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上
杨九立刻把支票簿转移出来,贴肉藏好,然后摆出一副你搜吧你搜吧我看你敢不敢搜的欠抽样。
罗骏正弯腰洗脸,突然把毛巾猛地一甩,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杨九的肩膀,没头没脑的勒在怀里亲吻下去。这个吻很有种野兽亲吻小崽子的感觉,伸着舌头满脸乱七八糟的亲,从眉毛到眼梢到鼻翼到唇角,好像一张口就要活生生的把杨九的鼻子给咬掉。
杨九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大笑的推开他:“别玩儿了,你这样就跟那只没皮没脸的小杰克一样,一看到肉骨头就流着口水嘿嘿的窜上去,照着你脸一阵乱舔……”
罗骏脸黑了:“杰克是谁?”
“就是萧家看门的那只狗啊。”
罗骏脸色更难看了。
杨九浑然不觉,他一直梦想着放一个大假去环游欧洲泡遍美眉,东方护士小萝莉虽然好,但是放在医院里能看能摸不能吃,长久以前对生理健康心理正常的男性身体十分不利。这老流氓兴冲冲的背了个塞满支票和银行卡的笔记本包,当晚就打电话去航空公司,非要提前他的飞机票。
罗骏看着他兴高采烈的做这一切,只微笑不语。
他看着这老妖孽充满猥琐的笑容YY着欧洲的眼睛女仆小萝莉和金发碧眼小正太;然后跑去打电话跟他那一堆狐朋狗友告别,在一片“快滚吧快滚吧本港的小美眉们都要被你泡完了”的嫌弃声中轻飘飘的挂了电话;接着又去跟Ivy依依惜别,互相约定了寄明信片和搜罗正版限量欧美A片带回来当礼物;最后还不忘记去银行提高了信用卡透支限额,那数字让银行的工作人员脸都成囧状了。
罗骏只看了一眼自己将要破费的钱数,脸上不动声色,一点情绪也没有。
一个人要达到什么目标,首先就要确定自己能放弃什么。他从小没有爹妈,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杨九就是他的父母、兄长、老师和情人。他是他所有感情的综合和寄托,是他唯一感觉到爱的人。
有时他会想对自己哥哥生前的爱人投入这种情感会不会有些对不起罗荣慎,但是他总能找到其他理由,杨九这人从来就没有过节操的观念,反正他也有可能会被其他人夺走的,便宜了外人还不如便宜自己家。
“哥哥,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罗骏站在办公室大楼的顶端落地玻璃窗前,望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默默的想。
如果能铲除萧重涧,如果能除掉这个和自己家有血仇的敌人,如果能让这个唯一横在自己和杨九之间的障碍消失掉的话……
罗骏阖上眼。
他从来都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过这样强烈的杀意,这不是源自于简单的仇恨,而是来自一种动物在生存资本受到威胁时产生的本能。
杨九出院的前几天罗骏很少过来了,好像是事情很多忙不过来的样子。其实就算完全不接触公司里的人,单从报纸上的只字片语里就能嗅到黑白两道上同时燃起的浓烈的硝烟味。罗骏和朱家联手对萧重涧进行了极大的打击和制裁,不光是地下世界势力的重新洗牌,连明面上的生意竞争也渐渐的趋近于白热化。
很多报纸上都用了东山再起报仇雪恨这一类字眼,东山再起指的是罗家在一个庶出二少的带领下以罕见的气势和速度重新崛起,至于报仇雪恨,自然而然的就联系到了杨九身上。
罗骏是个多么有孝心的学生整个香港都知道,他做的事情就算没有杨九在身后指使,也起码是得到了杨九的许可的。杨九和萧重涧、和朱芮之间的恩恩怨怨简直就是免费的无线八点档大戏,一场商战,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莫名的就有了些桃色的味道。
杨九把报纸翻过一页,看着罗骏公司里房地产下属行业巨大的广告,什么黄金海岸彼岸之家,什么国际顶尖室内设计团体领衔督造,在房地产业明显不景气的时候硬是打出了高品质高品味高素质的贵族牌。他看着笑了笑,轻声说:“广告词儿不错。”
然后把报纸一放,拍软了枕头倒头就睡。
晚上罗骏没有过来挤病床,少了这个睡觉时伸手伸脚磨牙打屁的坏种子,杨九反而觉得舒坦得不习惯,翻了半天才浅浅的进入梦乡。结果刚刚阖眼没有一会儿他就猛地在黑暗中惊醒了,窗外已经夜色深沉,窗帘静默的垂在地毯上,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作响,房间里另一道呼吸深深浅浅,近在身后。
杨九翻过身坐起来,伸手去拉亮床头灯,被抓住了手腕。
“别开灯。”萧重涧说。
杨九眯起眼睛。萧重涧坐在床边,半个身体淹没在黑暗里,好像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住了一样。
房间里一片黑暗,唯独窗外透出一点花园里微弱的灯光。杨九看不清萧重涧的眼神,只能听见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潮汐起伏。
“我要离婚了。”萧重涧说。
杨九突然感到很莫名。报纸上胡诌八扯也就罢了,为什么当事人也会把所谓的离婚的理由加诸到自己身上?
他坐起身,“你是来倾诉离婚悲伤的,还是半夜出去喝酒走错门晃进医院来的?”
“我来跟你说一声的。”
“……关我什么事?”
萧重涧突然站起身,杨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抱在了怀里。他想挣扎一下,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动。也许是萧重涧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恰好就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种,在这样深重的夜里,妥帖的抚慰了他的神经。
“杨九……”萧重涧紧紧地拥抱着他,头搁在他颈窝上,“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其实我跟罗荣慎没有你认为的那种关系……”
就仿佛电流刹那间通过神经,杨九突然一顿。
“那段时间我想杀你,不是像别人告诉你的那样是因为要和朱芮结婚,是因为我自己不想活了,我没法忍受你在外边一个接着一个的玩,你这样让我感觉很崩溃。我觉得跟其他人结婚还不如去死,但是我死了以后你能记我几年?你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的跟我说你多么爱罗荣慎,现在呢?罗荣慎这才死了几年?”
杨九张了张口,“……这是不一样的。”
萧重涧苦笑一声,“其实后来你被救的事情我知道,你在哪里我也知道。很多人说我和罗荣慎有关系,其实没有,我就是想让别人都这么认为,然后我就想知道你会有什么表情。这件事后来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是我想你大概是不关心的。”
杨九感觉到这个男人和自己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心脏搏动时的起伏,他盯着自己眼前的黑暗,一动不动。
“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商场如战场,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今天下午的时候朱老爷子给我打电话说叫我在离婚的事情上再考虑考虑,我告诉他,因为赌气而结婚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像人生走了一个弯路,付出的代价惨重,但是终归要走到正途上去。”
萧重涧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可能这就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了。杨九,几年前你对我说你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罗荣慎;那时我特别特别想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在骗我……”
“现在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了。我管你爱上过什么人呢?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萧重涧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杨九。”
萧重涧的声音近乎叹息,苍凉的余音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你以为你被抛弃了,其实真正被抛弃的那一个是我。”
杨九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萧重涧走的时候他没有反应,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什么,还是纯粹就坐在那里,什么也没有想。
天渐渐的亮了,外边渐渐响起了清晨的第一声鸟叫和大街上传来的喧嚣。走廊上传来护士们奔走上班的声音,还有罗家的汽车停在医院门外,行人打招呼的声音和轻快的脚步此起彼伏。
昨晚的那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萧重涧来了,萧重涧走了,病房里什么都没有改变,连空气里淡淡的烟草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曾经的爱情和没齿的痛恨都只是大梦一场,清晨太阳一起来,就随着草叶上的露珠消失殆尽了。
杨九突然苦笑了一下。
还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他这么默默的想着,闭上了眼睛。
很多事情即使你知道你一直以为的都是假的,它也回复不到原来的模样了。
杨九去机场那天是早上,罗骏特地让公司的会议延后了,专门抽出时间去机场送他。一路上老流氓在那里不停的发短信,充满淫念的和每个护士制服小萝莉告别,手机的声音此起彼伏就没有断过;完了以后到机场,他一件行李不带,背着个包就下了车,欢快的隔着车窗对罗骏挥爪:“回去吧别送了,一片孝心为师心领了!”
罗骏问:“真的不要我送?你认得是哪个关口?”
杨九嘿嘿一笑:“为师要抓紧时间再和护士美眉们告别一阵。”然后爽快的挥挥手,掉头就走。
罗骏看着他走进机场二楼的大门,天桥上人来人往,他在车里看着那烟灰色的衬衣一角消失,许久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少爷,回公司吗?”
罗骏点点头。
司机依言发动了汽车,黑色的奔驰在大街上掉过头,随着机场外的车流渐渐远去。罗骏回过头久久的望着机场那个方向,半晌露出一点淡淡的冷笑。
真好,你走了,我可以完全没有顾虑的放手一搏了。
等你回来的时候,可能就再也、再也没有萧家了……
第27章 不放弃的
杨九在飞机上过了十几个小时,吃了药,睡得天昏地暗,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慕尼黑。
他沿着开满风铃花的大街慢慢的走,小酒吧里风琴悠扬的声音飘飘洒洒,古旧的青铜艺术字招牌从低矮的屋檐下伸出来,每一个人都坐着谈笑,手里拿着大杯大杯的啤酒。青砖铺成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你远远的看见教堂上空巨大的十字架,但是你永远不知道要转过几个弯才能来到它铺着珐琅玻璃的高高的大门前。
神父在告解室的门板后,手里拿着银色的十字架。教堂里很高,很深,顺着长长的红地毯走进去,两边是空无一人的长长的座椅。尽头的耶稣受难图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去,那画像的周围是满眼的小天使,他们笑着,拍动着雪白的翅膀,羽毛纷纷扬扬,覆盖了你所能看见的全部的视野,仿佛你刹那间至高无上,跻身天堂。
神父说:“孩子,你信主,他便爱你。”
杨九看见长长的、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放着酒和圣饼。他举起银质的酒杯,对神父遥遥一敬,然后仰头闷了下去。
“可惜我不是吸血鬼,不然您可以用这个刺进我的心脏。”
杨九走上告解室狭窄的台阶,石头缝里散发着经久不去的陈年的味道。告解室里神父的身后挂着一副巨大的画,装在古旧的银质画框里,上边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抱着一个裸身的少女,从漆黑的树林里慢慢的走出来。
神父安然的阖上眼:“孩子,你身上散发出比吸血鬼还要浓重的颓唐的味道。相信主吧,你以一分的心去信赖他,他便以十分的仁慈来关爱你。”
杨九笑起来,用流利的德语问:“我以无限的恶意去对待一个人,而他却以十分的心来爱我,就算路上布满了荆棘,他也为我劈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我看着这条路,不知道它通往哪里;它看上去有着鸟语花香,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劝我:走上去吧,他是爱你的,就算路上曾经出现断裂和陷阱,那也只是通往幸福的目的地上有惊无险的波折罢了。神父,我到底应该往哪里走呢?”
“主祝福每一对相爱的人。”
“但是相爱的同时却要用鲜血作为祭祀和养料。”
神父睁开了眼。他望向眼前这个俊秀的年轻男子,他裹在黑色呢子的大衣里,脸色苍白而凝定,你看不清他的眼神,因为他所有的神情都隐没在黑暗里;他身后就是巨大的天国穹宇、万丈圣光。
神父向他伸出手:“孩子,就算你站在黑暗里,只要你觉得心中有光,你身在处,便是天堂。”
杨九转身离去,大衣在风中刹那间划出一道痕迹。他在门口的募捐箱里放下一张钞票,然后推开了门。那刹那间风铃的声音穿越了高高的五颜六色的玻璃窗,在教堂外的天穹下葳蕤远去,消失不见。
杨九走下台阶,大街上的马车摇摇晃晃的驶过,两匹白马蹄声咯咯嗒嗒,合着清脆的铃铛响。他一直目送着红色鲜艳的羽毛渐渐消失在街角,然后才发觉口袋里手机一直在无声的震动着。
“喂,Ivy?”
“杨九你在哪里?……德国?慕尼黑?”Ivy的声音在街角微弱的信号中断断续续,“……罗骏找人在路上拦住了萧重涧的车……他们现在已经往萧家去了,这次去就是为了还几年前烧罗家主宅的仇的……罗骏和朱家他们几个……他们要杀了萧重涧……c”
萧重涧被拦在了大门之外。
其实这次他是有预感的,但是实在没有准备。他没有想到罗骏的速度会这么快,在他的潜意识里,罗骏仍然还是那个在罗荣慎的葬礼上手足无措、只知道站在杨九身后的小男孩。虽然他有点手段,但是没有了杨九他什么都不是,他不足以给人足够的威胁。
萧重涧坐在车后座上,和司机之间的防弹挡板已经升起来了。几个心腹下属坐在左右,一个个都是荷枪实弹,时刻准备着冲出去作最后的努力。
外边有零星的枪声,他知道这是因为罗骏的车也停在外边,可能他现在在打算着怎么烧了房子,等这件事做完之后,他就会来想方设法的要自己的命。
江陵挂上电话,低低的道:“我们退不回去了,车后边的路已经被挡住了,我们卡在这里走不了。”
萧重涧突然想起来那次去台北,也是相同的场景,只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他和杨九。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怕,因为他知道哪怕下到九重地狱里去,也有杨九在身边一步不离的陪着他。
他以为自己没有了杨九就会痛不欲生,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只庆幸杨九不在身边,即使自己死了,他也还能活下去。
外边的枪声越来越近,最终车门发出一声巨响。车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一震,那代表着已经有人袭击到了这里,接下来他们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只要救兵不及时赶到,可能今天萧家百年的名头就会葬送在这里了。
萧重涧突然徐徐的吐出一口气,说:“开门,咱们下车。”
江陵一顿:“老板……”
“开门。”
江陵犹疑着使了个眼色,保镖打开车门,萧重涧笑起来,果断的钻出了车门。
外边萧家门前的空地上零星停了几辆越野车,大多是罗骏带来的人,以包围的阵势把他们围在了当中。罗骏和几个手下站在车边上,这个当年在罗荣慎的葬礼上当众哭出来的少年已经远远脱掉了孩子的轮廓,如果不是近几年经常见面,可能连萧重涧都要认不出他来了。
罗骏的眉目生得吧,你不能说他不好看,单看五官都是没什么错处的,甚至还有几分英挺;但是合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人觉得别扭,眉眼之间始终有种桀骜和偏执的味道,让人觉得不顺眼,看着不舒服。
这一点和罗荣慎不同,罗荣慎很圆滑,但是也有些软弱;罗骏比较像个真正的领导人,但是又有些过于偏执和偏激了,强硬得过了头,反而显出一种年轻人的不成熟来。
萧重涧这么想着,甚至是很轻松的挥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别来无恙?”
罗骏哼笑一声:“我当然很好,就是不知道萧老大这阵子是不是过的舒坦了。”
萧重涧说:“其实我没你想象得那么颓废……男人要离婚总是得出一层血的,这个等你以后结婚就知道了。这是正常情况,我接受得了。”
“我不会结婚的,”罗骏慢慢的道,“我不像你,你走过的弯路,我不想再跟着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