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这时候鲁达明上完厕所回来,一看大家都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兄弟?出什么事了?”
香艳君回答:“没什么,纪连射精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静默。
不一会儿传来纪策和蔼的声音:“香艳,出来,咱们好好谈谈。”
*******
后来这游戏又发展出了两个连队之间对战,于是在伽蓝,血雨腥风的地点除了训练场,又多出来一个机房。常常有人打着打着一摔键盘站起来骂:“谁他妈爆老子的头,站出来单挑!”然后对面呼啦站起来一排,附和:“单挑就单挑!”
机房管理员都配备了一把大扫帚,不用来扫地,专门用来把挑事的人轰出去。大扫帚当空一划,管理员大喝一声:“要打给我滚出去打!弄坏一个设备我要你们的命!”于是就能看见几个人一边肉搏一边躲着扫帚的横扫千军。
全营最轰轰烈烈的就属一连和七连的战役。向来打得是难分难舍,不过打完了以后两个连队无论谁输谁赢都能握手言和,这在当时也算是伽蓝十大未解之谜之一。后来大家才知道,不是他们素质高,是他们把仇怨都积累在了现实中,握手的时候他们都在说:“哥们儿,老时间,靶场见。”
“纪策,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当上中校的?”那天在靶场单挑,梁上君突然问。
纪策说:“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梁上君吹了吹枪管:“没什么,好奇而已。我在想你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门。”
纪策笑了:“是走了后门。”
“啊?”梁上君刚端起的枪一个脱手差点掉地上,“你走的什么后门?”他就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纪策还真承认了。
纪策举枪点射,看着成绩比较满意,随口回道:“我曾经的监护人还算有点权势,不过,要是当初正正经经走了他给我安排的后门,我现在就不会在伽蓝这苦地方了。”
梁上君皱眉:“什么意思?监护人?”纪策为什么用了这个词,父母、家人他都不说,他说“监护人”?
“是,监护人。我父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所以抚养我的是我的监护人。”
梁上君注意到纪策在有意规避什么,他问:“你的监护人,他给你安排的什么后门你不肯进?现在后悔了?”
纪策收拾了枪械:“我后悔?怎么可能呢。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最不后悔的,那个后门我走了一半就撑不下去了。”
“为什么?”梁上君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是连纪策这样的人都无法承受的。
纪策看了他一眼,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目光定在他被阳光照得呈现着金色的发尾,带着调侃的语气说:“人也是要进行光合作用的,太久不见阳光,会疯的,至少我会疯的。”
梁上君想说:其实你已经够疯的了。不过没有说出口。
纪策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辩解。梁上君盯着他脸上自嘲的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纪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半晌他走过去搭着梁上君的肩说:“9X年T湾H空港;0X年W市苇湖;地狱犬行动。”注③
他只说了这三句话,然后他看着梁上君瞪大的双眼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
空港爆炸,苇湖决堤,政要被杀……军事机密,都他妈是机密。梁上君深吸一口气,声音都有些不稳:“跟你有关?”
纪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当上中校,的确是走后门的,只是这后门的本身,葬送了太多东西,我承受不起。所以我宁愿被流放到伽蓝,你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很小,怕黑。”
梁上君没再说什么,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么不了解纪策。跟他吵架吵了很多次,打架也打了很多场,可竟然到现在才有一点点碰到这个人的感觉。
多少鲜血才成就了他一个中校。他明白。
他怕黑。他明白。
注③ 均为架空的事件。
第三十章
尤禹远远地看见梁上君坐在墙头上,嘴里叼着根烟,解了作训服的扣子在那儿吹风。他心里动了动,走过去一撑手也翻上墙头,坐在梁上君的身边说:“梁连,我有话想跟你说。”
梁上君很慢很慢地抽了一口烟,调侃他:“什么话?情话?”
尤禹被口水呛了下,一时间脸有些红。梁上君瞅着他直笑:“哟呵,敢情咱家鱿鱼是个纯情小少年啊,玩笑都开不得。”
尤禹说:“梁连,我觉得你有时候当真比纪连还猥琐。”
梁上君连忙谦虚道:“这话说不得,我哪里比得过他。”
尤禹稳了稳心神,问他:“梁连,你上次跟我说,你是因为你的女朋友和你的兄弟才参军的,我一直在想,你真的就从来没有后悔过?你不觉得,当兵让你放弃了很多东西?”
梁上君回答:“我真的没有后悔过。”看着尤禹幽黑的眼睛,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想家了?想念以前的生活了?”
尤禹没说话。
梁上君对他说:“想念是好事,因为你会真正意识到你成长了。跟原来的生活断了联系以后我才懂,那时候自以为天大的事,自以为被背叛被欺骗的事,其实都是些屁事。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只是走了跟平常人不一样的路,所以我遇到了平常人遇不到的人,我感激还来不及……”
这个风口的风很大,尤禹熟悉梁连现在的神情,眼里在笑,嘴角却不弯。
“梁连,我也不后悔。我这辈子能遇上你真是……真是太好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知道梁连对自己很重要。他觉得此刻能坐在梁连的身边跟他一起吹风,就足以让他忘记所有想念的东西。
“梁连,我觉得就算为你把命豁出去都行,梁连,要是你永远都是我的连长就好了。”
梁上君的手指猛地抖了一下,他的烟掉落下去。梁上君眼睁睁看着还有1/3的烟被浪费了,心里又是一抽。
——“丛风,你听着,我不会让你得到提干机会的。”
——“就凭你?你小子能干嘛?”
——“我能让你永远都是我的班长。”
要是你永远都是我的班长就好了。
“尤禹,生命中也许会有这样一个人,你会觉得这个人无所不能,这个人的一切都吸引你的目光,为了这个人,你甚至连死都愿意。
“但是,听着,一个人的支柱永远不能是另一个人。
“因为如果有一天那个人真的从你的身边消失,再也不回来,你会悲哀地发现,你的生活仍然要继续。
“哪怕再不舍,你的真实世界里,也可以完全没有他。
“相信我,你不会喜欢这样的世界。
“所以,不要去执迷这个人,不要让他成为你的信仰。”
尤禹还没回过味来,梁上君一巴掌把他推下去:“妈的害我损失半根烟,滚吧滚吧。”尤禹又被他踢了一脚肩膀,心里琢磨着刚刚梁连说了些什么,愣愣地回了寝室。
梁上君等他走远了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理了理衣服,跳下墙头。刚一转身就跟纪策打了个照面。
纪策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微古怪,气氛上来说是有点过于严肃了。
梁上君张了张嘴,挤出一个“嗨。”
纪策说:“没想到啊,你那时候还真的那么天真。”
梁上君懵了:“你偷听我们说话?”
纪策嗤笑:“谁偷听了,我耳力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风这么大,声音传得那么远又不是我的错。”
“听你扯淡。”梁上君准备走人,却被纪策挡着。
“你到底还是放不下?”
梁上君皱眉:“放下什么?”
“你的班长。”纪策一语道破,“你这是死心眼,是雏鸟情结。”
梁上君道:“雏你妹。”说着扒开他,铁了心要离他远远的。
“不是你的错,何必呢。”纪策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就这一句,让梁上君彻底发飙。
“你他妈给我闭嘴!不是我的错?你知道个屁!我那时候多讨厌他!我说谎、打架、偷军机档案,我他妈惹那么多麻烦,就是为了不让他有好日子过,我看着他挨批斗我心里就舒坦,我就是要他永远不能被提干!就是因为我这些自以为是的报复才会害他那样!
“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接受所有的挑战,服从所有正确的命令——这是我答应他的,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没有丛风就不会有今天的梁上君。我他妈活着就是为了他,你让我怎么放下!怎么放……”
他没有说完,声音被哽住了。
他看见眼前的军服上揪起了几处褶皱,蜿蜒的线条,墨绿的迷彩。有一只手摁着他的脑袋不让他抬头,他在这些褶皱里平静下来。
胸口的剧烈的起伏撞上了另一个胸口平缓的起伏,肩膀上被一条手臂紧紧圈着,结结实实的一个拥抱。很重。
梁上君有点愣神。
这个拥抱不像父母的拥抱那样温暖安宁,不像兄弟的拥抱那样轻佻愉快,不像女友的拥抱那样香甜柔软。这个拥抱重得让人肋骨都发疼,就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我在。
耳边传来和缓的气息,这么近距离的声音显得有些沉:“像什么样子,你他妈几岁了还哭?装纯情啊,丢不丢人!给你两秒钟缓过来!一、二……”
梁上君操了一声,抬起膝盖狠狠顶了他肚子一下,把他撞开:“哭你妹啊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
纪策不屑地说:“你就装吧。”
又不是没有眼泪就不是哭了。这呆贼就爱跟自己死磕,何必呢。纪策暗自叹气。
……
偶尔路过的人看见他们缠斗在一起,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摇着头说:“纪连和梁连怎么又打起来了。”
*******
尤禹在寝室愣是呆坐了四个小时,直坐到月上中天,他望着月亮长吁短叹,心里头真是要多乱有多乱。
梁连。梁连。梁连。这人在他脑子里猥琐地穿梭,说着今天跟他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一个人的支柱永远不能是另一个人……
哪怕再不舍,你的真实世界里,也可以完全没有他。
不要去执迷这个人,不要让他成为你的信仰。
想得多了,尤禹竟然有点分不清楚,这段话里的主角们是谁。那个“你”是梁连,还是他自己?那个“他”究竟是谁的信仰?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是梁连对他的劝诫,让他不要走进梁连自己曾陷入的误区。
可是哪有那么简单?梁连自己都没能做到不是吗?
同寝室的弟兄见他这样魂不守舍,在一边叽叽咕咕商量了下,然后其中一人淫笑着走到他面前,把衣服全脱光,做了一个沉思者的造型,无限怅惘地念道:
“长相思,在伽蓝。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尤禹的大眼睛一瞬间凶光暴涨:“长相思?我看你是常想死吧!”说完一脚丫子踹上去,把那暴露狂掀翻在床上,反复地践踏呀践踏,直到那人口吐白沫,跪地求饶。
另一人插话:“我说鱿鱼,肯定是想哪家姑娘了吧,害什么羞呀。用纪连长的话来说你这就是明显的欲求不满啊。别担心,哥这有张武藤兰,兄弟你看着去去火呗。”
尤禹又怒又乐:“你们他妈的有完没完!再说、再说小爷我上绝招了啊。”
寝室的人互看了一眼:“什么绝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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