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沐声
“几年前登山的时候出了意外,手在山道上划了,好在没伤到骨头,否则连开车都没办法了。”
“你喜欢登山?”
“感觉很刺激不是吗?为了一个目标全身心的投入,时时刻刻都背负着危险,为了不跌进悬崖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的计算,在极限中不断地超越自己。”邱悦轻声笑了,“在到达顶峰的那一刻,山上的风景会让你忘记之前所有的疲惫和辛苦,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邱悦说的是登山,又似乎隐隐包含了些更深的意思。
吴林一无所觉,只是看着邱悦脸上愉悦的表情就开始默默地希望这种气氛能够一直保持下去,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安静地说着话,不去想那些肮脏凌乱的过往,这种感觉让人心甘情愿地沉迷。
“到了。”邱悦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林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别墅,邱悦把黑色的雨伞递给他,“你在这儿等我,我把车停到车库去。”
“好。”吴林点头,拉开了车门。
“等等。”邱悦拉住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外面冷,把衣服穿上,你身上都是湿的。”
吴林抿着唇看了他一眼,在邱悦温和的眼神中伸手接下了衣服,又轻声说,“谢谢。”
邱悦揉了揉他湿乎乎的头发,“去吧。”
从车库出来后两人进了屋子,邱悦把人直接领到了浴室,把睡袍和换洗的衣服给他后自己去了厨房。
等到吴林洗完澡,空气中已经弥漫了食物的香气,邱悦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吴林刚走过去,他就从里面端出煎好的小牛排。
看到他来了,邱悦一手拿着铲子指着餐盘,耸了耸肩,“不要嫌弃,我就只会这个了。”那样子让吴林露出了笑。“你连这个都会?这已经够好了。”
邱悦拖开椅子,把盘子放到他面前,“西式的我OK,中式的就不行了。”
这当然不是真的。
“之前一直在国外,一个人住多少要学一些,总不能餐餐都在外面吃,所以西餐勉强上手。”
事实上,曾经的邱悦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一手好厨艺,一般的菜谱在他手上过一遍,他就能做出和菜谱上相差无几的美味,西式的东西反而是后学的,但要应付一般的场合已经足够了。
“好香。”吴林看着眼前勾人的食物,抬起头朝邱悦露出笑脸。从家里出来时还不到晚餐的时间,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顾不上吃东西,直到现在邱悦端上了牛排,他才感觉到饿。
他拿起刀叉切好牛排尝了一口,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好吃。”抬头望着邱悦,对方眼里含笑,“嗯,能吃就好,我还煮了姜汤,待会儿去喝一点。”
“好。”两个人坐在餐桌的两边,邱悦就这么静静看着吴林,直到他把牛排吃完。
吴林放下手里的餐具,又说了声“谢谢。”
从王逸鸣那里跑出来,一方面是演戏,一方面他是真的被突来的事情吓到了,那时候心里一片混乱,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吴家,而是认识不久的邱悦,也许潜意识里他已经认定了在邱悦身边才能真正安心。
察觉到自己这种心思时,吴林有些恼怒有些不服输又有些淡淡的喜悦。然后,在邱悦撑着伞走到他跟前的时候,那些混乱的心思却全都不见了,他只是依循着本能跟他上了车。
吴林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脱轨。
在害怕担忧的同时,他又暗暗地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
“你今晚说了三次‘谢谢’了,没必要这么客气。”邱悦喝了口水,“吃饱了就早点休息吧。”
吴林心里多番衡量,终于佯装犹豫地开口道,“你不想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当然愿意听,不问你是怕影响你的心情。”邱悦一如既往的温和让吴林心里一暖,但他眼中单纯的宠溺却让他心里紧了紧,那种温柔兄长对待弟弟的眼神不是他想要的。
吴林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他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你真的愿意听么?”眼里的渴求表露无遗。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邱悦果然问起来。
吴林垂下眼,“我被逸鸣赶出来了。”这么说时,声音里已经有了些哭腔。
“怎么会?王先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吴林咬了咬唇,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他咬出了血丝,“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逸鸣是太生气了才会这样,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别咬伤了自己,有什么事情慢慢讲。”邱悦起身拿了止血药膏,“擦一擦。”
看着吴林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叹了口气,“算了,我帮你吧。”他拿起棉签,沾着药膏,小心地涂在他的唇上,一边说:“再难过也不要伤害自己。”
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吴林甚至能看清他弯曲的睫毛,感觉到邱悦的气息他心里一动,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
邱悦的拇指按在了他的唇上,他皱着眉道:“别把药膏吃进去了。”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唇,吴林突然抬眼,两人的视线顿时交汇,邱悦似乎这会儿才察觉到刚才的动作多么引人遐思,他立刻收回手指,只是两人间气氛与之前已经有了微妙的差别。
吴林也退开了一些,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就是人看着还有些低落,毕竟说出口的不只是过往,还有那些让人难以启齿的隐私。
吴林把之前跟王逸鸣说的话经过包装之后讲给了邱悦听,对他被迷晕的那一段更是说得痛苦又锥心,这些话他从前绝不敢跟王逸鸣透露一个字,因为王逸鸣那个人向来追求完美,他喜欢掌控喜欢拥有,对干净纯粹的人最容易产生好感,一旦他知道自己曾经有那样一段过去,就算再怎么怜惜他也会觉得心中有一根刺,不定时的就会扎一扎,直到两个人都被扎地鲜血淋漓。
但邱悦不一样,吴林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温和、包容,对其他人伤痛的的过去他不会鄙视,也许这也跟他的职业有关,作为律师他大概已经见过无数这样的例子,把过去稍加伪装地告诉他反而去除了一个地雷,对痛苦坦白的人他会给予更多的温柔。
“我不知道为什么逸鸣会收到那些照片,我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他不会原谅我,他根本不相信我……”吴林哑着嗓子,手指紧紧地抓着衬衣的下摆。
“他会理解的,有些事情需要花时间让人去消化。”
吴林摇了摇头,“万一这些东西传了出去……”一想到这里,他真的胆怯了,吴林脸上惨白一片,洗澡蒸出来的红晕一下子消失地干干净净。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即便是在温暖的室内也浑身发冷。
直到整个人被圈进温暖的怀抱。
“别怕,不会有事的。”温和的男声抚慰着犹自颤抖的人,吴林先是一惊,然后立刻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手紧紧地圈住他的背,温暖的感觉让他只想牢牢地抓紧。
“我好怕……”鼻尖都是暖融的气息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邱悦任他抱着,在明亮的灯光下,缓缓笑了起来。
第25章
当天夜里,邱悦就接到了傅临昇打来的电话。
电话的内容照样是关于他们的‘游戏’。
“吴林已经在你那边了?”傅临昇语带笑意,这个笑显然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吴林的离家早在邱悦的算计之内。
“他比我想象的更会演戏。”邱悦靠在床上,手里勾着话筒,“从打电话给我到跟我回家,他的情绪已经变了好几次,每次都切中人的软肋。再怎么完美的人都有弱点,他找准了弱点对着那地方死磕,就算是个石头也能给他磕条缝。”更何况人心总是软的,而邱悦放在吴林眼前的更是一个成熟包容的形象。
吴林看准他的心软来下手,摆出柔弱胆怯的样子,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邱悦笑了笑,这样一想他从前会彻底输在吴林手里也不是毫无道理,就心思这点来说,吴林比从前的邱悦用地更深也更狠,一个卯尽全力去争的人当然比完全被动连反击都不会的人要强,两厢一对比,强的更强,弱的更弱,之后无非也就是弱肉强食的道理。
但这不是吃东西,也不只是争一个爱人争一个位置,这还关乎着人命。
邱悦就算想得再开也不可能大度到什么都不计较,他不仅计较,还计较地厉害。随便拿个什么人再经历一遍他曾经经历的那些都不会比他宽和到哪里,那种因人而起地切肤之痛,换作是谁也不可能风轻云淡地说一句,过去都过去了。
那是矫情也是懦弱。
邱悦从没想过去过那样的日子,从大火中逃生的那一刻起,他就一心想着要报仇,而要报仇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变自己,这个改变比他所想要难上千倍万倍,他咬着牙淌着血才一步步撑过来。
三年前始终有些事情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场大火到底是谁的指使,是王逸鸣还是吴林又或者是两人联手的决定,亲如兄长的蒋翼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背上商业诈骗的罪名,他是被逼的还是被陷害,那些遗落的证据现在在谁手里,蒋翼人又在哪里?
邱悦当年被扣上了串通作案的罪名,更被软禁在别墅中,但从事发到那场大火之前他都没见过王逸鸣,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这样的隐秘不是吴林和王逸鸣亲近的人,永远不可能得知。
到如今,曾经那个邱悦的头上还扣着商业间谍的帽子,就算是死也该干干净净地结束。
邱悦努力熬到今天,求的无非就是这一身清白。
傅临昇在电话那头听着他慢条斯理地陈述之前的计划,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地浅饮,在他停顿的时候他会适时地给他空间,让他思考和补充。就像邱悦摆局时傅临昇总能恰到好处地配合一样,这样的默契是三年中经过了无数磨合之后得来的。
“你给我的照片帮了大忙。”邱悦笑道。
“这样一来,吴林和王逸鸣势必要分开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之间早就有了间隙,你趁这个机会把这条缝扯大了也好,但巧合太多总会让人产生怀疑,布的局越大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傅临昇漫不经心地点了一句。
邱悦摆弄着床头柜上的台灯,“吴林的决定是依着他自己的心意来的,而他的心意跟他本身的性格密不可分。我只是顺着他的想法来思考,碰到这样的事情,他面对王逸鸣时一定不会去硬碰硬,选择在大雨天跑出来不仅是给时间缓冲,更能让人留下受委屈被欺辱的印象,要翻盘也更加容易,这也算是老天给他加的筹码。”
“老天不仅给他加了筹码,你不也拿到了这个筹码?”傅临昇打趣了一句,吴林是在王逸鸣面前留下了委屈难堪的印象,但给吴林撑伞的邱悦又何尝不是利用了这场雨又给自己加了分。
邱悦难得迎合了他一句,“两边都加了筹码,游戏才公平。在吴林眼里,咖啡厅的那一次也许能算是巧合,但这一次可是他亲自打电话过来的。”他玩味道。
“你是算准了他不会打给吴家?”
邱悦“嗯”了一声,“就凭从前的那些事情吴林对吴家根本不可能有好感,他那个人利用人心是一流的,可就是因为这样,一个能交心的朋友也没有,在那个时候他还能打给谁?”他不过是在最恰当的时候成为了吴林最合适的一个朋友,让他在困顿时别无选择,即便这个困顿就是邱悦亲手创造。
傅临昇那头静了静,忽然又道:“所以你对这样的人也毫无好感?”
“话不是这么说,像你这样讲,我岂不是连自己都要讨厌?”邱悦突然笑了一声,“傅二少,你这么说我会以为你问的是你自己。”
傅临昇那边随即笑了起来,“我们之间能用的上‘算计’两个字?”
“是谈不上。”邱悦赞同,他们之间与其用算计,不如用互利来得妥当。
就像他现在始终不知道傅临昇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功夫来帮自己,他不信他毫无所求,但邱悦早就一无所有,能利用傅临昇的势力完成他的心愿,邱悦认为很值,至于之后傅临昇想得到什么,他并不那么在意。
“说起来,我们好久都没‘上课’了?”话题转到两人身上,傅临昇的语气不由多了几分荡漾。
邱悦轻嗤了一声,“傅二少这是欲求不满了?”
“从游轮那次之后我们好像很久没在一起了。”情势所逼,两个人不得不保持距离。
“最近恐怕不行。”邱悦伸手摸了摸下巴,仿佛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不如傅二少先自己解决一下?”
“右手怎么比得上你,冷落我这么久你就不怕我去找别人?”想上傅二少床的人一直都是排队计算的。
“我倒是不介意,但不是你说‘上课’要一对一,不然就达不到效率?”邱悦口气里的‘无所谓’和笑意让傅二少十分不爽,他轻轻哼了一声,“等吴林走了,我亲自来你家‘上课’,你可得给我收拾干净。”
邱悦拿着电话乐不可支,他跟傅临昇能够一起这么久,这个“一对一课程”大概也起了不小的作用,至少用的干净又放心,长期保持下去也没那么难接受。
“吴林至少要在这边待一个星期,你看着办吧。”
“你难道没办法让他早一点离开?”傅临昇摆明不相信邱悦会没有后续计划。
“这就要看王逸鸣了。”邱悦翻了个身,把灯光调暗,“我不可能把每件事都算的清清楚楚,只有他们动了,我才能跟着动。”
傅临昇挑眉,“那明天不就是个好机会?”
邱悦笑了笑,在一片黑暗的卧室里,那笑声变得格外清晰,他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轻声道:“谁知道呢?”
2月17号是邱悦的忌日,从那场烧掉一切的大火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年。
每年的这个时候,王逸鸣都会异常的暴躁,然后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几天,等他回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意荣的人早就习惯了王逸鸣每年一次的发作,但乐峰并不是王逸鸣的大本营,王逸鸣的暴躁自然影响了一大帮子人,他们都私下猜测是不是最近和傅氏的合作案并不顺利,弄得王总都喜怒形于色,于是工作起来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触了王逸鸣的逆鳞,连锁反应就是员工的工作效率不断提升,傅氏和乐峰的合作也更加顺利。
但麻烦还是有的,跟着王逸鸣主持国际医疗机构企划案的钱均一大早到公司就找不到王逸鸣的人,连他的秘书芳芳也没办法联系到他。下午他们就要跟傅氏正式拟定合作协议了,这时候找不到王逸鸣那乐峰这边谁来做主?
芳芳倒是比他镇定,还安慰他,“王总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出去散散,但有公事的话他肯定会按时回来的,钱经理放心吧。”
钱均哪里放心地起来,这案子他花费了无数的心血,眼看着就要拍定了,现在王总来这么一下不是要他撞墙吐血么,万一下午拟定的文件有了变化,他又做不了乐峰的主怎么办,难道真要通知王大少回来?那也不是办法,说起来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是王总负责的,王家里头也是一潭深水,这时候去找王大少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王总。
钱均满脸无奈地看着芳芳,“真没办法联系到王总么?就是能传个信儿也好啊,这合作关系重大,没王总撑场不行啊。”
芳芳看他为难的样子,又想了半天,踟蹰道:“我只知道王总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回去樊城街那边买花,有时候还会去那附近的咖啡店坐一坐,具体是哪家我就不知道了。”
“樊城街?要不我亲自去找他算了,我手里的文件还等着他签字的。”
“其实真不用,王总下午肯定能回来。”芳芳还在安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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