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关捷打的是青椒炒鸡蛋,但餐盘里不知道怎么渥了两个虾仁,他是什么事都能开心两下的人,吃得分外悠哉:“你数学考的怎么样,149分有没有?”
“去掉前面那个百位数,”路荣行考得不怎么样,人却很淡定,“49分肯定有。”
就冲他这份信心,关捷都得给他一个赞:“可以,你很牛比。”
“谢谢,”路荣行大言不惭地说完,这才正经起来,“应该是不怎么样,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大题都没怎么动,我估计还是及格线上挣扎的队伍,成绩出来了我跟你说。”
关捷“嗯”了一声,知道他初中的内容还没补完,高中的成绩不可能有什么突飞猛进的提升,琢磨完换了个话题:“我们后天就换地方了,然后再过一个星期就回家,你那会儿应该不补课吧?”
路荣行算算时间,想见他的冲动突然变得非常强烈:“不补,那会儿年前的课已经补完了。你什么时候到市里,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关捷也很想他,这次没有拒绝:“好,我买好了票了跟你说。”
路荣行应完又说:“冬令营里面可以用电话吗?”
老师已经交代好了,关捷笑道:“可以,它说是营,其实考试就在酒店和大学里,一边一场。”
路荣行突发奇想:“哪个酒店和大学?不考试的人可以去看吗?”
关捷想想也不行,他们又不是猴,怎么可能随便让人看。
第133章
1月23号, 是冬令营的报名时间。
关捷和其他学生,在领队的提前交代下,6点半就起来收了些换洗的衣物和想带的教材, 7点上组委会接送大客的时候, 嘴里还在啃包子、喝豆浆。
由于竞赛限制人员,既不是领队也不是观察员的老明哥, 这次没能继续随行。
不过早上他也睡不着,关捷和大佬上车之前,他在宿舍楼底下千叮咛万嘱咐,将老生常谈地做题要素又强调了好几遍。
先看题, 心态放松,做不好就先跳……
说完他才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很随意地笑道:“不管结果怎么样, 你们都是我的骄傲。”
关捷瞬间被他煽到了。
从夏天到现在, 他见过又告别了很多的竞赛生,那些在体验营就被刷掉的学生告诉了他一件事,那就是遇到老明哥的他,是个很幸运的菜鸡。
他的青春里不只有路荣行,还有很多值得感激和铭记的人,他们一起影响着他,让他一点一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关捷有点舍不得,撂下行李抱了下他, 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酝酿了几秒, 最后朴实地说:“教练我会尽力的,你先回去,等我回学校了,就去给你刷试管。”
老明哥感觉他好像长高了一点,得了个免费的劳动力,登时眉开眼笑:“好。”
大佬如法炮制,也和教练抱了一个,不过他比关捷狂妄多了,人家直接说了,会抱个金牌回去。
老明哥目送他们上了车,大客启动之后,关捷透过车窗,看见他像靳滕菜地里种的向日葵一样,跟着车走的方向转。
大客的玻璃是固定的,关捷打不开,只能在里面冲他挥手,让他回去吃饭去,但却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8点半,两个省队一起上了开往本届东道主A省的绿皮火车,路上打牌的咋呼、闭目的养神、刻苦的还在问老师问题。
关捷歪在椅背上,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打短信,最后还是决定将机会留到晚上。
他在车上吃东西、听歌、打牌和队员互吹,中午吃了份火车上的盒饭,接着一觉睡到了下车。
下午3点出头,他们上了承办方设在火车站的定点班车,40多分钟后抵达了理论考试的考场凯元大酒店。
酒店的大厅热闹非凡,休息区全是家长和年龄相当的学生。
关捷好奇地瞅了几眼,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在搞什么亲子游项目,后来住进房间,才知道那些也是冬令营的考生,来自于北边和东边的一线城市,他们的家长自掏腰包,住在附近,积极地参与着孩子的这件人生大事。
这种关注和陪伴,对于小镇大院里走出来的关捷来说,可以说是从没有过的体验。
光是他的学费,已经足够将父母牢牢地钉在岗位上了,而且更现实的一点是,即使李爱黎夫妇不忙碌,他们也无法为儿子提供什么有效的人生指导。
可是这些学生不一样,他们从小就站在父母给予的资源上,不止在化学上出类拔萃,爱好特长也应有尽有。
他们光鲜亮丽、能说会道,极其善于积极和老师以及同学建交,这一点关捷很快就在翌日的开幕式上有了体会。
他有过几秒的羡慕,但看来看去,暗恋滤镜有城墙厚,还是觉得他们条件再好,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帅过路荣行。
这时,在他眼里帅炸天的邻居同志,正一脸冷漠地在家里做初二上的模拟卷选题。
边角边、角边角、边边边。
回头吃草的路荣行简直想不通,这些东西这么简单,当年到底是怎么难住他的?
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酒店里,关捷安顿下来之后,就到了晚饭时间。
冬令营的规则是除住宿之外的所有费用,都有组委会承担,但是考生必须住在指定的地点。
三餐由酒店提供,5点半领队过来喊,带他们到楼上的餐厅吃饭。
席间又是一场“诸神”的盛宴,老面孔游走着打招呼,新面孔只管揣着膝盖,看见人来,膜拜就对了。
李竞难去年进过冬令营,在这里再度和几个他省的牌友团聚了,老规矩废了一堆不不不我不强、您才是真强真厉害的话。
晚上所有人到领队房间,听他划刚刚在餐厅里打听来的他省重点。
关捷听他指挥划来划去,差点又把几本书的目录画满了,登时感觉自己宛如一个文盲,只好回房间趴着看,看到半道直接睡着了。
醒来他发现屋里漆黑一片,摁亮手机看见显示是凌晨2点,路荣行估计都睡了半天了,怅然若失地洗脸去了 。
冬令营的第二天是开幕式,上午下午都是讲座。
关捷上午看到了编写教材的段老师,听他用ppt展示化学的光明未来,激动得像是见了偶像的小粉丝。
加上下午的半天忽悠,他和其他人一样,油然而生一种感觉,那就是此生无悔入化坑,以后他要将自己的一生,都无怨无悔地奉献给化学事业了。
晚上是自由活动,但领队明却划了活动范围,不准踏出酒店一步。
关捷老实得冒青烟,乐得摊在床上给路荣行打call,他这两天攒了无数的话,跟邻居说一整天都不嫌多。
路荣行知道他行程的开始和结束时间,但却不知道他中间都在干什么,就没找他。
这会儿他接到连线,喂完后说:“你们已经进冬令营了吧,感觉怎么样?”
关捷的比喻总是很烂,他笑道:“昨天就进来了,感觉……感觉像关在酒店里的猴子。”
路荣行不想点评他的文采,意会了一下说:“你们不能出酒店吗?”
关捷:“可以是可以,但是老师不准,怕考试之前出什么问题。”
路荣行:“那你就老实一点,反正明天就开考了。”
关捷应了一声,又听他说:“你们在酒店里面,这两天都没事干吗?我怎么感觉你这么无聊。”
“有事,忙得很,”关捷扭曲事实地说,“昨天报道,今天听了一天的讲座,结束了还能找老师签名,不过我去之前不知道这个,没带书,亏大发了。”
路荣行笑着火烧浇油:“你是亏了,可能得有个100万。”
关捷对签名不怎么执着,一副是金钱如粪土的样子:“不要紧,100万而已,小意思,回去找你路国手签一个就有了。”
继首富之后,没几天又成了国手,路荣行顶着一身没人买单的野鸡认证,笑了半天才说:“明天就开考了,你紧不紧张?”
关捷默默地感受了一下,当晚没发现任何紧张的感觉,还跟路荣行大吹牛皮:“还行,你等着,我拿一个金牌回去给你看。”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就这么膨胀了,万分怀疑地说:“真的?”
关捷这才大喘气地接了自己的上一句:“才怪。”
路荣行就知道他是这狗德行,说:“你今天晚上还复不复习?要复习我就先不跟你说了,你尽量多看一点。”
关捷和大佬一间房,转头一看,这位不知道去哪儿聊天了。
大家都在疯狂押题,关捷觉得儿女情长的自己真不成器,挂了电话出去找大佬,却发现他在隔壁打牌。
关捷没骗路荣行,这天他确实不紧张,但第二天7点20,等到一拨又一拨的省代表来到警戒线外面的厅廊,形成了黑压压的一层,他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突然越坐越哆嗦。
紧张一分一秒地累积,最后居然达到了腿上的肌肉抽得都快赶上抖腿的程度。
手上和心里也是半斤八两,关捷环顾了一下周围,看大佬在揉太阳穴,有人直接在对着说,我他妈好紧张。
看来紧张的不止他一个人,但关捷没有感受到安慰,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连忙夹着笔袋退到人群后头,在寒假里的早上8点不到,给路荣行打了个电话。
这要是感情不深,吵人睡觉的后果可能就是一场爆吵。
路荣行明显是被吵醒的,“嘟”到一半才接电话,声音也很哑,有种颤弦似的尾音:“关捷?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怎么了?”
关捷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紧张到不好意思都在意识里灭绝了,完全想不起昨晚的大话,上来就老实交代道:“路荣行,我……我有点紧张。”
他的声音有点小,透着一股紧绷的意味,说到底还是锻炼太少,不习惯大场面。
今天对他和自己都很重要,路荣行迅速被他嗡清醒了,竖起枕头靠坐起来,试图帮他纾解情绪。
“这么重要的考试,”他柔声说,“会紧张很正常,我第一次登台去弹琵琶,其实手也在抖,怎么都会有个适应的过程,毕竟你又不是机器人。待会儿你进去拿到卷子,做起题来了,就哪哪儿都正常了。”
关捷确实有点局促,话不多,“嗯”了一声,盯着前面的考生跟他说:“我把你吵醒了吧?”
“嗯,”路荣行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笑得很不像那么回事,“我现在满肚子起床气,你回来等着挨打吧。”
这话很假,也不太好笑,但关捷领会到了他想逗自己的心意,给面子地笑了两声,笑完声调隐约松了一点。
“我不回去,”他将手机往耳朵上贴紧了一点,为了和路荣行抬杠,不得不做起了春秋大梦,“我要留在这里,杀进国家队。”
说完他大概是良心发现,觉得这目标高到外太空了,不等对面开嘲,自己先笑了。
路荣行看他能笑能吹牛,声音也大了几分,感觉陪聊应该有点效果,看了眼时间,知道他8点开考,这会儿已经快要进场了,想了想说:“行了,考完再笑吧。”
“我给你出个题目,换一下脑子,做完你去上个厕所,准备进考场吧,好吧?”
“来,”关捷说,“你出。”
路荣行在文科班上攒了不少笑话,知识储备一级棒,张口就来:“括号,括号,2、4、6、7、8,填吧。”
关捷听出来是数学里的规律题,题目不长也好记,在心里默算了一分半,很快报出了答案:“空里面填0、1,对不对?”
路荣行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不对,答案应该是,快来快来,数一数。”
关捷脑子里差点跟着他唱出后面的题干,眨了两下眼睛,真的服了。
这个题目和人都是神经病!
但是聊完这几分钟,挂断电话的时候,关捷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再哆嗦了。
8分钟后,监考老师提着录音喇叭出现在了作为考场的酒店会议厅门口,关捷在通知声里,身体状况正常、头脑清醒地进了考场。
走到门口,他和队员们相互鼓了下劲,互相喊加油。
理论考试4个小时,从8点考到12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