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川黛
洛行面无表情的按掉了消息,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刀枪不入,“这周大休,我想回家拿一下我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霍行舟靠在后门的门框上,看着洛行低垂的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头走了。
——
周五下午,向来在教室停留最久的洛行一下课就走了,霍行舟打完球回教室,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空荡荡的位置。
江城的天气阴晴不定,上午还是艳阳满天中午就开始乌云盖顶,洛行站在摇摇欲坠的站牌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地面没一会就全打湿了。
他站的往里,只湿了半个身子。
公交车上的空调开的足,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因为人多没法去扯拉环,车又一停一停的颠簸,他只能艰难的垫着脚去把空调口关了。
有人下车,洛行抬头看了眼没有老弱病残需要让座便自己坐了上去,靠着车窗看雨势越来越大,被风刮在窗户上,砸碎了又流下去。
路两旁的店铺门口站满了躲雨的人,一闪而过的蛋糕店里,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母子,小朋友高高的举着勺子喂给母亲,年轻母亲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
洛行收回视线,取出手机看了下,天气预告说这场雨还会持续四个小时。
他看着膝上的蛋糕盒,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渍,鹅黄色的外包装上画着两只卡通小兔子,垫着脚给大兔子喂食。
这家蛋糕是赵久兰爱吃的,几乎每天都会买一小块,他吃过一次。
他刚被确诊几乎失聪那天,有个男人来病房探病,赵久兰那天很高兴,喂他吃过一口,很甜,有浅浅的栗子味。
洛行抬头,看着公交车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他已经很努力的乖了,邻居和老师都说他很乖,到底他还有哪里做的不好。
距离九岁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七年多,那口栗子味的蛋糕好像还在他的舌尖,只是他记不起,那天赵久兰有没有揉过他的头,说他乖。
记不清了,那种细节。
只记得那时候他听不见了,很慌很害怕也想哭,可又不敢表现出来,赵久兰不喜欢。
车程很长,快到终点站的时候,天穹似乎要压下来的黑,司机把车内灯开了发现后面还坐着一个人,看他一直靠在车窗上以为他睡着了。
“小朋友,你到哪儿下?”
洛行回过神,“终点站。”
第11章 不止不行
司机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雨刮器的频率越来越快,连他也嘟囔了声:“这雨也太大了,路都看不见了。”
……
洛行怕手机被弄湿就一直放在书包里,可蛋糕又怕散了只能抱在怀里,下了车之后迈起步子便冲进了雨幕里。
他们住在以前分的家属院,四周都拆迁了只剩这一栋老楼在风霜雨雪里越发残破,彰显着岁月的老旧气息。
邻居的奶奶出来倒水,差点一盆开水泼他身上,吓了一跳忙去拿伞:“小乖你怎么淋着雨回来了,没让你妈妈接你吗,快过来躲躲雨。”
洛行抱着蛋糕盒,朝她说:“不碍事,我先回家了,周奶奶再见。”
“来吃块糖糕再……哎小乖……”周奶奶看着洛行的背影,叹了口气。
赵久兰跟她住一个大院,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孤僻又古怪,反倒是她家教育出的这个孩子,乖的不行。
周奶奶回过身看见自己的小孙子,叹气。
“乐乐你看看你洛行哥哥从小就可乖了,见到谁都很有礼貌的喊人,也不在外头调皮,放学了就回家写作业,再看看你哦,整天就知道玩游戏。”周奶奶边数落,边从一边的锅里夹出一个刚蒸好的糖糕放在小盘子里,递给他。
“谢谢奶奶。”乐乐放下手机,结果盘子来仰头甜甜一笑:“乐乐也很乖呀!”
周奶奶捏捏他的小脸,笑了:“慢点儿吃别烫着,哎哎……哎哟真乖这么一大口,好吃吗?”
乐乐撑的满嘴,喔喔不清的直点头:“奶奶做的甜糕最好吃了,你也尝尝。”说着夹起一块,递给奶奶。
周奶奶弯腰吃了,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乐乐真是奶奶的小心肝,没白疼!”
乐乐晃着腿坐在椅子上嗷呜嗷呜的两口就吃完了,递回盘子:“奶奶,还要一个!大的!”
周奶奶接过来,笑着去揭笼头:“好好好,大的!”
-
洛行绕过半个院子回到最后面那个小院落,推了下大门没有推开,他浑身都被冻透了,冷的浑身哆嗦,钥匙几乎都拿不稳。
好不容易才插进锁孔里,拧不动。
应该是换了新锁。
洛行没再坚持,把钥匙塞进书包侧袋,站在门口的屋檐下甩了甩头上的雨,又拧了下衬衫的下摆。
怀里的蛋糕盒有点湿了,有雨水顺着下巴滴上去,他抬手抹了抹,揭开看了里头蛋糕没散也没湿。
松了口气。
还好。
他看着雨幕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雨势有点小了,东南方隐约出现一道彩虹,浅浅的。
洛行抬手,刚想触摸那道彩虹就听见身后锁芯转动的声音,立刻放下手转过身。
“回来了?”赵久兰嫌恶的看了他一眼,瞥见他浑身湿透头发上滴着水的样子,眉头一皱:“怎么不敲门。”
“刚到家,想敲的。”
洛行艰难的扯起一点笑,把怀里小心翼翼护了一路,尽管自己湿透也没弄散的蛋糕递给她:“妈妈,你喜欢吃的这个蛋糕,我回来的路上看到,就买了一点。”
赵久兰站在干燥的门廊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外头的洛行,冷冷的拎起来。
洛行松了口气:“我今……”
她狠狠一扬手。
蛋糕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纸盒子坍塌在地上,鹅黄色的奶油顺着盒缝儿淌出来被雨水浇透,裹成长长一股流进了下水道。
洛行呆呆的看着奶油拖出的痕迹,天空中又劈了一道雷,带着更大的雨势泼下来,淋得他睁不开眼睛。
“你去医院看过华振生是不是?”赵久兰问。
华振生是校长的名字,洛行点了下头:“校长受了伤我想代您去看看他。”
“代我去看?他自作自受轮得到你去看他,你的成绩完全是一中的水平,他把你送去二中就是收了好处,顶替你的名额!”赵久兰冷笑着说:“还是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需要你去认错道歉?”
雨汹涌的浇下来,洛行呼吸困难的开口,半吞了口雨水才能说话:“不是,只是去看看。”
赵久兰:“他在害你!七年前他就害过你一次,要不是我及时带你转学,你就毁在他手里了。我这么多年的教育,你全忘在脑后了!”
“我没有忘。”
他没忘。
那天,她用一本教辅书,夺走了他七成的听力。
洛行敛眉,从骨头往外的发冷,十月的天冻的他瑟瑟发抖。
“进来吧,别用那张乖巧的脸装可怜博取别人的同情心,让人知道以为我不让你进家门。”
赵久兰拿起靠在门边的伞,撑开了走在前头,洛行看了眼已经成为垃圾的蛋糕,眨了下眼睛,抬手抹了把眼睛里的雨水。
洛行轻轻打了个喷嚏,没跟着她进屋,只是站在雨里轻声说:“我先去换件衣服。”
-
这个小院子不算小,两侧种满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花,长势很好。
这个小院子里有三间房子,一间带小阁楼的是赵久兰住的,角门一侧是洛行出生以来就住的地方,阴冷潮湿常年没有太阳。
他推开门进去,因为很久没有进过人,一股发霉腐朽的气息,他打开灯,照亮了狭小的房间。
地上一个小木板,上面堆积了无数本厚厚薄薄的教辅书,艰深晦涩的很多人都看不懂,但他小学就开始学了。
别的孩子在调皮撒娇的时候,他就在这个小房间里,埋在这些艰深的知识里。
洛行收回视线,看向角落里那张床,有点小了,还是他初中时候睡的。
地上放着他在学校的行李,找出一件换上了,又用塑料袋把湿衣服装起来放进了行李袋里拉上拉链。
他取出伞,深吸了口气撑起来,看也没看对面那个单独的小房子,径直到了主屋的檐下,把伞收了搁在一边才进了门,听见她在打电话便没出声,只是静静站着。
赵久兰养了只猫,是她的宝贝,一只雪白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猫,两只眼睛是不同色的,一只金色一直蓝色,窝在她的膝上睡觉。
窗边有个手工猫爬架,赵久兰亲手做的猫睡篮,还有些进口猫粮放在橱柜上。
她动作轻柔的抚摸着猫的背,生怕弄痛了它。
洛行平静的看着它,他从有记忆起到现在从来没有得到过赵久兰一丝一毫的笑容,这样的温柔宁肯给一只猫,也不肯施舍给他。
这么多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时候,他第一次考第一名,捧到她面前,她冷冷的哦了一声。
后来长大了,他得了各种竞赛的第一名,在接触的每一个领域到达巅峰,依旧没能换来赵久兰一丝关怀。
小时候他不懂,后来长大了也逐渐明白赵久兰对他,只有恨,深入骨血的恨。
十月二十八日,就是明天,估计这也是她叫自己回来的原因。
洛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日子,只知道这一天,哪怕没有惹她不高兴,他也必须在那个漆黑的小房子里度过。
从心心念念做到最好祈求母亲一点温柔和夸奖到最后的心灰意冷,洛行现在已经不会在希冀别人给自己一丝温情。
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洛行侧过了头看向门外,赵久兰打完电话,斜斜朝他冷笑了声:“你现在大了,回个家都要我三催四请的求你回来。”
洛行低头不语。
赵久兰狠狠地瞪着他,仿佛看仇人。
“我没有骗过您。”洛行抬起头,“二中的教学质量也很好,升学率虽然不如一中,但一本线卡的比一中多,妈妈我成绩不会下降的。”
赵久兰脸色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看着他这张越来越让她熟悉的脸,恨不得将他撕碎了:“你成绩不会下降,从小到大要不是我费心教育你,你现在早就不知道堕落成什么样了,现在你还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洛行垂了下眼睛。
“我听说你被调到九班去了,那是个什么班?鱼龙混杂的你拿什么保证,跟着那群调皮捣蛋的坏学生,你能学到什么,我找他们校长给你换到十一班去。”
“我不换。”洛行抬头。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