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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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舌相碰时,那种烧灼感从皮肤传达到脊椎。
梁上君有点迷迷糊糊的,他是真的在发高烧,呼吸在冷空气里都形成了白蒙蒙的雾,退烧药又让他很想睡觉,于是回应纪策的吻都有点懒洋洋的。
他感觉得到,纪策并不是在向他寻求慰藉,他只是单纯地想亲亲他。所以他也不准备劳心劳神去安抚这个足够坚强的男人,反正他也很想亲他,干脆亲个够本。
这个亲吻不急不躁,并没有过多情色的意思。两人跪坐在地上,纪策把梁上君拥在怀里箍得紧紧的,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
梁上君很享受,觉得温暖又舒服。吻到深处时,喉咙里溢出轻微的呻吟,才给这个平淡宁静的吻添上几分缠绵。
“好了,纪策……”神智飘忽间,梁上君骤然想到地面上的人还在等他们,在这里他没有时间概念,只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说不定一会儿就会有人下来寻他们,因此找到空隙推开纪策,“我们上去吧。”
本以为纪策会就此放手,谁知道他完全不为所动,短暂的分开后又再度压上来:“再一会儿。”
“可是他们……”
“不管。”
人渣式的命令,附带着不容辩驳的任性。
好吧,梁上君承认自己溃不成军。
其实他们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谁都不能保证什么,他们今天在这里拥抱,明天就可能生死相隔。
他们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实践“在一起”的承诺。
总比那最终仅用一张卡片来承载的“深爱”要好。
即使做不了如花美眷,也能经得住似水流年。
第五十章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来收拾水杉。
密封、分类、搬运。丛建鹏和屈子开着直升机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才把所有的卡片拖回南温河的指挥部。略作休息,第四趟准备把剩下的伤残病患一并带回去。
老张挑着两个桶,带着小女儿过来给他们送水,远远地就见四个颓废男人睡得毫无形象。刚处理完那么巨大的信息库,他们全都头晕眼花,半死不活地趴地上。
小姑娘吧嗒吧嗒跑过去,看他们一个个“苟延残喘”,心里很是难过,转头问爸爸:“他们要死了吗?”
老张伸腿踢踢他们,那些烂泥一样的身体,嘴里发出不满的呻吟。
“没事,他们的皮厚着呢,没那么容易死。欣欣,给他们的水壶满上水。”
“哦。”
小姑娘认真地把桶里的水灌进水壶里,灌好一壶就送到一具“尸体”旁边,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多了两壶水出来。
“爸爸,瘸腿叔叔和兔子叔叔不见了。”
她的汉语其实说得不错,只是口音有点怪,跟他们这些人在一起的时候,老张也会鼓励她多说汉语。她这句话说得天真,把一旁的尤禹逗乐了。
翻身坐起来,尤禹问她:“兔子叔叔是谁?”
“瘸腿叔叔”他们知道,梁上君受伤之后一直跛着腿,但“兔子叔叔”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指纪策?那个人渣哪一点像兔子了?
其他半昏迷的人也很好奇,纷纷竖着耳朵听。
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解释:“瘸腿叔叔睡觉的时候,兔子叔叔不睡觉,眼睛红红的,坐在凳子上呆呆的,像兔子!”
哦。众人了然。
纪队这几天都在熬夜,尤其梁队刚救回来那会儿,他不眠不休地照看着,生怕出一点问题。刚从战场上下来,明明自己也一身伤,但就是不肯休息,逞强的结果就是眼睛里面全是血丝,确实红得像兔子眼。
见大家都听懂了自己的话,小姑娘很高兴,她抱膝坐下来,端端正正地瞪着眼睛,像是在学兔子叔叔的样子,当然,她比那个兔子叔叔可爱多了。
“我最喜欢兔子叔叔了!”她说。
咔!
她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尸体们”集体诈尸,瞪大了眼看她,如遭霹雳。
啥?这么多帅哥好男人在这儿,为什么她最喜欢纪人渣?
那个人渣除了意识风骚作战犀利以外,还有什么优点?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独断专行、行为变态,这些本质缺点难道她都没发现吗?
“为、为什么?”尤禹不甘心啊。
梁连莫名其妙着了道就算了,为什么连这么纯洁的小姑娘也会看上那种人?
“兔子叔叔打坏人厉害,兔子叔叔很温柔!”
朱大讶然:“纪队已经对她出手了吗?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无解。
“兔子叔叔和瘸腿叔叔在哪里呢?”小姑娘锲而不舍地问。
“他们在山洞里。”他们随口回答。
“嗯,我去给他们送水。”
话音刚落,小姑娘抱着两壶水就冲进了山洞,把老张吓得魂飞魄散:“欣欣回来!”
山洞里那么高的垂直落差,又黑又冷,小姑娘冒冒失失的,一不留神摔下去就糟了!
尤禹跳起来赶紧跟进去,老张原本也想进去,被宫持挡了下来:“你进去没用,我们对那儿熟悉得很,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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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禹赶在小姑娘到达垂直井之前把她抱了起来。
这里面黑漆漆的,小姑娘本来就有些害怕了,一下子被抓住,立刻“啊”地叫出声来,尤禹手忙脚乱地哄着她:“乖啊乖啊,别怕,叔叔带你出去。”
“呜呜,不要,我要兔子叔叔,我要兔子叔叔!呜呜呜!”
小姑娘在他身上蹬着腿发脾气,尤禹满脸黑线,没办法,只好承诺带她去找“兔子叔叔”,小姑娘这才安静些。
打开手电,放嘴上叼着,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扶着阶梯往下爬,尤禹心里那个酸啊。心想自己哪里比不上纪策了,怎么小姑娘就是对那个人渣念念不忘呢?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吃这种醋很无聊,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咳,欣欣啊,你说兔子叔叔温柔,他怎么温柔了呢?”尤禹的心声:他温柔?他那样的能叫温柔,世界上就没有凶残的人了!
“唔,兔子叔叔人很好的。”小姑娘居然有点扭捏,“瘸腿叔叔生病不舒服,兔子叔叔就抱着他哄呢,照顾瘸腿叔叔睡觉,还给他摸摸头,擦汗洗澡……兔子叔叔也摸过我的头,好舒服的,比爸爸摸头还要舒服。”
尤禹听着脚下一个趔趄。抱着哄?摸摸头?擦汗洗澡?
咦?鼻子里热热的是怎么回事?
硬生生掐断脑子里的想象,尤禹的心情十分复杂。
到了底层,快要接近水杉所在的那个房间时,尤禹停了下来。
小姑娘听见兔子叔叔的声音,张口要喊,被尤禹轻轻捂住了嘴。
“嘘——兔子叔叔和瘸腿叔叔在说很重要的事,我们一会儿再进去好不好?”
“嗯。”小姑娘很好奇,探着身子往里面张望,但还是很乖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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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策,你没有把这个盒子上交?”梁上君问。
“这个盒子交上去也没什么意义吧。”纪策语带讽刺,“谁会关心他们在这下面吃些什么玩些什么?上头要的只是军事情报,把那些都给他们就行了。”
“嗯,随你吧,只要把盒子带回去的时候别让他们发现就好了。”梁上君认可了他的做法,不过还是有点担忧,万一被扣上个私吞国家财产的帽子就不好了。
“谁说我要带回去了?”
“啊?你不带回去?”
好歹是亲生父母的遗物,有很大的纪念意义吧。不交公,也不留着自己收藏,梁上君有点不明白纪策怎么想的。
“嗯,不带回去。”纪策说,“它们就是属于这里的,葬在这里就好了。”
他早有准备,蹲下来,用工兵铲在那根水杉主梁底下挖了个小坑。
梁上君瞬间领悟了——
纪策是在亲手给父母立冢。
他年幼的时候,在王斌的打点下悼念过自己的父母。那时候的灵堂上其实什么也没有,父母的名字刻在牌位上,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那只是个过家家一样的仪式。
但现在不同了。
他站在父母真切生活过的土地上,触摸着他们为之耗尽一生的成就,呼吸着他们呼吸过的空气,怀抱着他们最后的遗物……
这恐怕是他最接近已故父母的地方。
他想在这里给他们立冢尽孝。
那根水杉木高大又笔直,浸透了纪家夫妇那么多汗水和付出,作为他们的墓碑再好不过了。就算哪一天腐朽了,也跟他们腐朽在一起,以作陪葬。
这也迎合了纪策母亲写下的那句话:
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得个梅根相见。
他和她的那段感情,无论是怎样的感情,都适合埋在这睡着的大树根底。
不会有人再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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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盒子放进小坑里,回填平整,纪策抬头望着面前的水杉,眼里一片悲凉。
梁上君静静地站在一旁。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他知道,纪策不仅仅是在哀悼父母的牺牲,也是在哀悼自己的过往。
从他葬下盒子的那一刻起,这些年来他放不下的那些东西,就都冰封到绝对零度里了。
看了看那棵粗壮的水杉木,梁上君总觉得有些单调。
拿出小刀,他在树干上刻划了起来。
纪策有些意外:“你在刻什么?”
梁上君手上不停:“我记得313的勋章是什么样子,我在你的衣柜里见过。”
纪策有些愣。
这些稀奇古怪的手工活梁上君一向很拿手,很快他就完工了,一枚漂亮的勋章跃然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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