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上
队长想说就算是您顶着也未必有用,九少真要处置一个人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边上人有一点求情的时间的。但是少爷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只能抹着汗应了下来。
队长刚准备离开,突然罗骏在身后又叫了他一声:“等会儿。”
他回过头,看见罗骏又点起一支烟,若有所思的徐徐吐出一口烟雾,半晌才缓缓的道:“这件事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完了以后你们就组成一个新的小组,不必回到自己原来的组里去了。以后家里进新人的时候,挑一些出色的人出来补进你们的队伍里去……这个小组的费用从我账上领,别走漏了风声,别让杨九知道……”
罗骏当时只是想,有这样一支队伍在自己身边,以后做什么不能让杨九知道的事也方便。这个“不能让杨九知道的事”,其实指的就是秘密处置苹嘉这一类女人。
他慢慢的抽完那支烟,望着窗外黎明前的黑夜。杨九那个偏院的方向已经熄灯,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在做别的什么。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建立的小队伍以后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他不知道,这个当时仅有几个人的小组以后会发展成为罗家最重要的秘密力量,就像一支握在他手里,却隐藏在杨九背后的,尖利的矛。
第15章 一个男人引发的血案
杨九走进餐厅,一个皮肤白皙、黑色长发的女孩子已经在墙角的一张桌边等待了,见他进来立刻婷婷站起来迎接,温婉和顺又不失可爱的样子。
杨九脱下外套交给侍者,头也不回的吩咐:“两杯拿铁,一杯半糖。”
侍者点点头退下去,苹嘉笑嘻嘻的坐下来:“你迟到了。”
“路上堵车。”杨九礼貌的为她准备好代糖和小银勺,自己也坐下来。
苹嘉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不用跟她作更多的解释。她不会关心你到底见了谁,做了什么,在外边有多少女人——哪怕是男人,她只要两个人一辈子,平静无波的过下去。同时你也不需要关心她在外边做了什么,哪怕你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亲密的走过去,你也只需要微笑着上前提醒她注意安全。
不管事,不管钱,会做饭,对杨九来说,这真是再完美也没有的妻子了。尤其是她不会管制你抽烟,她最多提醒一句注意健康,其他的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我去看了你说的那座房子,”苹嘉接过她的拿铁,向侍者道了声谢,又转过来看着杨九,“——你知道,我现在在银行上班,那里离工作的地方太远了。尖沙咀上班的时间经常堵车,我一个女孩子,晚上有时又加班,总是乘地铁也不安全。”
杨九体谅的点点头:“那你圈定一个靠市区的房子吧。”
“你没有意见吗?”
“你高兴就好了。”
“会不会离罗家太远?Ivy说罗二公子很需要你。”
“人家都成年了!”杨九笑着低下头看菜单,“我总不能给他当一辈子的保姆吧。”
苹嘉也笑了笑:“这倒也是。”
过了一会儿杨九突然抬起头:“需要我接送么?”
“什么接送?”
“你上下班。”
“没有关系的,离家近的话我自己可以开车,不加班的话大概晚上六点半钟就可以到家,加班会晚一些,但是不会耽误吃饭的。”
“那就好。”杨九把菜单啪的一合,“我晚上八点钟到家,如果九点钟还没回来,就说明晚上不会回来了。如果临时有事离港,我会和你打招呼的。如果你有事需要帮忙,打我电话就好。”
苹嘉甜美的笑了一下,低下头去把剩下的咖啡一口饮尽。
这不是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需要的爱情。实际上她也不需要那种靠激素和化学品刺激出来的东西,她需要的是生活,是一个体面、稳定、彼此需要又不彼此束缚的婚姻。
一个从黑道上走出来的女孩子,虽然并不涉足黑道,但是一些观念和传统已经深深的浸入了她的骨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黑暗世界里很少有忠贞的爱情,女人靠家族地位和本身姿色来吸引男人的眼光,男人靠金钱、权力和各种其它东西来获得更多的女人。无数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憧憬着爱情,也许和一个门当户对又英俊潇洒的男子结了婚,看上去完美而圆满;然而那种爱情又能支撑多少时间?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几年之后人老色衰,当初的爱情早就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阻止丈夫的情人生下更多继承人这方面。
她的祖母,她的母亲,她的姐妹,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对。
杨九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不是说这人就有多忠贞,相反,这个道上没有人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配偶。但是他和苹嘉之间有一个可贵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在寻求一个稳定的、可以照顾自己一生的合法伴侣。
就算这个男人真的在外边和不同的男人女人纠缠不清,那又怎么样?她这个正室的地位是稳固的,她的生活是悠闲的,有人照顾,完全自由,没有任何床伴或情人可以改变这一点。
晚上九点钟,香港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华灯点缀着皇后大道靡丽的夜色,连夜空中的群星都黯然失色。
门童在她们身后合上餐厅的门,走出酒店的大门,突然苹嘉感觉身后被人撞了一下。她一回头,手上空空如也,银色的LV钱包已经不知去向。
“他偷了我的包!”苹嘉指着融入人群的一个男子大声叫道。
杨九丢下一句:“你回酒店门口去。”接着就迅速的追了上去。
苹嘉站在原地紧紧的咬着下唇,半晌才慢慢的往酒店里走回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人群的惊呼声,夹杂着汽车刹车尖利的摩擦,她回头一看,只见一辆车以失控的速度贴着她冲上人行道,刹那间她只觉得一阵腾空的感觉袭来,她被撞飞在了马路边上。
剧痛夺去了她的所有意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人群的惊叫她都听不见了,在昏迷的前一秒她只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冲过来,紧张的跪在她面前:“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坚持住!我去叫救护车!”
叫救护车有什么用呢,我没有公民证、钱夹、信用卡,送到医院也有可能会被耽误,杨九还没有回来,他回来了找不见我怎么办,现在香港公立医院服务速度这么慢……苹嘉冷静的思考着这些问题,然后在剧痛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杨九到底没有追回钱包,因为那个抢包的男子引着他跑过了三条街,然后溜上了一辆车,看样子有同伙接应,箭一样嗖的一声蹿到了车流里。
“没有被九少看见车牌号吧?”抢包的男子一边靠在后座上大口喘气一边问。
司机不断的往后视镜里看:“没关系的,队长特地交代了挡住车牌号,还没有用自己家的车。这车昨天才买,用一次就得废了,以后被九少看见也会起疑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九少他跑得也真够快的,我老是担心被他追上可怎么办,会不会被饱揍一顿?一路还有正义的热心群众追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上社会风气版的头条……”
“还头条呢,就你这怂样?哈哈哈……”
后视镜里,杨九站在路边看着车消失的方向,他站了一会儿,慢慢的往回走。
抢包的小偷有车接送,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奇怪。与此同时在他心里浮起更大疑云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事先精心策划、集体行动的味道。
如果是平常人这时候会打电话报警,但是杨九没有傻到为一点小事惊动警察的地步,当然身为港岛公民有困难找警察是对的,但是经常去麻烦警察先生那就不好了,万一警察先生顺便也把你的名字往通缉名单上挂一挂呢?
杨九点起一支烟,慢慢的走回酒店前。出乎意料的是苹嘉没有等在那里,周围的人群匆匆而过,仿佛二十分钟前的车祸完全是一场错觉。
那样小的一件事,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就仿佛一个简单的小插曲或河流中一小滴溅起的水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Sorry, the person you have called is not available, please try again later……”
杨九合上手机。二十分钟,一个刚刚还在这里的女孩子,凭空就不见了。她去了哪里?她说了酒店门口等,这么短短一个时间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医院的手术室门口,急救灯已经闪烁起红光。病床在走廊上急速驶过,随即急救室的大门就关上了。
一个小伙子在走廊上焦急的等待,突然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号码,立刻接起来:“喂?队长?”
电话那边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姑娘人呢,已经被送去急救室了?”
“是,在做手术。队长我觉得这样对付一个年轻女孩子不好,人家又没有怎么样,也从来没有惹过罗家……”
队长淡淡的打断了:“少爷说,要她死。”
“什么?”
“少爷说,要她在病房里因为医疗事故死去。”队长的声音在信号纷杂的噪音中渐渐的有点模糊不清,“……这件事是绝密,不能给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九少……”
苹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房里,她想坐起来,但是完全使不上力。她勉强转过头,只见手背上插着针头,血袋里的血浆正一点一滴的流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左脚被高高的吊起来,其他地方是不是完整,她一点也看不见。刚想艰难的开口说话时,边上响起一个难掩兴奋的声音:“小姐,你醒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一张年轻男孩的脸跃入眼帘,苹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问:“你……是……”
“我就是那天送你来医院的,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肇事司机。手术费我已经垫付了,还有其他事也不需要你操心,你啊现在主要就是把伤养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我已经报了警,但是你身上没有其他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所以警察也一直在等你醒来……”
苹嘉苍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点微笑:“谢谢你。”
小伙子的脸竟然红了,紧张的抓起边上的水瓶:“我、我去给你打水!”说着就拔腿仓皇掉头就跑。
到门口还忍不住回过头,局促的问:“你、你想吃什么吗?想喝点什么?要什么你尽管说!”
苹嘉微笑着摇摇头。动作很轻微,但是小伙子明显更紧张了,他几乎是逃跑一般窜了出去。
好可爱……苹嘉望着小伙子离去的背影,微微笑着这么想着。
她似乎并不是那么想见到朋友甚至是杨九,醒来之后的陌生和恐惧感都被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男孩冲淡了,她甚至可以安然的躺在床上,盘算着等小伙子回来,一定要让他给自己削个苹果。
突然门又开了,苹嘉以为是他打水回来,谁知道刚停顿一秒钟,紧接着杨九的声音响起来:“苹嘉?你还好吧?”
杨九关上门,大步走过来。他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竟然完全没有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流氓风度,显得十分清整而严肃。她走路时发出有节奏的稳当的声响,脸上的神情显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焦急。苹嘉笑起来,作势要坐起身,随即被杨九按下去了:“快躺下,医生说你左腿骨折,要躺一段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回去找了一些朋友。”杨九向后伸出手,给她介绍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这是罗骏,罗家的二少爷,这次为了找到你费了不少力气。”
那个罗骏看上去还很年轻,但是长得很高,穿着一看就知道手工精良的西装,彬彬有礼又带着一点冷峻的疏离。苹嘉有刹那间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友好,然而那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因为罗骏很快就笑了起来:“周小姐,闻名已久了。我是罗骏。”
苹嘉看了看杨九,笑道:“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对二少才是久仰了呢!”
“哪里哪里,我早就听说过周小姐你的名声了。”
哪有一个社会的知名人士、上流社会的大少爷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说“闻名已久”了的?就算是客套话,也没必要用这种奇怪的口气加重去重复它。苹嘉敏感的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她望向杨九,杨九的粗神经根本就什么都没感觉到,也许哪怕用棍子去捅他的神经他都会以为是有人用羽毛在挠他的痒痒。
苹嘉只好对罗骏礼貌的笑了笑:“二少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罗骏淡淡的说,“周小姐尽管在这里养伤不必担心,我已经在追查肇事司机了。还有当时抢你包的人,我觉得这件事是有预谋的,我已经在让人着手调查了,很快就会找到凶手的。”
“那真是……真是麻烦二少了。”
杨九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昨天突然有点急事在身上,罗骏说他处理不好,所以我一时有点抽不开身。不过你也别急,要是真有人想对你不利,罗骏一定能保证你安全的。”
苹嘉又看了罗骏一眼。这个一看就知道出身良好的年轻人长得十分英俊,但是在那眉眼中又有些阴霾的影子。他的颧骨有些高,眉毛过于硬挺了,反而显出一些性格偏执、激烈、难以相处的感觉来。
不知道为什么苹嘉突然有点莫名的心悸,这种对于危险的预感来得是如此突然,以至于让她非常不安。
“杨九……”
杨九正打算出去打电话,闻言转过头来:“怎么?”
苹嘉看着他。这个男人可以信任,但是他不敏感,他们两个没有爱人之间息息相关的感受和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
她笑了笑:“没什么,你忙吧。”
杨九和罗骏走出病房的大门,这边门才刚刚关上,那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少爷?九少?……你们怎么会……”
杨九茫然的回头一看。他并不认识这个小伙子——想当然耳,罗家上下这么多人,他哪能一一都记得。
罗骏倒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是谁。前几天晚上他让队长去找个人在医院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个女人解决掉,一瓶拿错了的药物、一台出了故障的呼吸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队长给他回音,说是当事的那个年轻保镖没有下的去手。
当时罗骏非常恼火,但是紧接着杨九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已经失去了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除掉这个女人的最好时机。
年轻的保镖手足无措的站在医院走廊上,手里还拿着两个水瓶:“少爷,我……你们怎么会……”
罗骏飞快的打断了他,微笑着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原来就是你救了杨九的未婚妻。”
“九、九少的未婚妻?”小伙子惊讶的张大嘴,茫然的看了看杨九,随即手上一痛——罗骏按着他的手用了足以让他闭嘴的力气。
“好好照顾她,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的、好好的感谢你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罗骏强迫自己带着自然的微笑转过头去,对莫名其妙的杨九挥挥手:“走吧咱们回去车上,医院的味道熏得我有点头昏。”
明明是一出完美的谋杀,却被一个愣头愣脑的毛头小子搞成了见义勇为好人好事。罗骏一头恼火的坐到车上,警卫队长却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少爷,等等。”
罗骏转头一看杨九正往另一辆车里坐,便点点头:“什么事?”
“我今天早上问阿健他为什么没有遵从少爷您的命令,这小子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话,我估计他是喜欢上周小姐了。”
罗骏猛地转头盯着他:“不会吧,他真当他是情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