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 第8章

作者:淮上 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近代现代

罗骏猛地回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浮起一灿烂到让人心生不祥的笑容。

“——因为,”他看着杨九,深情款款,温柔无限,“——因为我爱的人,其实是你啊。”

噗的一声杨九嘴里含着的一口水喷了满地,朱大佬受的刺激过大,几乎当场血压升高晕过去。

这两只道上闻名的前辈老狐狸,几年下来斗啊斗的争到现在,难得的竟然在这一瞬间,同时产生了一种“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吧”的错觉。

相比之下朱芊大小姐倒是很镇静。她看看罗骏,再看看杨九,最后看看自己,突然悲从中来:“我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男人……”

接着又捂着心口,眼底精光一闪:“——但是,这实在是……太酷了!”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在桌面上的沉闷声响,只见是萧重涧重重的摔了手里的ZIPPO经典限量打火机,紧接着霍然起身,好像要说什么。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套间里沉闷的空气持续了好几秒,然而他最终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接着他断然转身,带着几个手下一起砰的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这一声重响好像打破了房间里憋死人的尴尬,朱芮看自家先生走了,赶紧低着头站起身,低声对朱大佬说:“爸爸我也先走一步。”

朱大佬沉着脸点点头,她赶紧提着精致的小包,冲出了门去。

萧重涧正站在台阶上准备坐进车里,眼见着杨九晃晃悠悠的走出酒店的大门,一手夹着烟一手抓着头发,心浮气躁的样子。他头发总是不服帖,总有那么几缕垂到额前,被他这么一抓就更显得凌乱。

萧重涧猛地从车门里钻出来,大步往台阶上走去。手下人急忙跟上前:“萧先生……”

萧重涧匆匆一摆手挥退了他们,手下僵在原地,眼见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一把抓住了杨九夹着烟的手腕。

杨九仿佛这才注意到他,懒洋洋的拖长了语调:“——哟,这不是萧老大呢吗?”

萧重涧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这个男人一贯寡言肃厉,当他站在冬天的寒风里的时候,那裹在笔挺的纯黑色西装里的身形给人一种相当坚硬的感觉,就像是当在你面前、不容忽视、不容推拒的山石。

杨九看看自己的手腕骨:“萧老大,有什么事吗?”

萧重涧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还很冷静:“为什么答应让朱家的女人嫁过去?”

“啊,这个?”杨九盯着他,一脸的无辜状,仿佛他真的毫不知情,“——联姻是巩固权力和获得更高生存资本的有效手段,这个我不是教过你吗萧重涧?”

萧重涧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能和杨九说话。每当他试图这么做的时候,杨九就总有办法激怒他,或挑衅他,甚至准确的抓住他最疼痛最不能触碰的地方,一举成擒。

就像很久以前他对自己说的那样,那个时候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一样的无辜,无辜得让人恨不得活活掐死他:“——联姻?好事啊萧重涧,联姻是巩固权力和获得更高生存资本的有效手段,这个还用的着我教你吗?”

一模一样的话,甚至连语气、神态、那若有若无的一点凉薄的意味都如此相似。那个时候萧重涧以为自己不会再更疼痛了,谁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发现,自己原来还能更痛苦一点。

“更何况朱芊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年轻人嘛,好玩一点也是正常,只要订婚以后别闹出什么丑闻来,大家面子上过的去就好了。”

杨九把烟换了一只手,懒洋洋的抽了一大口。萧重涧的瞳孔猛地紧缩起来,一时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是的,就是这个神态,甚至连当时抽烟的动作、眼角眉梢的角度、笑起来的那一点风流,都如此的相似,就仿佛是当日的场景重现,最不堪最郁结的一切都被血淋淋的撕开,强迫他重新回忆一遍。

这难道是宿命?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在这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男人手里,把所有的热度都奉献出去为他焚烧成灰,最后只换来他懒散的一瞥,挥挥手就能全然不当回事?

让人这么痛苦,让人绝望到这个地步……

……如果他死了……

……如果,这个让人心心念念肝肠寸断的、该死的家伙死了,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萧重涧举起手,在他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重重的、狠狠的打了杨九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就仿佛什么东西跌碎在地破裂开来的声音,杨九摔倒在了酒店门前的台阶上。

第8章 总攻大人要发威

萧重涧举起手,在他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重重的、狠狠的打了杨九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杨九摔倒在酒店门前的台阶上。

“先生,你这是干什么!”朱芮正巧从酒店大门口急匆匆的跑出来,高跟鞋蹬蹬蹬响着,跑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怎么回事?人都到哪里去了?”

手下早就瑟缩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萧重涧和杨九说了几句话,然后不知道起了什么冲突,萧重涧当场就甩了杨九一耳光。只要不是白痴,都看得出来萧重涧正在怒火万丈,谁敢上前去在这个骨节眼上自找没趣?

朱芮一把拉住萧重涧:“不要冲动!万一被记者拍下来就太难看了,走吧,咱们走吧……”

杨九仰坐着,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台阶上,一只手慢慢的拭去唇角的血迹。萧重涧只觉得心里一股火烧得慌,他想扑过去把这个人给撕碎,想掐死他,想一点一点把他吃进肚子里去。但是看到他唇角的血迹的时候,他又恨不得跪下去,以十倍百倍的痛苦还偿还他刚才所给予的那一耳光。

他的眼神晦涩看不清情绪,杨九抬起头,看着他,哈哈的笑了起来:“真是,萧重涧,太难看了……你这个样子……”

明明是他被打得摔倒在地,然而他笑起来的样子,竟然会给人一种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一方的错觉。

“你看你,冲动、不会自控、轻易的泄露情绪……”杨九扶着台阶上的柱子站起身,笑得几乎全身发抖,“——你这个样子,简直,简直……我什么时候教的你变成这样?你刚从我手里出师的时候,明明还算是个不错的合格品呀……”

萧重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朱芮明显感觉到他西装下的肌肉一阵紧绷,她眼角已经瞟到了有记者模样的人在台阶下探头探脑,这个时候如果再出什么事,明天就可以当作八卦供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先生,咱们不要和他计较了,咱们快走,快走!”

萧重涧闭上眼睛。他突然觉得这么冷,好像这个冬天漫长得没有尽头,以至于带走了他五脏六腑间最后的一点热度。

曾经这样站在他身边对他说这样话的,是杨九。

是眼前这个对所有人都全无心肝,只站在他这一边为他着想为他出谋划策的杨九。

——而不是,现在这个浓妆艳抹、顶着他妻子这个头衔的女人。

朱芮又紧张的拉了拉萧重涧,他退去了半步,突而又转过身,带着一点强行压抑着什么的神色望向杨九:“那天在罗荣慎的灵堂前,你说……”

远处的人都焦急的望向他们,酒店的大门前,罗骏正走出来,突而看见这边的情况,拔腿就向这边跑来。

“你说,你这辈子唯一只爱过罗荣慎……”

“你想听我说什么?”杨九微笑着淡淡的打断了他,“——说我对你讲的是谎言?说我这么说只是为了气你?”

“萧重涧,你太狂妄自大了。”他扶着柱子慢慢的站起身,拭去唇角最后一点血迹,“我倾尽心血的辅佐你,帮助你,为你铺路,扶你前行,结果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枪,子弹,无时不刻的追杀,步步惊心的逃亡……在我最绝望最难熬的那一刻,从桥洞底下把我救出来的,是罗荣慎。”

他耸了耸肩,带着完美的优雅的姿态:“——如果是你,你说你会爱上谁?嗯?”

萧重涧转过身,大步走下台阶。

罗骏已经摆脱众人跑到了杨九身边,拉着他喋喋不休的问着什么,萧重涧一声都没有听见。他只听见风声如潮,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了。

朱芮看他脸色不豫,怕中途又起什么波澜,抢先几步去打开了车门。她开门的时候手腕上露出那一截骨白色的手链,萧重涧一眼瞥见,淡淡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问还好,一问朱芮也是一肚子怨气:“我还想问你呢,这是怎么回事?人人都知道这是你家的信物,你却交给了谁?原来搞了半天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萧重涧不言不语,坐进了车里。朱芮说得兴起,站在车门外边道:“你要是真的不想把我当正房大太太来看,趁早说一句!我就不信了,我一个千金大小姐嫁给你,哪一点比不上你在外边不干不净玩儿的男人?”

如果她能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萧重涧阖着眼闭目养神,脸上已经隐约显出了相当不快的神色。如果她足够聪明的话,这时她就应该自己闭上嘴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但是朱芮没有这么做。她是朱家的大小姐,她已经被捧惯了,脾气性格、为人做事已经形成固定的模式了,就算是成为萧家的妻子,她也还保留着在家当小姐时的脾气。

朱芮砰的一声摔上车门:“如果你真的打算和我一起过一辈子的话,就不要在外边做得这么明显!现在连朱芊那个小丫头都看得出来你在外边喜欢别人,先是那个杨九,后来是罗荣慎……叫我怎么做人?!”

萧重涧突而睁开眼,面沉如水:“司机,停车。”

司机战战兢兢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把车停在路边。朱芮有点慌了:“你要去做什么?”

萧重涧一言不发,起身开门下车,头也不回的甩上了车门。

朱芮尖利的声音仿佛还响彻在脑海里,过一辈子,他真的打算和这样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就像是上流社会间每一对门当户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一样?

保镖用的车在身边悄然停下,手下恭恭敬敬的打开车门,脸上神情平静,仿佛夫妻之间发生这样的不快已经很多次了,每个人都习以为常。

手下关上车门,隔着车窗低声问:“萧老大,上哪里去?”

萧重涧烦躁的吐出一口气,“夜店。”

道上最有名的买欢之地,名副其实的销金窟,习惯于挥霍金钱的人可以在这里得到任何他想要的,酒精、肉欲、美色,男人和女人。

大理石水晶地板上映出五彩的炫光,无数男女在舞池中暧昧的摩擦着,美貌的侍应生送上妖娆微笑,就仿佛他们随时都准备好了被你伸手采攫一般。

萧重涧坐在角落里,手上浅浅一点干红,在高脚水晶杯里折射出迷离的光。夜店公关经理诚惶诚恐的站在一边,手上捧着店里各个红牌的照片、资料、报价单,然而眼前这个惹不起的主儿却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

高昂的报价并不是主要因素,来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有丰厚的身家和非常明确的目的,只要一夕尽欢,洒出去多少银子他们是不在乎的。

“就这些了?”

公关经理为难的笑着,“都知道萧大您眼光高,这挑出来的都是敝店的上上之选,各种口味风格的都有,只要您愿意尝试……”

萧重涧头也不抬:“头牌报价呢?”

公关经理更为难了:“头牌不按半小时计,店内价照原价加百分之五十,出店过夜么……难为萧大看得起,得双倍价,小费另算。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敝店虽然小本生意,但是也得给手下员工求个平安……”

原来自从罗荣慎事件之后,朱芮那拈酸吃醋的坏名声已经传得这么远了。

萧重涧近乎无声的笑起来,他的声音湮没在爵士乐轻柔的曲调中,在暗昧靡丽的灯光下,带着一点怪异的温柔的味道:“——那,这一个的报价呢?”

公关经理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吧台边调酒师正侧着身体和一个客人调笑,那个客人举止优雅而风流无俦,阿玛尼的男士衬衣领口松散,隐约显出一道优美利落的侧颈线条。

公关经理抽了口凉气,勉强笑道:“萧大您不是来真的吧,那个……是客人……”

“我知道是客人,你们这抽成拉皮条的事还少了?”

经理偷眼看了看萧重涧的眼神,背后刷的一声冒出了冷汗,“客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萧大,这个,这个您老也认识,九少他……他通常只花钱买欢,而不是……”

……而不是来这里,等着被人上的。

萧重涧盯着杨九的侧影,那个风流成性的家伙浑然不觉,只顾着和调酒师调情,外带对来往经过的美貌女子抛媚眼。边上已经有些火热的目光蠢蠢欲动,只不过这人虽然喜欢勾引人,但是却对别人投来的隐晦邀请不甚敏感,因此周围几个想上去搭话的男女都被他无意间忽略了。

萧重涧放下酒杯站起身。公关经理暗自叫苦,谁都知道眼前这狠角色就是跟杨九不对付,这要是在夜店里当场闹出什么乱子,一边是萧家一边是罗家,那边都不能得罪,这可怎么办才好?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拦,突而眼前无声无息递来一张白金卡,轻轻巧巧的滑进了他的口袋里。公关经理又抽了口凉气,抬眼一看,萧重涧的脸色淡淡的:“不干你们的事。”

他冷笑一声,近乎不闻,“……这家伙,得我自己动手收拾才好。”

杨九懒洋洋的把残酒一口闷掉,水晶玻璃高脚杯在吧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就这么说好了,今晚你下班后,我在后门口等你。”

边上几个蠢蠢欲动的妖娆男女闻言都失望的叹了口气,缩回了黑暗中的阴影里。有幸受到邀请的调酒师手上不停的为另一位客人调制鸡尾酒,笑道:“我看你脸色不错,还是克制点,这种事多了对你也不好。”

“我知道,”杨九裹起纯手工黑呢风衣,暗银色的腰扣妥帖的扣紧腰部,看上去近乎和黑夜融为一体,“——谢谢关心,但是最近麻烦的事太多了,心理上……有点承受不了。我已经连续半个月不停的做恶梦了。”

“关于什么?”

“罗荣慎。”

调酒师看看他,杨九的表情有刹那间的阴郁。

“听说你今天被萧重涧打了?”

杨九哈哈的笑起来:“Ivy,你消息很灵通嘛……是啊,我被打了一巴掌,如果不是朱家那位可爱的小姐拦在前边,也许他会当着记者的面杀了我也说不定。”

调酒师忧郁的看着他:“他和朱芮生活得很好?”

“我看不错。”杨九说完这句话,从钱夹中抽出几张钞票放在吧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热闹的买欢之地都有一条僻静的小巷作为通往厨房和连接街道的出口。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毛毛细雨,沸腾的人声渐渐远去,那从窗口透出来的迷离的光折射在小巷子坑洼的积水面上,闪烁着黑暗里微弱的一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