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道神 第51章

作者:常叁思 标签: 欢喜冤家 校园 青梅竹马 近代现代

  路荣行隐隐约约感觉到,如果想要发表中肯的意见,那么事先至少得了解海量的信息,否则很容易出口伤人。

  入夏之后,下过几场暴雨,月来河的水面慢慢升高,暑假的倒计时在不断高升的气温里变得屈指可数。

  这学期最后一个周六的中午,路荣行推着车从车棚里出来,看见池筱曼站在教室门口的空地上抬头看楼上,面孔朝向东边,而机房正好在那个方向。

  同时她脚下有道自己的影子,因为站的角度取巧,影子被头顶横空的电线从腰间斜切而过,要是只看投影,她就像个被一箭穿心的人。

  这一幕让路荣行突然察觉,她的平静或许不是作伪,因为她长大了,更善于调节和克制情绪了。

  但她肯定也说了谎话,不然为什么前途那么光明,她还要回头来凝视这些伤害?

  几分钟之后,路荣行在她走上主干道的时候拦住了她,他从靳滕那儿学到了一点交流上的尊重,路荣行问她:“我能问你刚刚站在那里,是在看什么吗?”

  池筱曼的眼神有点游移,这个问题让她有种瞬间被看穿的尴尬。

  她最近过得,怎么说,比前阵子调查那会儿要轻松很多,相好的几个女生心肠都软,是最普通大众的那种少女,没有旁人戳她的伤疤,她们甚至还特别照顾她,池筱曼真切地从同学们身上获得了安慰,她五体投地地感激她们。

  同时池筱曼又忍不住,在这些突如其来的温暖里胡思乱想,她想过假如当时路荣行二话不说,直接报了她的陈述信,铺天盖地的嫌弃和嘲笑席卷而来,她很难说自己会不会因为听多了破烂货之类的言论,而受不了直接跳楼。

  现在挺好的,池筱曼真心这么觉得,至少她大多数时候能过正常的生活,只是偶尔梦里会有恶魔。

  她仍然意难平,但是接受了争取也不会有结果的说法,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后会越来越好。

  只是有一个悖论池筱曼没有想过,那就是如果她的朋友中间,有那么一个尖酸刻薄的存在,那她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

  她有可能会变得更坚强,有可能会走向崩溃,然而假设永远不会成立,因为人只能活在她开启设想的那一个当下。

  池筱曼说:“没看什么。”

  路荣行点了下头,说了句再见,推着车转身走了。

  他心里是希望池筱曼说在看机房的,然后他想的是如果她正面回答,那自己就问她:还有一个星期,她要不要报警。

  然而当事人不想提,路荣行没有权力强加于她的任何意志,他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句话,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或许也不乏旁人的一点推波助澜,他自己也是波澜中的一份子。

  接下来的一周正常度过,初一初二兴奋的鬼吼鬼叫,初三的还没有解脱,还得补上20天的课,不过可以先休息一个周末。

  这天路荣行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忍不住也看了机房一眼,杨劲云已经不在里面了,他走了,以一种升职加薪的方式。

  久违的两天周末迅速消耗殆尽,路荣行在家里睡了一天,又被关捷拉出去看了捞了半天菱角,随后就开始了补课生涯。

  张一叶和他难兄难弟,补课补得是哈欠连天。

  期间关捷因为没有玩伴,在家里迷上了动画片,基本都是热血励志向,他一部一部地往家里搬,看的时候热血沸腾,可一到写作业的时候血又冷了。

  关敏也放假了,关捷以月为单位看见他姐,感觉对方的变化都是以指数级在递增。

  关敏打了耳洞、剪了刘海,只是没有戴东西,耳洞上串着一对塑料棒。

  她扎头发的花样也不再只是单一的马尾辫,并且还买了两瓶指甲油,踩着凳子在门口涂,涂完了指挥关捷拿扇子给她加速扇干。

  关捷不是很懂她在搞什么,那指甲油的色号浅得跟没有一样,钢铁直男如他没觉得涂与不涂有什么区别,他姐知道好看了,他也学会反抗了,觉得是男人就不能去打扇,因为这样有伤尊严。

  关敏喊不动他,一边骂他懒,一边远离他,关捷孤独地看着动画片,心头居然也没了初一时候的那种寂寞感,反正也没有人教他,莫名其妙地就适应了,环境对人的影响如同春雨润物无声。

  等到7月中旬,路荣行的课补完了,回来也没有出远门,姥爷在电话里问他去不去那边玩,他累得够呛,决定在家里休息。

  躺了两天之后,张一叶隔着两条街给他打电话:“我要去市里买球鞋,你跟我一起去呗?”

  路荣行有的是鞋,不止汪杨,连路建新都会帮他操持,但是张一叶爸妈离婚了,张从林忙得鸡飞狗跳,别说给他买鞋了,就是衣服都顾不上,要不是一中必须穿校服,张一叶一年几换的衣服也没人管。

  反正也没什么事,对方又专门打电话问了,路荣行就答应了。

  半个小时之后,张一叶出现在大院的栅栏门下,站在那里喊道:“行子,好没好?走了。”

  关捷正跟路荣行一起在写作业,闻言立刻揪起了头:“好什么啊?你们要走哪儿去?”

  路荣行说去市里买鞋,关捷正好也该买鞋了,顺便还能去市里浪一圈,连忙打蛇随棍上,让路荣行带他一起,后者推了下他的头,让他出去问张一叶。

  张一叶巴不得人越多越好,不过数量不能大于5,因为一个小车最多只能塞这个数。

  关捷得到他的允许,立刻回屋里把李爱黎给他买鞋的钱揣上,跟着两人蹭张一叶家旁边驾校师傅的车去了市里。

  张一叶坐在副驾上,开车的大哥说了3遍让他绑安全带,他都不绑,不仅如此他还扭着上身,冲后面不停地说话。

  “兄弟们,我是这么想的,这趟去呢,胡哥把我们放在客运站,咱们打个车去市里玩半天,晚上蹭我爸的车回,一来二去能省他妈个五六七八十块,中不中?”

  路荣行很烦眯着眼睛在太阳底下看东西,出门前就戴了顶棒球帽,纯黑色,帽舌上面绣着三个白色的字,叫没洗头。

  方才他一上车,就歪向车窗斜着一趟,将“没洗头”盖在了脸上,准备睡大觉,不过还没睡着,声音从帽子下面传了出来:“我都行。”

  关捷最穷,更加没有意见,就是有点怕李爱黎担心他,不过这种顾虑一到市里,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虽然客运站破破烂烂,但是市里的热闹小镇上根本比不了,关捷一下出租车,就被学生购物节上的繁华给勾得走不动了,提着一包蛋仔他又想吃麻辣烫。

  路荣行是个随便先生,什么提议他都能附议。

  张一叶明明吃的比谁都带劲,却边吃边惆怅,觉得真是不应该带吃货,他感觉这么吃下去,天黑了都出不了美食街。

  少年的胃都是无底洞,接着3人又从肉串买到梅菜锅盔,才终于肯穿过鳞次栉比的2元店和跳楼大甩卖小商家,右拐上了步行街。

  男生购物讲究霹雳带闪电,张一叶又有固定的牌子,直奔店里花3分钟看3分钟试,再2分钟交钱就买完了。

  他这个人很臭美,自己往穿衣镜前面一站,里头那个就是他的“西施”,根本不需要参考别人的意见。

  路荣行看他用不上自己,就坐在休息区指挥关捷试鞋。

  关捷瞅了下鞋底上的价标,心里惊了一下,又默默地给店里放回去了,他钱不够,买不起就试都不试。

  路荣行见他不领情,也就不管他了。

  其实没有说试了就得买,或者没钱就不许试的说法,只是关捷就是这样,他觉得又不买,还让别人翻仓库找码数的不太好。

  张一叶买完之后,新鞋直接上脚,旧的提在了手里,3人走过一条街,让关捷在大卖场里买了双板鞋,他这会儿脚还小,穿这种细长的鞋子正好看,加上今天穿了件草黄草绿色的细格子短袖,不出去疯跑蓄白了一点,浑身都是学生气。

  导购是个20出头的圆脸姑娘,估计是个颜控,偷偷用计算器给他打了个95折,虽然也没有折出几块钱来,不过也足够关捷出了商场,就去马路对面买了半斤蜂蜜小蛋糕。

  这时还不到下午4点,离张从林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3人站在道牙子上,谁都对市里不熟悉,最后张一叶一拍脑门,决定回下车那地儿接着去吃。

  他们原路返回,看着一条街的美食,肚子却不争气,关捷甚至还打了个嘹亮的嗝,实力证明他吃不下去。

  张一叶也差不多,张望几下后又有了决策,他说:“走走走,唱k去,那儿有家卡拉ok。”

  ok就在附近的连锁超市旁边,牌子上的字掉了半拉,不知道是博旺还是傅旺娱乐城,门脸破出了一种行为艺术家开的店的感觉,墙上全是油漆喷出来的鬼画符,关捷从黑乎乎的铁门里进去的时候感觉有点渗人。

  里头吵得很,老远就能闻到烟味,1层是溜冰场和游戏厅,2层才是唱歌的地方。

  张一叶一进门就改了主意,他说他要溜旱冰,路荣行嫌弃这个地方复杂的混合气味,拱了下个拳头就要告辞,张一叶赶紧拉住了他,望洋兴叹地上了2层。

  这时ktv刚进入市里,开包间没有那么多条件,既要成年人又必须有身份证,不过包间里的歌也非常有限。

  张一叶用20块钱的押金包了个3小时的包间,引路的服务员是个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男生,脖子上挂着条笔芯粗细的金链子,张一叶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ok的生意应该不错,因为场子很大,关捷受不了这种迷宫样的小路,在里面转得方向感稀烂,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到一个小间。

  张一叶俨然一个东道主,坐下先点了饮料和小吃,接着就蹲到音响那儿去按,点完2002年的第一场雪,又向冲动的惩罚下手。

  关捷被他推推耸耸,过去生疏地戳出了两首歌,大河向东流和走四方。

  路荣行说实话不太会唱歌,他满脑子都是五线谱和简谱,他刚开始不吃也不唱,只在屏幕上看歌单,觉得也挺有意思,感觉什么样的人听什么样的歌。

  过了会儿他扛不住魔音穿耳,把张一叶的话筒给抢了,同时让关捷把另外一个也占着,不让张一叶害人。

  张一叶一看这两个贱人,自己不唱也不许别人唱,转身就回屏幕前点了首很爱很爱你,让他俩对着唱,还说:“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然而这首歌两人都不会唱,关捷说切切切,切进了走四方,他就哈哈哈地在那儿嚎。

  有时笑断了声,路荣行就在旁边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

  5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关捷饮料喝多了,推门出去找厕所,结果犯了个大错,忘了抬头看门牌,走出去拐了个弯,就不晓得自己在哪儿了。

  他先找服务员问到了厕所,尿完出来在厕所门口,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按着感觉瞎几把乱走一通,最后找到个感觉像但又不像的房间,敲了好多下门,里头大概是音乐声太响,没有人应他的声,关捷就推了下门。

  门缝一开他就懵了,因为这个包间很大,里面的人没有唱歌,他们在打架。

  门里的人或站或躺,基本上都是两两纠缠,就离门一米多的距离上站着两个人,个子都高,矮的那个都和张一叶差不多,就是瘦点儿,耳朵上盖着副大耳机。

  这人在走廊里透进去的光线里半转过身,眼睛细长,脖子上挂着条银光闪亮的长链子,表情有点阴郁地说:“你,干什么的?”

  关捷回过神,感觉他们像是江湖火拼,吓了一跳,立刻将门往回拉,“砰”一下把自己关在了外面,准备转身就跑。

  可谁知道他还没转完,后背就撞到了一个人,身后先是“啊”的响了一声,紧接着玻璃破碎的声音连成了一串。

  关捷在原地晃了晃,站稳后扭头一看,地上除了一片狼藉之外,还跌坐了一个嘶着气的女生。

  她的东西全被关捷撞毁了,愤怒使得她抬头就骂:“你麻痹的没长眼睛啊?怎么走路的。”

  关捷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她说话脏、语气不善良,而是她的脸有点眼熟,他皱起眉头想了想,片刻后惊讶地说:“金山打……啊不,孙茵茵,你是不是孙茵茵?”

  女生爬起来,没说是不是,只是神色警惕地看着他:“你谁啊?”

  关捷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又是高低肩的T恤又是破洞牛仔裤,穿得反正挺潮牌的,但是面相没有以前那么有亲和力了,她现在看起来有点暴躁。

  我是以前上微机课坐你旁边问你……关捷刚要比手画脚地开口,就感觉脖子上突然袭来了一阵压迫。

  他被扯得失去平衡,直接栽到了后面的人身上,随即一道男声在头顶响了起来:“小学生,我问你的话呢。”

第48章

  小不服小, 老不服老,关捷应该就是这种人的典型代表。

  矮就是他的罩门,连路荣行戳都不行, 这戴耳机的喊他小学生, 四舍五入也是说他矮了。

  但是关捷不敢呛声,对方有一帮子人, 他怕不服完了挨揍,只好用双手护着脖子,老实巴交地说:“大哥对不起,我认错门了, 我敲了门的但是没……”

  说完他还怕对方不信,准备补充点前情提要,没料脖子上的桎梏忽的一松, 耳机居然给他放开了。

  “下次别走错了, 也别问你话不吭声,”这人冷淡地说,“搞不好会挨打的,你信不信?”

  关捷要是说不信,对方说不定当场就能给他搞一个直播,他忙不迭地点着头,并且迅速踏出一步转过身,面对面地去看人, 背对的方式让人太没安全感了。

  不过等他转过来,耳机已经半转过身, 一副准备走的样子。

  关捷瞥见他的侧脸,任凭心头先惊后乍,还是屈服于浅显的本能和眼界,感觉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而在他刚刚出来的那道门口,即将合上的门扇突然被拉开,露出了半个人 ,关捷看那个头,就知道是方才包间里站着的另一个了。

  这人的眼袋比肖健还大,冒出头来喊道:“阿白,你怎么不看了,哪儿去啊?”

  耳机个高走路也快,一句话里已经走到了3米开外,也没回头,只是对朋友比路人关捷还不客气地说:“看你妈。”

  关捷心里登时就想,就他这样的,怎么有底气教训自己,吭声了不也是挨打的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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