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背脊荒丘
第15章
陈伯扬回来时拿了纸巾给他,又问:“你想听什么歌?”
汤岁认真思考一会儿,发现自己平时似乎没有听歌的爱好,便瓮声瓮气回答:“我不知道。”
远处的浪峰在月光下泛着磷光,一层推着一层,潮声低沉,像巨兽绵长的呼吸。
陈伯扬说:“大海,听过吗。”
“好像听过。”
“十几年前的歌了。”他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如果唱得不好别笑我。”
汤岁认真答应:“嗯。”
指尖在琴弦上划过,陈伯扬的睫毛下垂,右臂放在琴箱上,琴身靠在腿边,开口时歌声模糊进海风里。
他嗓音低沉,透着微哑,正好添了几分干净的颗粒感,唱歌时表情平淡却显得异常温柔。
从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
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
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有把它放在心底
茫然走在海边,看那潮来潮去
徒劳无功想把每朵浪花记清
想要说声爱你,却被吹散在风里
猛然回头,你在哪里
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
就让我用一生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
就让他随风飘远
汤岁静静看着,感觉领口灌满的风像要把他带往某个远方,琴箱里传来的共鸣与胸腔震动奇妙地重叠,让人分不清是心跳还是潮声在打拍子。
陈伯扬用更轻的声音重复一遍:“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
最后一句词消失时,他的指尖按住震颤的琴弦,余音化作夜雾,轻轻笼罩住这个带着咸味的海边梦境。
汤岁睁开眼。
雨丝斜打在车窗玻璃上,外面雾蒙蒙的。他揉了揉眼睛,听到身侧传来陈伯扬的声音:“醒了?”
汤岁点头,昨晚陈伯扬给他弹了很多曲子,也唱了几首歌,一直到清晨五点,好好的天忽然响起闷雷,他们从海边的长椅回到车上。
陈伯扬告知他:“你睡了一个小时。”
刚醒来的汤岁声音里带着轻软:“好吧,我感觉只有十分钟。”
“实在困的话,带你去我家睡。”陈伯扬好心提议。
“......不用。”汤岁话音刚落,肚子立马咕噜噜响起来,声音在静谧的车内异常凸显。
陈伯扬抿唇忍着笑意:“那现在去吃早餐?”
“哦。”汤岁神色冷漠地靠在副驾驶座位上,耳尖很红。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陈伯扬将车停在一家早茶餐厅门外,门口穿着小马甲的侍应生立马撑伞上前迎接。
餐厅里的温度竟比外面还要低,汤岁裹紧外套,好奇地打量四周。墙上挂着油画,顶部中央垂下来一座巨大流苏水晶灯,墙壁和地面角落也贴着灯条装饰,发出暖白的光,没有其他客人,很安静。
他们在靠窗位置入座。侍应生立马送上两本菜单和热茶,然后站在不远处等待。
陈伯扬示意道:“想吃什么点什么,这里海鲜挺不错的。”
菜单外壳十分厚实,甚至包裹着一层白色丝绒,汤岁忍不住用指尖上下摸了摸,觉得很解压。他认真翻开,发现每道菜的价格都令人瞠目,选来选去只点了一份粥。
作为朋友,他不该肆意敲诈陈伯扬。
陈伯扬坐在对面耐心等待,视线一直放在汤岁那双好看的、此刻正微微蹙起的眉眼上。
过了会儿,汤岁合上菜单,说:“我好了。”
陈伯扬看到他在一份粥后面又点了两份餐具,问:“就这些?”
汤岁点头:“我不是特别有胃口。”
陈伯扬叫来侍应生,在汤岁呆怔的目光中把大部分海鲜类的菜品和招牌点了一遍,然后有礼地要求对方将餐厅温度调高一些。
“你点这么多,我们可能会吃不完。”汤岁说。
“可以打包。”陈伯扬回答,“每样都尝一点,他们家味道很不错。”
“好吧。”
早茶都是厨师现做的,所以上餐速度较慢,侍应生最先端来两盅鲍汁和一笼虾饺,鲍汁香稠浓郁,虾饺个个晶亮饱满,透着粉红色的虾仁。
汤岁目不转睛看着,等人走了他才开动。
虾仁鲜嫩,咬下去汁水四溢,汤岁一口一个,迅速吃完一笼。
陈伯扬愣了下,边给他倒热茶,边教他可以用虾饺沾着鲍汁试试,那样口感更好。
汤岁听话地照做。
侍应生端来一盘淋满酱料的叉烧,尝起来特别嫩,还带着一点点烟熏味,叉烧底部放着不知名的绿叶菜。
汤岁吃得沉默又大口。陈伯扬本来不饿,可看见他这副模样,竟然也吃得比平时要多。
“这个是什么。”汤岁遇到不认识的食物会变得异常好学。
“牛百叶。”陈伯扬回答,“尝尝,不合胃口的话吃下一道。”
汤岁几乎不挑食,对桌上的菜来者不拒,牛百叶口感脆脆的,他两筷子夹完吃掉,然后看向陈伯扬。
后者便耐心问:“怎么了?”
汤岁说:“我有点渴,还有水吗?”
然后侍应生拿来一壶鲜榨橙汁,口感偏酸,正好解腻了。汤岁灌下一整杯,惊觉胃口大开,于是将手伸向桌上那盘蟹籽灌汤包。
两人交流不多,几乎一直在吃东西,本来死也想不到能吃完的菜,竟也解决光了,饭后每人又点了一碗双皮奶。
从餐厅出来后雨势渐大,街道上行人寥寥,陈伯扬将汤岁送回去。车在巷子入口停下,他抬手摸了摸汤岁的耳朵,忽然问:“你妈妈拿了你多少钱?”
汤岁脊背一僵,移开视线道:“没多少。”说罢又补充,“我会在下次比赛之前赚回来的。”
“你既要上课,练舞,又得去工作,这样下去会累垮的。”
“没关系。”汤岁低声回答,“一直都是这样。”
“可我不想看你辛苦。”陈伯扬握住他的手,两人自然而然开始十指相扣,“汤岁,我昨晚问过,你真的只是把我当朋友吗?”
云雾阴沉,雨滴急促拍打在车窗玻璃上,汤岁好像又闻到那种湿咸的泥土气息,他垂下眼,试图将手臂抽回,结果反被握得更紧了。
“做朋友其实也挺好的。”汤岁声音干涩得近乎冷漠,或许在外人眼中,他此刻有些薄情寡义。
“但是我喜欢你。”陈伯扬凝视着他,重复道:“我喜欢你,阿岁,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汤岁的呼吸有片刻间的停顿。
窗外天昏地晃,狂风和暴雨似乎是在撕扯他的心脏,跟陈伯扬相握的指尖源源不断传来热度,烫得他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听到喜欢这两个字时他甚至想要逃,想躲避。
包括昨晚那些近乎失态的眼泪和往事,其实有点后悔,他没有任何理由让别人来承担自己的情绪。
在汤岁看来,陈伯扬能接受那个吻,或许也算是某种不知所措的安慰。
静了片刻后,汤岁看向他,用一种接近道歉的语气说:“其实昨天晚上,有点误会。我不该对你说那么多,你没有义务接受我的……脆弱。”
陈伯扬凑近一些,声音轻而郑重:“不是那样的,我喜欢你对我敞开心扉,你可以和我说任何事,表达任何一种情绪,我愿意,我想听,真的。”
“可是我不愿意。”汤岁语气低得几乎听不见,“也不想麻烦你。”
陈伯扬将他的手包裹住牵起放在唇边蹭了蹭,道:“之前提过,如果按照你的想法非要定义成‘麻烦’的话,那我们两个也属于互相麻烦。我不想和你分得那么清楚,知道吗?”
汤岁并不理解这种说法,在此之前,他跟任何人都保持一种微妙的距离。
话少是因为怕麻烦,不愿意交朋友是因为自己没有社交成本。其实蓝美仪说的那句话不无道理,他想象得到,和任何人开始一段感情,注定会被抛弃。
陈伯扬说:“如果太难理解,你就只记住我喜欢你,能做到吗?”
汤岁移开视线,点了点头。
陈伯扬叫他坐在车上先别动,自己下来从后备箱拿了把伞,然后一路把人从巷口送到楼上,汤岁打开门,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试探问:“你要进来吗?”
“谢谢。”陈伯扬唇角微微弯了下,道。
本来就占据阴面,加上天气不好,客厅此刻光线昏暗且没有落脚的地方,绿玻璃茶几旁只放着一个垫子。汤岁对他说:“去我房间吧。”
门缝极其狭小,汤岁率先挤进去,有些不自然地从里面看着陈伯扬,教他:“可能有点困难,但你侧着身体.....应该可以进来。”
陈伯扬朝他伸出手,汤岁犹豫片刻握住,然后把人扯进屋。
几乎没有多余的地方,两人只能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甚至呼吸都变得拥挤,他们像被困在琥珀里的两只飞虫。
汤岁难堪地挠挠颈侧:“你坐床上吧,我平时回来都直接睡觉的。”
“好的。”房间黑暗,听陈伯扬的声音应该在笑。
意识到这点,汤岁赶紧把灯打开,之前为节约电费,他和蓝美仪只开小台灯,无论什么时候家里都是昏暗一片。
两人像往常那样静了片刻,陈伯扬问:“你不坐吗?”
“......噢,不用。”汤岁不但不坐,甚至挪到床尾站好,气氛开始陷入新一轮的安静。
陈伯扬四处打量这间小屋子,目光放至背后窗台上那朵茉莉花:“是从学校天台移过来的吗?”
“楼下的。”
“看起来很新鲜。”
“.....单独一支养不了多久。”汤岁解释,“我已经换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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