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边想
他突然就反应过来:“……等等,你表演《一剪梅》啊?”
琴声停住,郁泞川的声音响起:“他们选的曲子,我本来想弹《彩云追月》,但他们说不够新颖,想要我弹一些耳熟能详的曲子。”
唐湛在床上滚了一圈,滚到手机边上,嘴唇贴在话筒位置道:“我想听你上次弹的那个。”
郁泞川有些想不起来了:“哪个?”
“就那个嘛!”唐湛给他哼了一段,因为实在印象深刻,他一直都记着。
“哦,《夜深沉》啊。”郁泞川一下听出来,“你等等。”
唐湛仰头望着顶上天花板,等了会儿,果然又听到了熟悉的曲调。
这是首慢节奏的曲子,比一剪梅还要缓一些,除了最后一段都特别有助眠轻音乐的潜力。
只是听着从手机里传出的乐声,唐湛就能同步想象郁泞川此时的模样。
“你们学校迎新晚会,校外的能进去看吗?”
那头弹拨声并没有停止,郁泞川的声音伴随着乐声响起:“我去问问,你想来看吗?”
唐湛缓缓闭上眼,神经的疲乏是得到了缓解,但困意也随之而来。
“嗯,想去看你……”他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散在空气中。
“唐湛?”郁泞川试着叫他的名字,都没得到回应。
他猜他是睡着了,故意放慢了拨弦的速度,让曲子听起来更柔和低婉。
他一个调子来回弹了好几遍,确定唐湛是真的睡熟了,这才挂了语音,结束了摇篮曲的演奏服务。
第二天,郁泞川找到组织迎新晚会的学生会干部王倩,问她校外的人有没有办法观看晚会。
对方颇为八卦地凑到他跟前问:“你女朋友吗?”
郁泞川摇了摇头:“不是,男的。”
“男朋友?”
郁泞川眼角一抽:“不是,就普通朋友。”
哇,这么看来新晋院草小学弟还是单身啊!
“没问题,我给你留张入场券,保证是前排好位子!”王倩心想着等会儿一定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让单身的学妹学姐们欢呼雀跃一下。
郁泞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学校里有名成啥样了。
现在但凡消息灵通些的华海学生,没一个不知道他大名的。
文学院的白衣男神,长得肤白貌美,像个混血,还会在夜晚降临的小树林里弹奏神秘的乐器,这是什么神话一般的人设!
有他的课,上座率都会高一些,他方圆五个位子更是不会有空位。
人人都想泡他,他却还不自知。
第三十章
唐湛一直在看时间,会上讲话的人一个接一个,PPT也都换了好几轮,周报,月报,年报,一份份摆在众人面前。这个会已经开了一个下午,此时将近7点,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唐山海却丝毫没有要散的意思,甚至差人去订了盒饭。
这些问题来回来回捣鼓,到底还有什么讨论的价值?就是这样注重形式,不重实际,才会让员工工作效率底下。
唐湛又看了眼腕表,脸上不耐更甚。
他答应了郁泞川今天会去看他演出,迎新晚会七点开始,对方的表演在后半段,他要是现在赶过去,应该还能赶上。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送餐员送盒饭来了。
“那先休息十分钟,之后边吃饭边开会。”唐山海摆了摆手,坐了一下午的众人立马上厕所的上厕所,放风的放风。
唐湛受不了地默默翻了个白眼,总算是找着机会偷偷溜走了。
他镇定地出了会议室,踏进电梯,一路冲进来的同事礼貌地点头微笑打招呼,等到了地下一层停车库,跐溜一下就窜出去了,快得都能化成一道闪电。
郁泞川抱着三弦等在后台,不时透过幕布看一眼舞台下方。唐湛的位置始终没有人坐,他发过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下一个节目就轮到他了,看样子对方是赶不上了。
“准备准备!下一个节目准备!”王倩按着耳麦,指挥大家就位。
她颇为满意地打量着郁泞川的一身演奏服,仿佛在看一件完美的作品,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她就要拉着对方跟自己合影留念了。
王倩课余有个不算大众的小爱好,就是汉服,还在学校组建了一个汉服社,供一些有共同爱好的同学交流探讨。自从郁泞川答应要在迎新晚会上表演,她就想好了,要让他在晚会上穿汉服。
郁泞川这气质,穿什么都好看,但三弦这种民族乐器,她还是想要配一个比较古典的造型。
她问同好借了一套衣服,白色交领上衣,配驼色襦裙,外面她本想搭件白色大氅,结果郁泞川嫌袖子太长累赘,给拒了,只好换成一件黑色绣花的短褙子。这样一套汉服,她想过郁泞川穿着应该会很好看,如今上身一看,岂止是好看,简直是天仙下凡啊!
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长得好,再穿一身皂,就更是相得益彰了。
在王倩的目送下,郁泞川在内的三人走向舞台。
他们这个节目,是《一剪梅》三弦独奏协奏曲,三弦主奏,小提琴、钢琴协作配合。主持人报幕后,台下爆发出了有别之前的热情,大多是女孩子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吹口哨的。而这种热情等到郁泞川他们上台时,达到了巅峰。
王倩在后台捂着嘴,差点泪流满面。
妈妈,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台上只有一把椅子,是特地给郁泞川准备的,为配合他的造型,还给他找了把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椅。
观众席上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台下负责晚会摄影的同学更是快门按个不停。郁泞川这身打扮,这个颜值,绝对是可以做下期校报头条的。
等到全校都领略到了他们院草的风范,华海新的校草估计就要诞生了。
郁泞川在座椅上坐定,左手持琴,右手触弦。
钢琴前奏响起,他等着自己插入的点,正要拨动琴弦,台下那个始终无人的座位,忽地坐上了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
准确无误地落下第一个音,他目光望着唐湛的方向,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
唐湛的位置离舞台很近,近到郁泞川能看到他额头上因为奔跑而溢出的汗水。他该是跑得热了,坐在位置上拉开自己的领带,还将外套搭在了手臂上。
这样一个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不像学生,更不像校领导,着实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唐湛全然不顾,只望着台上的郁泞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小提琴接替三弦开始演奏,郁泞川趁着这间隙,冲台下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唐湛笑意更深,欣赏着对方的表演,简直要沉醉其中。他拿出手机录了段视频,想要保存下来作为纪念。
他觉得他现在能够理解那些随时随地都想把孩子一切记录下来,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给孩子装监控的家长的心情了。值得骄傲的,有趣的,的确是很应该录下来啊,这样,以后才能不时拿出来回味。
台上三位演奏者一曲奏罢,台下掌声雷动。郁泞川起身向观众鞠躬示意,刚直起身,忽地被一名女生扑住了献花。
那花挺大,都戳到他脸了。郁泞川抱着花有些懵,好半天才给对方说了声“谢谢”。
“郁同学,有兴趣的话联系我呀!”说完这句,对方在大家的起哄声中甜笑着跑下了台。
唐湛站在一片夜色中,手里夹着烟,视线望着会场出口的方向。
郁泞川节目表演完后,他就离场了,在外面选了个离得近的垃圾桶,一边抽烟一边等人。
不远处亮着一盏白色的路灯,可能年代久远的关系,亮一下总要闪两下,跟拍鬼片似的。
等没多久,他就听到有人“嘿”了声。
他朝声音方向看去,就见已经换回常服的郁泞川,手里抱着一大捧花,缓缓走向他。
维持着夹烟的姿势,唐湛徐徐喷出一口烟,隔在了少年和他之间。
“这么大一束花啊。”可惜选花的品味不怎么样,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郁泞川将花递给他:“你拿去吧。”
唐湛一愣,没等他要接呢,对方已经把话强塞进了他怀里。
“干嘛给我呀,人家送你的,你这样不太好吧?”说是这么说,但唐湛已经将花束捧在怀里了。
郁泞川指尖撩了把花束里玫瑰的花瓣,仿佛一位轻薄美人的登徒子。
“我寝室又没花瓶,插不了的。上次我在你厨房里好像看到一个玻璃花瓶,你拿回去养吧,别浪费了。”
别人女孩子的一片心意,他却只想到别浪费了。
唐湛内心哭笑不得:“行吧,那我帮你拿回去养。”
郁泞川还得回去做最后的谢幕,又与他聊了几句,才施施然回去会场。
唐湛抱着花往停车位走,一路收获众多探究的目光。
他坐进车里,刚要启动,无意间发现花束里有张小卡片。
取出来一看,还挺精致,粉色的面,烫着银色的花纹,展开里面有一串电话号码,上面还有个名字。
送花还留电话号码,目的不纯洁。
唐湛“啧”了声:“不好好学习,整天想什么呢。”
他仿佛一个严厉的、发现孩子有早恋倾向的家长,把那小卡片对折对折再对折,折到折不下,这才将它丢到一边。
唐湛为了赶上郁泞川的演出,从会议中途离席,还关了手机不让唐山海找到。第二天贵禾天怡的总部大楼,每个路过老总办公室门口的员工都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怒骂声。
唐山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差指着唐湛鼻子骂他扶不起的阿斗了。
唐湛背着手,乖乖立在办公桌前听训,可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压根没将唐山海的话听进耳里。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唐山海抖着手指骂他,“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不想来上班就不要上了,省得给我丢脸。”
唐湛也想问,为什么自己会成为他的儿子,可该上哪儿问呢?要是当初他出生时,他们问一问他的意见,或许就不会有这场孽缘了。
然而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没法说出口。
“以后不会了。”他老实认错。
“你每次都说以后不会了,哪次真的不会了?”唐山海火气压都压不住,“你就是被你妈给惯坏的!从小到大尽惹事,千淼要不是你……”
唐湛表情一下变了,像一团灰色的雨云,裹挟着沉郁的雷电,忍了许久,酝酿了许久,终是要以雷霆之势劈下。
“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死。”他的声音平静到让人感到一种死一般的麻木,“死的应该是我这个情妇生的私生子,你最好我死了,是不是?”
唐山海粗重地喘息着,震惊于唐湛会说这样的话,也愤怒于他敢说这样的话。
他的脱口而出,无心之失,倒像是正好给了对方一个不错的反击借口。唐湛用它攻击他,妄图让他感到愧疚,这让他生出一种权威被冒犯的不悦。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谁是谁老子?”唐山海恼羞成怒,将桌上摆放的文件夹通通丢向了唐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