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边想
郑德庆用一块帕子捂着唇角出血的地方,脸色黑沉地立在房间角落不说话,也不同其他人视线相对。
王总快走几步蹲到唐湛身旁,一脸痛心道:“小湛啊,你没事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打起来了呢?”
唐湛捂着胳膊眉头深锁,痛苦道:“你问问这个人都做了什么?”
他刚想抬起手臂,郁泞川不动声色地又将他按了回去。
唐湛立马想起自己现在应该还“伤着”
,顿时叫得更大声了。
“哎呦喂,王叔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他做了亏心事被我发现,竟然还敢动手伤人,这有没有天理了?!”
郁泞川在旁看着心里都要替他喝彩,真不知这位少爷怎么撒泼撒得这样顺手的?都是哪里学来的招数?
王总也被唐湛嚷得脑仁一抽抽的疼,他怒目看向郑德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郑德庆一激灵,终于不再悄无声息做壁花。
“王总,你听我解释,这都是误会,是……是我和这孩子的私事,唐先生他搞错了,对我产生了误解,我也不是故意推他,一切都是意外!”
唐湛哪会容他狡辩下去,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朝他冷笑道:“谁跟你有私事?人家同意吗?”他转向郁泞川,“小川,放证据!”
郁泞川毫不犹豫,将手机里郑德庆性骚扰他的录音在大庭广众下播放了出来。
在场几人脸色各有千秋,最难看的数郑德庆,第二难看的大概就是王总了。
郑德庆是他的亲信,跟了他不少年,工作能力没问题,唯一毛病就是好男色,还喜欢搞窝边草。若是别人也就算了,这唐湛可是诺亚的少东家,郑德庆不仅证据叫人握在手里,竟然还把对方打了,这事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好偏袒。
“王总,我是被设计……”
郑德庆刚要开口替自己争辩两句,就被王总厉声呵斥。
“行了,闭嘴!”王总指着他,“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唐湛将郁泞川那支手机拿过来,上下抛了抛道:“王叔,这事我信你,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你要想报警,我可以充当人证。”
鲁迅先生说过,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
唐湛要是一出口就说要开了郑德庆,王总未必狠得了心。但他一说要报警,别说王总,就是郑德庆自己也怕了。
“别别别,报警这负面影响太大了,对诺亚和贵禾天怡都不好。小湛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满意的交代。”贵禾天怡正筹谋上市,这个节骨眼可不能有一点问题,不然唐山海就是再念旧情也不会绕过他。
王总耳清目明,想得透彻。
他看向曾经的手下爱将,从鼻子里长长喷出一口气,板着脸孔道:“念你跟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你自己写辞职信吧。”
郑德庆闻言膝盖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他想去求唐湛,膝行过去手还没碰上对方裤腿,就被郁泞川踹了个仰倒。
“你!”他愤怒地抬头看过去,却被郁泞川毫无温度的眼眸慑住,差点咬了舌头。
“哦,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又要打人,反应大了些。”郁泞川嘴里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没半点不好意思。
王总懒得再看这枚弃子,揽着唐湛亲亲热热出了门,要亲自送他去医院。
唐湛一听,哪能让这趟成行啊,忙说不用不用。
“让小川陪着就行,您不用劳烦跟来了。”在他鼎力相劝下,王总好歹是放弃了要送他去医院的打算。
“那好,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你一个人在这边,出了什么事我不好跟你爸爸交代。”
唐湛满口称是,在郁泞川的搀扶下,做戏做足,直走到大门外,人都看不到了,还在装伤员。
又走了段,眼看停车场要到了,唐湛问:“怎么样?戏好吗?”他大半个身子靠在郁泞川身上,“能不能拿奥斯卡小金人?”
郁泞川刚刚为了力求逼真,是架着唐湛走的,此时一只手拽着勾在脖颈里的手腕,另一只手搂在他腰间,掌心透过薄薄的布料,能清晰感觉到底下肌理的轮廓和热度。
“能,你就是碰瓷界的马龙·白兰度。”郁泞川笑了笑,见已经能看到唐湛的车了,松开圈在他腰上的手,问他,“真要去医院啊?”
唐湛也收回了自己那胳膊,从裤子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冲郁泞川飞了个眼道:“送你回家啊,去什么医院!”
两人到了车上,等肾上激素逐渐平稳,唐湛才想起来要数落郁泞川。
“你说你一个小孩子主意怎么这么大?这种事你不能直接跟我讲吗?以咱俩的交情,我还能不帮着你把他搞死?”
郁泞川坐在副驾驶座上,偏头望着窗外。这是他第一次坐唐湛的车,没有郁吉吉那样兴奋,只在一开始唐湛打油门发动的时候稍稍惊叹了下。
“我再说一遍我成年了。”他强调着,回头看向开车的男人,“然后我跟你什么交情啊?”
他身上的确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但不妨碍唐湛将他当做孩子看待。
“大哥小弟的交情啊。”他空出一只手,去揉郁泞川的头。
郁泞川的头发和他的正好相反,竟然还挺硬,摸上去扎扎的。
还没等郁泞川抗议他就收回了手:“你这头发一定挺好做造型的。”
周晖他们曾经笑话过他,说他头发软,将来一定怕老婆。
怕不怕老婆他不在意,但抓不起造型真的很要命。
郁泞川有些好笑地睨着他:“你话题的跳跃度让我有些跟不上。”
他不提还好,一提唐湛又想起最初的话题。
“要是这次没有我,你真打算拿着录音发给诺亚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甚至发给贵禾天怡,让天收他吗?”
郁泞川要真这么做,除了增加些郑德庆的桃色绯闻,让他低调做人一阵子,估计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社会对性骚扰的认识度不足是一点,郁泞川的性别是另一点。
“不,我会把录音交给陈水安。”
唐湛蹙了蹙眉,回忆道:“谁?陈副经理?”
郁泞川道:“在客房部那段时间,我发现他对郑德庆意见颇大,总是对郑德庆下的命令诸多怨言。郑德庆要是下去了,他应该也会比较容易往上爬吧。”
他说的云淡风轻,唐湛却对他另眼相看。
“行啊你,还有宫斗的潜质!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直接省去了你后面那么多事儿,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我也不要多,就你们家那几只母鸡了。”
郁泞川看着车外道路两边黑黝黝的灌木丛,来时心情有多沉重,这会儿就有多放松。
“你们家的员工性骚扰我,你做了你应该做的,还要我请你吃鸡?”他倾过身,手臂搁在唐湛椅背上,“不是应该你向我赔罪吗?”
唐湛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带着阳光的皂香。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忙道:“你坐好,别打扰我开车!”
到了温泉村村头,郁泞川下车前,特地回身说了句:“你要不要来?请你吃东西。”
唐湛笑了:“不是不请我吗?”
“你不是为了我还受伤了吗?算是谢你的。”
唐湛道:“那你还真是赏罚分明啊。”
郁大磊这个点已经睡了,郁吉吉倒是还醒着,穿了条裤衩,坐电视机前看电视。见他哥和唐湛从外面一起进来,他着实一愣。
郁泞川道:“来吃茶叶蛋的。”
郁吉吉恍然大悟,自己还替唐湛把话圆上了:“我们这都是散养鸡,水也是山泉水,集天地精华于一锅,唐哥你们城里人一定没吃过这个味儿,是该尝尝。”
唐湛被他勾的馋虫都要出来了,虽说才吃过没多久,但还是对这天地精华凝聚的茶叶蛋兴趣满满。
郁泞川今早煮的一锅蛋,浸在汁水里已经一天,想来应该完全入味了,他和唐湛打了声招呼,转身进灶间忙活。
郁吉吉拍了拍身旁凳子,让唐湛坐下看会儿电视。
唐湛看着那满是雪花片的电视,看一会儿都觉得眼花。
“我转转。”说着他就在厅堂里转悠起来。
他来郁家几回,倒还没能好好看过他们家。
墙上挂着一把三弦,他听郁泞川弹过,走进了细看。三弦旁边还挂了几张照片,有郁吉吉小时候的,也有郁大磊稍稍年轻时候的,还有几张陌生面孔,应该是兄弟俩的爷爷奶奶和爸爸。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被裱在墙上的入取通知书。
落款时间是今年,学校是海城有名的一本院校,写着郁泞川的名字。
他有些惊喜地指着通知书问郁吉吉:“你哥考上大学了?”
郁吉吉看着电视呢,一听转过脸,脸上原本乐呵呵的表情在看到那张入取通知书时立刻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嗯……”
唐湛见他失落,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不是大喜事吗?怎么不高兴?”
郁吉吉看了看他,垂下头盯着自己脚尖。
“我哥不打算去读大学,他说要留在温镇照顾我们。”
第十八章
夜晚的温泉村不闻人声,只有蝉鸣犬吠。星河璀璨,月朗风清,是饱受光污染的城市所看不到的景象。
郁吉吉被郁泞川赶进了里屋,说他看了一晚上的电视,也该看点书了。
唐湛坐在门口台阶上,身旁摆着一碗茶叶蛋。他忍着烫,剥了一个,伴着郁吉吉不甘的惨嚎,一口咬下去,茶叶与鸡蛋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咸淡适中,鲜香扑鼻,叫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郁吉吉没有夸张,茶叶蛋真的好吃,果然是凝聚了天地精华的,不知道吃了会不会延年益寿。
他捏着半截蛋壳慢条斯理地吃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郁泞川坐到了他身边。
“咔”,按下打火机,郁泞川熟练地点烟,朝着空寂的庭院长长呼出一口气。
烟草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将唐湛牢牢裹住。仿佛连口中的食物,都带上些烟火的气息。
唐湛看了眼手中的茶叶蛋,状似不经意地问身边少年人:“你的梦想是什么?”
郁泞川抽烟的动作一停,有点迷茫又有点怪异地看向他。
“……唱摇滚?”
唐湛差点被蛋黄噎死:“问你正经的呢?谁跟你开玩笑了!”
郁泞川再次静下来,手指弹动着烟灰,似乎陷入了沉思。
梦想是种遥不可及的事物,因为难以实现,才会成为心心念念的所在。
他当然也会有梦想,大大小小,这十几年来有过不少,但说最大的那个,无非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