作者:六安一盏
你不是校园明星么?不是能考上好大学么?我要让你永远留在C城的贫民区里。
少年的林朝暮心怀恶意的被带到梁家,吃了可口的菜肴,换上干净的衣裳,收下第二个、第三个两百元,他坚信自己毫无触动,但每次与一身油烟味,手上长期戴着胶皮手套手指还被洗洁精灼得开裂的梁曜独处,他觉得梁曜想收取什么好处时,梁曜只是坐在他旁边给他讲题,连手指都注意着不碰他,灯光将他的剪影衬得沉稳英俊。
淡月朦胧,树影沙沙晃动,在不到五十平米的老旧房子里,他第一次有了悸动的感觉。
第16章
想要获得一生颠沛流离从未获得片刻珍视的人的认可是最难的,也是最容易的。
你不需要追求他,也不能追求他。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足够的关心、照顾,最重要的是,不能从这个贫穷的人身上再掠夺一点资源。
他像恶龙盘踞在自己的宝藏上,只允许追随者风尘仆仆献上的进贡,却漠然瞧着他开裂的皮靴、干涸的唇角,不会回馈一星半点。
像投下无数颗奶酪,才能让他相信背后没有捕鼠夹,他犹豫的步伐才会变得坚定,寂寥如一潭死水的内心重新掀起波澜。
需要多少时间,多少无条件的爱,都是未知数,直到弥补过往,梁曜并没有切实为他做了什么,没有改变他在学校的形象,解决家庭的困境…但梁曜内心渗透出来的善意还是打动了他。
发觉自己动心的第一晚,林朝暮是困惑且畏惧的,有一种“我的人生完蛋了”的感觉。
他的内核是紧缩的,像刺猬一样层层包裹着自己有限的资源,他承受不起任何损失,在他的人生计划里进厂打工都不包括恋爱,尤其爱慕的对象又是这么一个特殊的男生。
林朝暮很擅长观察人类,如同拆解工具一样分析每个人受性格影响作出的决定,而梁曜他的关键词就是“踏实和规矩”。
这样的人上了轨道做自己擅长的工作还好,如果需要他灵活应对社会简直是一场灾难。
梁曜的应变能力和抗风险能力为零,林朝暮宁愿跟会见风使舵永远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表现出什么模样,讲什么话的混混共度余生,也不愿意找这么一个老实人…
可是爱情不讲道理。
比起遇见傻X更惨的是,爱上傻X。
十六岁的林朝暮纠结了两天,无数次抱头叹息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但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喜欢上了一个高帅、会打篮球,每天刷两个小时盘子然后回家还给他讲题,一个符合大众审美的优秀的男生。
林朝暮真的绝望到撞墙,他就像是被引力捕获的小行星,抗拒不了梁曜雷打不动的讲题、油腻腻的炒面和晚上的电视节目,和梁曜相处的时刻是他每天唯一会升起期待的时候。
从抗拒到接受,林朝暮又花了两个月,他准备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如果把人在恋爱中的主动性由低到高排序,0为完全被动,5为完全主动,那林朝暮一定是5分,本能上他遇到喜欢的人会主动出击,且厌烦别人追求他,但矛盾的是,心理上他又不愿意追求任何人。
一扇铁门上挂了九百多把黄铜锁,注定单身的流动人口,没有人能试出真正的钥匙,梁曜对他的关心却像是流水潺潺,漫过每一把锁的锁心,于是在一个寻常的夜晚,当啷——锁纷纷坠地。
梁曜拿到了唯一、真正的钥匙。
林朝暮开始考虑如何追求梁曜,这在当年的他看来是非常容易的,男生不会无缘无故的释放善意,一般都是奔着下三路去的。
他也不介意梁曜有相同想法,毕竟在他的生活环境里这是正常的相处方式,他只需要确*保在亲密关系后能守住梁曜就行。
梁曜踏实的性格也会帮他省去不少麻烦,确认关系后他就会成为梁曜基础代码的一部分,跟随程序一起运行,林朝暮计划得很好,却卡在了第一步——表白。
梁曜的心思就像是闪耀的太阳,学校的每一个老师、同学,梁母甚至是打工餐厅的老板都心照不宣,林朝暮认为他很容易做这个捅破窗户纸的人,毕竟他是被追求的一方。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么?”
“最近隔壁班有一个男生在追我,他好像挺认真的,梁哥我要不要答应他?”
“今天是我生日心情好,你许个愿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买来蛋糕,听着林朝暮几个月或挑衅或暗示的言语一直抿着唇不做任何回应的梁曜终于开口了,缓缓道,“这道题,求f(x)极点值个数。”
梁曜打开书包,指着练习册上的题。
林朝暮:“……”
跟一个好学生谈恋爱,学习就是他的宿命,想要触发梁曜的告白,就必须按照他的程序走,林朝暮打开自己崭新的课本,从一章第一节开始学。
他思维灵活又有梁曜这种全科型人才辅导,很快在学渣遍地的高中成绩排名上升,在全市联考中也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梁曜焦急紧迫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些,准备鼓励林朝暮再接再厉。
……
不速之客上门,林朝暮和数学题奋战的时候,林父喝得醉醺醺的跑来敲梁家的门,拿气.枪打他们家的玻璃,在门上写一些侮辱性的言语。
他的理由是梁家的儿子强.奸了林牧。
“每天都缠在一起。”
“林牧肯定怀孕了。”
“过两天就当外公了。”林父的核心诉求只有一个,“赔钱。”
林父甚至跑到梁母工作的地方,每天在公司外拿一个大喇叭循环播放这些内容。
“上梁不正下梁歪,做母亲的私生活混乱,儿子就是强.奸犯。”
这些地痞流氓的招数是很搞笑的,奈何当年的C城经济落后警力薄弱,贫民区的警察局更是一共只有三个警察。
贫民区出警就是不停的和稀泥。
“算了算了,各退一步。”
“虽然他有错,但是平心静气的想一想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问题么。”
因此贫民区的常住居民也不通过警方解决问题,都是自行处理的。
但梁母不在此列,她是外地人且孀居在此,在C城贫民区弱肉强食的原始环境里举步维艰,闹到最后只能赔钱给林父解决此事。
林朝暮很惶恐,他很感激梁母作为一个陌生人对他伸出援手,也很清楚梁母跟梁曜之间比寻常母子更紧密的联系。
他不想被赶出梁家,更不愿意失去梁曜,但事到如今好像也没有什么路可以走。
“我妈问你晚上想不想吃番茄牛肉。”一连几日,林朝暮都避开梁曜,梁曜只能在学校走廊堵住了林朝暮。
“…不用了。”林朝暮低垂着首,心底第一次涌起了难过的情绪。
他那么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所有短暂涌起的陌生的憧憬和希望都被打碎了,像是一束光落在他身上,他痴迷的攀爬壁立千仞的悬崖,乱石嶙峋割得他掌心、身上满是鲜血,他却感受不到痛,他每上升一步都能察觉到更纯粹的温暖,力量充盈着他的身躯。
然而万丈悬崖下伸出的藤蔓迫不及待的把他拉回不见天日的地狱。
“哦,那炒豆苗、打卤面…”梁曜跟在他身后说的都是梁母的拿手菜,也是林朝暮爱吃的。
“我不应该去你家了,你知道么?”林朝暮顿住脚步,片刻下定决心转身,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迅速道。
你们家有多少钱?你是你母亲唯一的希望,你有机会能考上好大学离开这里的知道么?
离我远一点吧,林朝暮在心底恳求他,我真的没有什么毅力,良善也几乎不存在,让他完全利他的为梁曜考虑,这一生估计也就仅此一次了,不要再来考量他的人性了。
林朝暮不敢看他,这时候一点犹豫、留恋都会打破他为自己设下脆弱理智的冰层,他转过身向着墙面斑驳熟悉的走廊大步往前走,每一步他都能记得自己被摔在墙面上的时候,每一块褪色的小马克砖都像是一张张小口,嘲讽说着他听了千百次的话。
“垃圾的孩子还是垃圾。”
“他迟早跟他那个交际花的母亲一样…”
“我妈已经去西郊菜市场买牛肉了,她说你最近瘦了让你晚上一定要去吃番茄牛肉。”梁曜揣着兜有点茫然的追在他身后。
西郊菜市场距离C城贫民区有二十公里。
没有人知道这句平凡寻常的话对林朝暮有什么意义,林朝暮踉跄绊倒在平坦的走廊上,水珠顺着下颌滚落一滴滴打在地面上,激起灰色的尘埃,泪如涌泉他不是个形容词,而是个名词。
林朝暮永远想不到他有那么多眼泪,像是要冲刷尽他身上所有的卑微,颠沛流离无可奈何。
梁曜放学时欲盖弥彰的把他的手揣进自己校服上衣口袋里牵着,公交摇晃着投向夜色。
越靠近梁家,林朝暮越是沉默,他骗男生钱的时候没觉得羞惭,这时却羞愧难当,几次都想抽回手躲到那个不属于他的“家”里,梁曜却一直牢固的牵着他的手,他的指节分明,指侧有写字的薄茧和洗碗留下的细微裂口,称不上柔软,却很温暖,将源源不断的力量送到他的身体里,他的坚定支撑起了林朝暮被生活压弯的脊梁。
梁曜把一只耳机分给他,布鲁斯的《TheRiver》,夜晚像是河流包裹着他们,他们像是时光里的两尾游鱼,在静谧中碰了碰鳍,无需任何言语,就能领会彼此的最隐秘的心意,时光迤逦而去,被拉得漫长而美好。
梁母做了一桌的菜款待林朝暮,坐在缝纫机前缝布片,这是衣裳连接处的一部分,是她接的零活。
听到防盗门响动,她迅速起身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回来了,洗手吃饭。”
菜肴香气氤氲,等他们洗手出来,梁母才戴着手套端出一直煨在燃气灶上的番茄牛肉,牛肉被切成整齐的小块,浸饱了鲜甜的汤汁。
“阿姨。”林朝暮双手规矩的放在膝上,犹豫了一路还是开口。
“不用说了,吃饭吧。”
“成年人的事情有成年人解决。”梁母掀开汤煲盖,搅着热气腾腾的炖汤,温柔却不容质疑道,“你们这些孩子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用功学习。”
她停顿一瞬,对林朝暮微微一哂好像很不习惯这种说教,只像每一个母亲一样招呼、监督着他们吃晚餐。
那天林朝暮吃下了很多番茄牛腩,像是要把这十几年的不幸都报复宣泄,像是要证明不会辜负信任,又或他只是从未体会到这种家人的关心,梁曜惊呆了,用筷子按着他的筷子,不许他再吃了。
这世上有两种人,大部分人独善其身,这没什么好责怪的,困境里不去掠夺欺压他人已经是难得的好人了,还有一种人,即便在暗夜里渡过湍急的河流,在危难中也愿意把手中的珍贵的火源分给其他人一部分,照亮他们后来人的路。
历史由平凡的故事组成,每当无可退避时,高尚者会挺身而出,成为历史延续的关键。
“我去上班了,梁曜照顾点小牧。”梁母出门前叮嘱,然后放心出门。
她丢了工作,只能换到较远的地方上夜班。
第17章
梁曜在工位上神情严肃、认真工作,眼角余光不时瞥着时间栏,在摸鱼了两个多小时后下班时间一到立即起身走人。
顾总本来就没有什么私人生活,分到他这里的工作更是少之又少,当然老板还没下班他就下班了确实是有点过分,但梁曜已经不在乎顾总怎么想了,他更愿意早点回去给林朝暮做晚餐。
林朝暮公司对他态度好了些,没有继续盘剥他,那自己还是暂时不要越级跟顾总汇报了,毕竟林朝暮还想在这个行业工作。
他最近精神状态好多了,睡眠能维持六个小时,饮食上一些做得比较清淡的肉类也能吃了…这周约一下陈医生?是否可以调整药物。
梁曜在电梯里还琢磨这件事,他甫一离开,秘书处的两个秘书相互对了个眼神,进到茶水间里又开始嘀咕。
“你看见他那个表了么?”叶良鹏一反常态的压低了声音,面上的不屑褪去神情古怪,眼睛一轮嫉妒、惶恐交杂。
“他的西装也换了。”最近的几套都是没有品牌标志但分外合体的,陈伟没有反驳他,甚至有点做贼心虚。
他们背后可没少议论梁曜,这看起来只是无聊行为,但鸿枫集团内部站队、淘汰非常激烈,就像一个笑话似的,两个人在森林被熊追着,一个说我们肯定跑不过熊,另一个边跑边说我只要跑得比你快就行了。
换言之,梁曜就是跑得慢的那个人,秘书处裁员肯定先裁他,他们就暂时安全了。虽然私下嘲讽梁曜有背景,不过其实彼此都知道梁曜是最没有根基的,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敢肆无忌惮的议论梁曜。
“假的吧。”叶良鹏小声道。
陈伟沉默不语,平时他最喜欢看些豪车名表的杂志,自从发现梁曜带了这块表后做不经意的打量过许多次,绝对是支圆桌骑士,至少两百万。
难道梁曜是个深藏不漏的富二代?那你还伪装在我们打工人员的队伍里做什么,他跟梁曜入职时间相近,从没看出梁曜手头比他们宽裕,那他富起来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没准是跟在顾总身边接触到了哪个集团老总的继承人,被抛绣球选婿了,陈伟仔细思忖一番,认为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不禁又气又嫉,气得是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论工作能力他还不如自己呢,可令他嫉妒的就是梁曜是个小白脸,长得帅真的能当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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