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透过浅绿色的衣摆渗出,虞若讨好的向师兄仰起首浅笑,隔着竹林青翠枝叶,融金似的阳光顺着叶脉缝隙泼洒下来,落在他的眸子里,像是溅进冰河的星辰。

师兄漠然转过首,大步离去,他心中唯有大道、师令,至于旁的都不放在眼里。

“卡。”导演满意道,“准备下一场。”

虞若这个选角真是选对了,他不仅自己演技好还能带着秦云入戏,凡是他们的对手戏基本一次能过。

秦云在原地怔了一下,朝身后的林朝暮点了点头,往自己助理的方向走。

下一场没有林朝暮的戏,他披着大衣在保姆车上刷手机,丽丽凑过来大力夸赞:“林哥,这场戏演得真好,我都要怜爱虞若了。”

“不用。”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很愿意。

“晚上没有夜戏,我们要不要请秦老师吃饭呀?”丽丽小心道,“他这个态度也不行啊。”

“什么态度?”林朝暮停下编辑消息的动作,侧首问道。

“对你太冷淡了,这几天我都听见剧组的人议论你们之间是不是有龃龉。有什么问题大家说开了也挺好的。”丽丽道。

温玲作为圈内顶尖的经纪人是不跟组的,剧组开拍时她跟着待了几天,没什么事情就回去了,丽丽本来打算在林朝暮身边混几年就换工作,但林朝暮身体好转后明显性格也好了,丽丽就改变了主意,正好温玲有提拔她的意思,丽丽自然把跟林朝暮有关的工作排在第一位。

“他就是这个脾气。”林朝暮好笑道,豪门家的大少爷被他直白的拒绝了,他那些作为被追求的特权当然没有了,秦云能淡定的把他当做一个同事不报复他就已经是好涵养了。

他也不想改变什么,娱乐圈的明星有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其实私下也是陌生人,他跟秦云拍完这部戏大概以后也就是在什么颁奖典礼上见一面,没必要维持感情。

丽丽劝了两句,看他不听也只能无奈的住口,林朝暮消息发送不到几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林朝暮面上同秦云如出一辙的漠然迅速褪去,笑吟吟的接起:“梁哥。”

丽丽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识趣的下了保姆车帮他关上门。

车里的气氛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浪漫,林朝暮听了一会,眉心微蹙,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林朝暮进组一个月,梁曜回去上班,开始时会有同事拍照私下议论他,好像他是个明星,不过时间久了梁曜依然在做秘书的工作,大家又把他上节目的的事情忘了,只是偶尔想起来他仿佛有个绯闻对象明星。

梁曜很喜欢被忽视的感觉,每天完成工作按时下班,回家打扫卫生然后看会书等林朝暮结束工作,两人聊天后睡觉,平静的生活过了一段时间,陈景从外地出差回来了。

陈景现在是总公司的经理了,豪爽的请梁曜出去吃饭,在喝了半箱啤酒后拉着梁曜的手,泪花盈盈,“兄弟,多谢你当初推荐我,能有今天的位置都是你的功劳。”

“咱们小地方来的,在这里打拼别提多不容易了,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这么从容,而且你还有个妈。”

“我那个妈…”陈景哽咽了了一下,仰首又喝了半瓶啤酒,梁曜连忙夺下,“别喝了,我明白你。”

梁曜把陈景架回他们以前合租的房子,陈景工资涨了准备把这个地方单独租下来,他换过很多房子,却都是一个容身之所,好像只有在朝暮身边才真正称得上一个家。

这次醉酒过后,只有顾总过问了一句,他们孤身来打拼的就像是无根浮萍,在这座城市里大概不会有人关心他们的。

梁曜感慨完不久,就接到了陈景的电话。

等他赶到曾经租的房子,看到亲朋满座不由得感叹金钱的力量。

”没钱,谁欠的钱你们找谁去啊!”陈景已经快被逼疯了,在亲戚嗡嗡的声讨中焦躁踱步。

“小景,那是你的父母,你爸为弟弟借的钱,你说不还就算了?”大伯道。

“何况那是上兴趣班,你懂么?以后能在国外音乐厅演奏的。”二伯附和道。

陈景几乎气笑了,“音乐是一般人玩的么?还音乐厅…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准是又去外面赌了。”

“咱们今天索性就把话说清楚,何峰跟我妈结婚时我都十五了,也没让他养过几年大学都是贷款的,花他的钱我已经数倍奉还了。”

“小何也是同母异父的,他平时眼里没有我这个大哥,连叫一声都不愿意,每次花钱的时候就想起来了?”陈景利落的怼了一圈后,把梁曜往前一扯,“你们也别觉得我在这过的是什么好日子,这是我合租室友,你可以问问他,我们一个月工资多少,房租多少,点外卖自己做饭又花多少钱。”

梁曜在亲戚们质疑的目光间淡定报账,他曾经仔细算每个月的收入支出,为了一个不敢说出口的心思。

亲戚们期待的视线逐渐暗淡,陈景不耐烦的把他们往外赶,“行了都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借钱给他们了,不会再替他们家还钱了。”

大门砰的一声合拢,大伯在外面不甘心吼道:“会有人来找你要钱的。”

“别来找我浪费火车票钱了。”陈景顶道。

梁曜在一片混乱中忍耐了许久,房间安静下来后两人面面相觑,梁曜起身去给他倒水,回来时陈景正不耐烦的冷声打电话,“不还,你说什么都不行。”

“借条?这值几个钱啊。”陈景嗤之以鼻,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梁曜注视着陈景泪水划过面庞,不过他的语气依旧漠然,“妈,你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为你高兴,但你不用想着从我这贴补小何,我也没钱。”

陈景挂了电话,梁曜拍拍他的肩膀,沉默不语。

“见笑了。”陈景长叹一声,“有时候舍不得,想让我妈也疼我一点,就弄成这样了。”

毕业这些年他基本没攒下钱,全贴补家里了,若非那次听见家里人聊天,讨论他能带回来多少钱,他现在还为了这点虚假的温情奉献呢。

其实有时候明知道自欺欺人,缺爱的人还是不舍得放手。

“咣当!”老旧的防盗门直接被踹掉半边,几个满臂刺青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进来,领头的一个自己拉了把椅子,“陈景是吧?你爸欠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我没爸。”陈景面色一变。

“这话我们听多了,其实做我们这行的都劝戒赌,父子不相认,都是为了一个赌字。”大汉把手一摊,“你说赌有什么好的?不如戒了。”

“你以后也跟你爸说,不过这次还是要还的。”男人把手翻了两下,“五十万。”

陈景跳起来,“我拿不出来。”

“那兄弟就不客气了。”那人直接让手下人抄房间,陈景道,“你们做什么?我要报警了。”

两个男人把他手臂反钳在身后,陈景无奈道,“你们不要搜侧卧,那是我室友的房间。”

男人把视线转向老实的梁曜,“你跟他合租?”

梁曜点头,男人有点好奇,“你们这些在大公司上班的工资多少?”

“月薪几千,有点住房、交通补贴。”

“那赚得还没我们多。”大汉感叹,“看你身材不错,也是练过的,不如跟我们混。”

正说着,楼下响起警铃声,梁曜沉默着把背在身后握在右手里的手机往后一推,大汉面色瞬变,“你他妈敢报警?”

大汉上前就要踹他,梁曜闪身避开,顺手抄起椅子在桌角上一劈,木质椅子顿时开裂,他拎在手里的是椅背的位置,生锈的铁钉在下面闪着寒光,梁曜在手心里转了一下,大汉刹那间明白他看走了眼,这不是个在办公室里上班的,至少他曾经会打架。

“等着!“大汉已经搜了值钱的东西,把陈景甩在一边,夺门而出。

“你们放下。”陈景还要再追,梁曜连忙拽住他。

等在警察局登记完损失,陈景还得回去住。

梁曜住在林朝暮那里,本来就是因为想照顾他,林朝暮在外地拍戏,那边上班也不方便,不如搬回去,他们一起住也能避免对方来报复。

“成何体统。”林朝暮听完不满,顿了顿语气平缓道,“我是说那些人回来,你们也不安全。”

“没事的,他们就是要钱,很有分寸的。”梁曜幼时家里也曾欠债,他淡然道。

林朝暮是接受不了了梁曜跟朋友住在几十平米的房子里,而且还一起工作,林朝暮微微沉吟,“你朋友是坐办公室的,很少健身吧,万一哪天你下班晚了,让人寻了空隙报复他怎么办?”

“不如让他住我那里去吧。”

“这不好吧。”梁曜却不愿意了,迟疑着道,陈景跟小牧都没见过,就住到他家里?

“那有什么,那边安保比较严格,你的朋友就不用担心亲戚和追债的人来找他麻烦了。”

梁曜沉默着拒绝,他对自己和林朝暮的共同住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林朝暮仿佛猜到他的想法,轻声道,“我在鸿枫集团附近买了房,你搬过去收拾房子,等我回来一起住好么?”

第25章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步行十分钟到鸿枫集团,附近有百货大楼,大型商超还有一个幼儿园,住在这里大概从工作到生活都能搞定,房龄不到十年,上一任的房主据说是一对夫妻,房子收拾得很干净,搬走了几件家具和所有家电,房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阳光盈满客厅。

娱乐公司的人派保洁过来做过卫生。

梁曜在房子里走了一圈,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梦幻感,房间大小刚好,主卧能放一张双人床,次卧可以用来做书房,上一任房主将第三个房间的墙壁粉刷成了海浪的蓝色,客厅大概能放得下一组沙发,餐厅可以弄六人座的。

这套房子比起他跟林朝暮之前住的地方自然是相形见绌,不过梁曜很喜欢这套房子,这和他梦想中的家几乎一模一样。

“沙发要布艺的,外面罩好清洗,餐桌你喜欢胡桃木还是樱桃木?”梁曜拿着手机跟林朝暮视频,他难得滔滔不绝,每个房间都有构想,林朝暮单手支颐笑吟吟听着,不时回应两句。

“梁哥,你很高兴。”林朝暮用手指轻轻触摸着画面里的面庞。

“很明显么?”梁曜一怔,共同设计一套房子居住,像是一个许诺又或是他们已经有了共度余生的准备,在未来的人生规划里作为一个共同体去面对,这种满足感是无与伦比的。

梁曜觉得自己失去了应有的理智,有些尴尬,片刻后却忍不住微笑。

林朝暮也在视频另一端露出一个甜蜜的笑。

“我会跟你商量房子怎么装修的。”梁曜保证道。

他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每次林朝暮的戏份拍完,刚在角落里坐下打开手机,梁曜就发给他一堆链接,沙发从品牌功能价格三个方面区分,再按照颜色舒适程度用户评价细分后降序排列,网上的链接和实体店的图片都有,林朝暮选得眼花,但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向来是不愿意做这些的,在沪市的平层是公司装修的,风格跟样板间一样,他没有任何意见,住所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但这次他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兴趣,短短几天就成为了装修方面的半个行家。

丽丽有一次看到了梁曜做的PPT不禁感叹,“太职场了,梁哥一定能升职。”

前提是他对工作也有这么认真,林朝暮微笑不语,在装修上他见到了梁曜作为一个秘书的专业性,也曾好奇问过梁曜他是否对顾总的事情也一样上心,得到的答复是’顾总是重视事业的人,也不沉溺享乐,生活上的安排对他不重要’。

想一下就要为顾总流下一把眼泪,不能说对顾总的事情不重视,而是梁曜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他充分发挥了男人糊弄一下也能生存的原则,对自己也一视同仁。

午餐,什么午餐?吃个三明治就行了。

咖啡,什么咖啡?不就是需要咖啡因么,那口感不重要。

西装搭配?你就说有没有上衣和裤子,那就是一套西装啊,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拍戏间隙,林朝暮对着手机微微皱眉,片刻后转头问丽丽,“你觉得淋浴用黄铜还是不锈钢的?”

丽丽满眼都是淡然,“黄铜。”

“但是颜色有点老土。”

“不锈钢。”

“黄铜能除菌,不锈钢过几年后外面也会生锈吧?”林朝暮纠结道。

丽丽已经习惯了,在旁边听他们视频聊两个小时的盥洗室淋浴喷头材质还没有选好,约定回去再聊,这种情况下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林哥,到您的戏了。”

山川淡妆浓抹,天穹湛蓝,山脚下有一间木屋,外面有着几亩耕田,院子木质的篱笆内围着几只悠闲散步的母鸡,炊烟在屋后袅袅升起。

“听芜楼令。”一袭白衣的师兄站在院前冷声道,“卓震,吾奉师令前来,铲除奸邪。”

良久,带着缝隙的木门支哑一声被推开,一个面目平庸的肩上搭着汗巾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把锄头走出来,他像是没睡醒似的,站在师兄身后的虞若略松了一口气,觉得师兄大概是找错地方了。

“何为奸邪?”却听男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自然是你十年前曾在铸剑山庄犯下的血债,铸剑山庄一百一十二条性命自当讨回。”

“哦,你师傅是这么告诉你的?”卓震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