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关捷想起张一叶的足弓,觉得他应该去哄一哄,但转念想起他俩都是男的,瞬间又彷徨了,不知道他们谁才是被“哄”的那个。
孙雨辰也说他这次“不call”了,路荣行不看好地说:“可你们这么耗着,有什么意思呢?”
刘白咬了下嘴唇,好一阵子没说话,再开口时心底涌起的后悔里夹杂着伤感,复杂得一塌糊涂。
“没什么意思,真的,”他“啧”了一声,接着说出了那些在心里盘踞了有一阵子的困惑。
“初中那会儿,就是觉得好玩、刺激、出风头,所以碰到长得还可以、能玩到一起的傻逼,很快就能搞到一起,然后我爱你、你爱我的。”
“可爱情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样啊?”
关捷和路荣行都不知道,只能露出一脸的愿闻其详。
刘白说:“是我在学校看见你,觉得你长得是我的菜,可能都不清楚你是什么德行,行,就爱上了。”
“然后我白天不上课、晚上不睡觉,天天琢磨怎么把你搞到手。我花钱、花时间、想辙,把你追得心肝乱跳,答应和我在一起,好,我的爱情来了。”
“但这种爱情能干什么?”
“我带你逛街,压马路?我请你吃饭,带你出去玩?拉个手,亲个嘴?……还有什么能干的?”
刘白蹙着眉想了几秒,在脑内的空白下放弃了:“好像也没什么了。可这些事情都厌烦了之后,还能干什么?就只能相互挖掘缺点了。”
“一边挖一边吵,吵了分、分了合,但又合不到最开始那种程度,我跟孙雨辰,目前就走到这一步了,挺可惜的,但也没什么办法,合不来。”
“我现在就觉得,当时不该放着该学的东西不学,脑子里只有怎么玩、怎么爽,搞得现在恋没恋好、学没学到,一样都没捞着,说真的……后悔了。”
最后那句他说得最轻,但应该是情绪最重的一句,听得关捷心口突然一酸,觉得他鸡飞蛋打,有点凄惨。
路荣行却觉得他的觉悟不仅来得不晚,反而比很多人都要早。
下午刚见过张一叶,虽然那位甘之如饴,但路荣行总觉得他有点过于亢奋了,身心和钱包都像是打了鸡血。
路荣行不是不盼他好,只是在自己生平认识的人群里,还没有见到过任何一对婚后还能这么情深深雨蒙蒙的夫妻。所以这个现象应该能够反向证明,张一叶的状态具有时效性。
但这个时间有多长,路荣行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望文生义,觉得学生学生,还是应该在学习里求生,毕竟小说里写的那些恋爱和青春确实纯粹又朦胧,但现实也同样残忍。
别人的男女主角一出场来就是全校第一第二,平时用一句话的长度搞搞学习,其他人就只能当千年老三。
能兼顾恋爱和成绩的人往往是特例,路荣行纵观整个城南,也没找出这么得天独厚的一对来,所以像他们这种凡夫俗子,就更应该专心老实一点,才有可能在高考上杀出一小片天。
刘白抄的是学校西边的小道,路上没有红绿灯,只跑了10分钟就到了客运站。
碰上两人人品爆发,今天车站的出口有人检查,关捷和路荣行小跑着赶上了车。
第79章
跳上车了关捷才反应过来, 刘白送了他们一趟,结果说完后悔,自己和路荣行都没吭声。
他在路荣行跟前甩得一手好锅, 拉着横杆说:“你平时怎么都有话说, 怎么也不安慰一下他?”
安慰人是个技术活,路荣行问他:“我怎么安慰他?跟他说后悔得好,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加油?”
“那还是算了吧,”关捷紧了下眼皮,觉得怎么也没法叫好, 因为孙雨辰人也不错。
想起孙雨辰,关捷脑子里又突然冒出了他们和平相处的时候,那些场合下真的看不出来, 闹了矛盾彼此会冷淡成这样。
关捷有点发愁:“他们不会真的就这么闹掰了吧?”
路荣行也下不了定论, 只能按直觉估计:“应该还掰不了。”
孙雨辰喝糊了也没说刘白怎么他了,而刘白接到电话烦归烦,但又是让他们照看,又是找举人帮忙,最后跟着还出现了。
按照他的作风,要是真的不担心,不会多搞这么多动作。
可他的不耐烦也是实打实的。
对于自己相当亲密的情侣,刘白对孙雨辰的耐心竟然还不如自己这些普通朋友, 这明显大有问题,他也有, 孙雨辰也有。
可惜这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反省的意思,一个委屈、一个冷漠,大概还是应了那句“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情绪。
人在局里难免都会意气用事,路荣行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早点恢复清醒。
关捷“哦”了一声,心说早点和好最好,继罗峰和孙雨辰之后,他算是怕了身边哪个人再失恋了,看着那叫一个于心不忍。
十来分钟后开始有人下车,两人寻摸到座位,腾挪着东西坐了下来。
坐下后关捷到书包里掏杯子喝水,结果拉链一划开,先看见了化学试卷,登时就一阵头大,但是他也并不后悔出去霍霍了一个下午。
所谓玩乐一时爽,补题火葬场。
30分钟就能干完一张试卷的壮举已经不复存在了,老明哥把卷子越出越难,严格按照赛制来,一张卷子就10个大题,一题里面有5-7个小题,2张他大概得写4个小时,还不一定都做得出来。
今天已经不剩几个小时了,回家还得吃饭洗澡,明天最迟10点出门,关捷感觉他完了。
他喝了口水,牙齿砸吧了两下,为了明天的懒觉痛定思痛,盖上盖子就把卷子抽了出来。
路荣行嫌重,没有在路上带水的习惯,这会儿看他喝水,也觉出渴来了,伸了下手说:“我喝一口。”
关捷顺手给他了,另一只手把书包往地上一丢,靠到椅背上去看题目,他先熟悉一下,把能蒙的先蒙上。
路荣行接过杯子才发现,杯壁侧面印着竞赛班的字样,敢情也是学校发的。
里面剩的水不多,但还是温的,路荣行一口下去喝到了一堆碎碴子,他将渣子收在牙根下,将杯子正回来说:“你杯子泡的是什么东西?”
关捷正在脑子里配“5Cu+4H2SO4=”,闻言头也没抬:“菊花。”
路荣行听说是菊花,把嘴里的花瓣渣咽了,又往杯筒里瞅了瞅,看见底部沉着几朵绽开的白菊,就是泡的时间长,花瓣已经发蓝了。
“你不是说菊花茶味道怪,”路荣行拧上盖子说,“不喝的吗?”
小时候秋末无聊,他们会去田埂上摘这个,用袋子提回来给家长晒干,泡几朵冬天降火喝。
关捷就不肯喝,他觉得味儿冲,泡的水又跟尿是一个颜色,不过这种家养的还行。
“不喝不行了,”他说风就是雨,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假装放松完了一次视力地说,“最近看黑板有点糊了,门口摊上的老板说喝这个好。”
路荣行觉得他这个对症下药的思路真是别出心裁:“那你可能是近视了,喝菊花有什么用,你应该去配眼镜的地方查一下视力。”
“再说吧,”关捷就不爱进药店医院之类的地方,敷衍地说,“也不是老糊,就有时候,跟我坐的位子也有关系,我刚从前面调到倒数第二排,还没看习惯。”
“那也该注意了,”路荣行想起黄灿对非近视眼的仇恨,“近视了好像很麻烦。”
关捷想起他姐,冬天出门进门都得擦镜片,动不动还得换度数,确实是麻烦,听进去了大概有3秒钟,把压在卷子上的脑袋往上拔了一截。
但拔了也没什么用,因为车里的灯亮度不够,不过关捷看得挺认真,垂落的睫毛都很少动弹,侧脸隐隐透出一股专注来。
路荣行觉得他是真的变了,初中上课都巴不得出去玩的人,现在居然把坐车的时间都拿来做题了,可能过一阵子,大院里会出现一个新的学霸。
那样的话,平凡的高中生就只剩他一个了。
路荣行摸出耳机戴起来,给“学霸”留了个清净的环境。
关捷前后没霸过三题,靠心算就配不明白反应式了,他气馁地将卷子塞回去,过来偷路荣行的耳机。
路荣行的mp3里多半都是纯音乐,琵琶、钢琴、二胡居多,关捷也不知道都叫什么,反正听着都行。
路荣行闭着眼睛,但还没睡着,在他偷耳机的动静里睁开了眼睛,笑着问他:“这么快就不刻苦了?”
关捷揪下来一只,举着往自己的耳朵里塞:“刻不动了,算不明白。”
路荣行吸了下根本不存在的鼻涕说:“回家你就明白了,车上不是写作业的地方。”
关捷一秒露馅:“知道,我就是不想明天起大早。”
他现在回家就扑在桌子上,路荣行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说:“下午我是不是不该喊你出去玩?”
关捷刚要否认,脑子却比嘴巴快,突然蹿过了另一个念头。
他要是不去,路荣行那一口就亲在别人头上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关捷就特别想拿手背蹭额头,这事仿佛是不能想,因为画面瞬间在他脑海里铺了一遍,并且那种软绵绵的拉扯感好像又回到了被碰到的地方。
这使得他看路荣行,潜意识里就有点茫然和亏心,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琢磨的。
路荣行看他目光突然呆滞,刚要喊他,关捷自己回魂了,他将自己猛地往靠背上一砸,强行把那种别扭的感觉给震走了。
“不喊不行,”他遵从本心地说,“我要是出不去,会告诉你的,但你要是叫都不叫我,那就太不讲义气了。”
路荣行被倒打一耙:“我不是怕你作业做不完吗?”
关捷习惯跟他混在一起了,就是不想跟他分开,吹牛皮说:“我做得完!我有本事出去玩,就能把作业干完。”
路荣行觉得他这个有一点点狂妄的小样子有点少年的意气感,点了下头说:“叫你叫你,以后上厕所都叫上你。”
关捷并不想、暂时也没有条件跟他上厕所都约一场,说他神经病,打了个哈欠,又走了几分钟车司机突然熄了灯,两人折腾半天都困了,迷糊地抵着脑袋打了一段路的瞌睡。
大巴开过月来桥之后,车上下了一个人。
路荣行被这阵停留给惊醒了,醒来发现关捷歪在自己肩膀上,下巴收在毛衣领里,睫毛长、呼吸匀称,一副很乖的样子。
再有5、6分钟就要下车了,路荣行侧头的目的本来是打算把他喊醒,不过看他这样又没吭声,心里有一阵纵容在无声无息地攒动。
大巴开始减速的时候,路荣行才把关捷摇醒,顺便还把他的行李也提下了车。
关捷空着手,只好在车门顶上横了只手给他挡琴,免得他东西多了顾不上背上的家伙。
因为路荣行提前打过电话,说去市里玩了,汪杨知会过李爱黎,两家都没等他们吃饭。
关捷穿过篮球场,期间一直在打哈欠,回到家发现院里好几户的大人都聚在自家堂屋里侃大山,话题主要是买马。
这是镇上的大人们最近热衷起来的一种消遣,每天定时由乡镇的广播一句带有数字和生肖的俚语,然后让乡亲们在给出的几个数字里选两个下注,一注几块钱,中了翻倍赔,没中钱就打水漂。
因为一注起买,中奖的概率不低,没中也就少几块钱,所以大家都乐此不彼。
并且这玩意儿还有书,像老黄历那么厚的一大本,封面上印着生肖六合彩,可本质上只是地区上一些庄家挂羊头卖狗肉的违法聚赌行为。
李爱黎连那几块钱都舍不得,买过一次没中,后来就不肯尝试了,不过打着毛线听个热闹她还是有兴趣的,不然她也没什么事干。
但这些不是卷子能压死人的学生们会感兴趣的事,关捷背着包钻进门,在几个大妈们“去哪儿野了”的调侃里溜进厨房去吃饭。
一个人吃他又觉得没滋味,原本准备端着碗去隔壁,出了门发现关敏的房里亮着灯,突然又改了主意,折回去敲她的房门。
关敏却没有给他开门。
她刚哭过一次,现在眼睛和鼻子没法看,不想见任何人,就假装没听见,继续从月考卷上往下抄错题。
潮阳跟城南的规矩不一样,城南的月考在月末,而潮阳在月中。
这周她们考了一场,排名一出来她直接懵了,直接掉出了全校前400。
杨咏彬的排名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班级第一,全校前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