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碎清尘
郑明河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即便知道,也不会如实告诉林原修——林原修这个人,他看不透。
不明来历,不知修为,不晓目的,亦猜不透深浅。如果不是当前两人有着相同的目的,郑明河绝对不会和这个人有过多的来往。
他第一次见到林原修的时候,还是一个刚进入魔界,对着这个和人界有着巨大的差别的世界一无所知,因为招惹了一些人而被围攻,样子格外狼狈。如果不是林原修的出现,说不定他真的就会在那时候丢掉性命。可即便欠了林原修一条命,郑明河却也从来不愿意交付出自己的信任。
林原修这个人,太过危险。
虽然大部分的时间,林原修都好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只是在旁边看着事情的发展,偶尔来了兴致,就在边上稍微推上一把,但正是因为如此,郑明河才越发猜不透林原修的心思,他不知道林原修到底想要什么。可以说,郑明河能够这么轻易地坐到如今的这个位置,其中少不了林原修的动作,他只是不明白,林原修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帮他——他可不相信林原修所说的,仅仅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而已。
可哪怕做了这么多事情,林原修却从来没有在明面上站出来过,这次却突然提出要来魔宫中见一见乐白……郑明河的手指动了动,看着床上的人的目光略微复杂。他可以肯定,乐白的身上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才值得林原修以及仙界的人那般图谋,他甚至怀疑,那个所谓的预言,也只不过是仙界用来吸引人的目光的幌子。毕竟,一个没有丝毫修为在身的人,又怎么可能伤到君无颜呢?可在经过了多番试探之后,郑明河非但没有弄清楚乐白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自己反倒一点点地陷了进去。
也许是出于对乐白总是能够成功挠到君无颜的痒处的好奇,也许是对乐白原先所生活的世界的感兴趣,也许是对乐白那天真到有点蠢的性格的无奈,等到郑明河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做出了许多往常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了。
乐白对君无颜来说是特殊的,只要好好利用,乐白就能成为君无颜的弱点——林原修能想到的这些,郑明河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他根本就不想去做而已。甚至现在,看着君无颜笼着乐白的手,郑明河都觉得格外碍眼。但即使如此,他也依旧什么都不能做。
“二者只能选其一。”而他所选的,绝对不可能是乐白。
闭了闭眼睛,将胸中那翻腾的情绪压下,郑明河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开口:“夫人怎么样了?”
听到声音,君无颜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冷厉的眼神让郑明河一阵头皮发麻,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往后退的欲望,直到君无颜收回视线,看向床上闭着双眼的人时,郑明河才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都出去。”半晌,君无颜终于开口,却并不是回答郑明河的问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许压抑,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与醉人。
郑明河愣了愣,和一旁站着的苗青青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安静地退了出去。房门被轻轻地合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房内只剩下了坐在床边的君无颜,以及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的乐白。他的眉头紧皱,双唇也微微抿起,似乎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依旧无法安稳。垂着眼盯着乐白,君无颜眼中的神色幽深而暗沉,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深潭。他有些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感觉,太过复杂的心情,让他一时之间也难以理清。
握着乐白的手还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心中的恐惧还没有彻底消退,君无颜握着乐白的手忍不住又加重了力道,直到昏睡中的人因为吃疼而发出细微的呻吟,才放松手上的力道。
——是的,恐惧。
当乐白倒在他怀中的,嘴角带笑地闭上眼睛的时候,这种陌生的情绪在一瞬间就席卷了君无颜的全身,让他的脑子都有一瞬间的空白。温热的血液沾满了他的双手,他却只知道茫然地看着那带着满足的笑容的面庞。
——他要死了。那个总是费劲心思讨好他,希望能够活下去的人,就要死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君无颜的脑海中,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感受着怀中人逐渐流失的生命力,他只能徒劳无力地输送着自己的灵力。苗青青弯下腰,想要将人从君无颜的怀中抱出来,却被毫不留情地击中了胸口,若是他的力道再大上几分,说不定她就会在他的手下丢了性命。
“如果不想看着他死在你怀里,就把他交给那边的大夫。”沈云楼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响起,君无颜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将乐白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也许是君无颜之前的行为起了作用,也许是谭格找来的大夫确实医术高超,乐白终究是挺了过来。
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乐白那微凉的脸颊,君无颜的神色极致温柔。他凑近了那依旧处于沉睡中的人的脸,鼻尖对着鼻尖,相互交换着呼吸:“既然我对你来说那么重要,那么就如你说的,为了我而活着。”一只手在乐白那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来回滑动着,君无颜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带着蜜糖般的甜美,“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君无颜的话,还未醒来的乐白的身子微微一抖,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君无颜轻笑一声,低头印上了乐白的双唇,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没有丝毫反抗的牙关,细细地舔舐过口腔中的每一个角落,直至感受到微弱的抵抗,才喘着气松开那红肿的双唇。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无论死活。”
第54章 存活第五十四天。
处于昏睡之中的乐白没有听到君无颜那无比霸道总裁的发言,他此刻正躺在病房里白色的床单上,侧着头看着窗外被雨水打得不停抖动着的树叶,黑沉的双眼中,没有丝毫的生气。
他不知道他维持这个姿势有多久了,可能一个小时,可能两个小时,可能更久。身边有什么人在低声说点什么,可那声音却好像隔着一层隔膜似的,模糊成一片难以分辨的杂音,听不真切。手腕上的纱布包裹住半个手掌,从纱布中伸出的手指显得更加苍白而没有血色,消毒水的气味有些刺鼻。
“哥……”轻声地喊了一声,唐雅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乐白的手,却在半途就收了回来,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听到声音的乐白眼珠动了动,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床边红着眼眶的人。注意到乐白的视线,唐雅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那副表情,配上眼角的泪痕,看起来却显得更加狼狈了。终于,她撑不下去了,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啪嗒”一声打在了手背上:“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的,不是你的错……”
没头没尾的话,但两人都很清楚这其中的意思。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乐白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那些被他遗忘的,被他抛弃的记忆,在他的梦中正一点点地重演。
没被纱布裹住的手指动了动,乐白抬起手来,想要像平常做的那样,揉一揉和兔子似的红着眼睛的唐雅,却没想到,自己的手径直从对方的身上穿了过去,没有碰到她分毫。愕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乐白惊恐地发现,它们正在一点点地变得透明。心里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乐白坐直了身体,看向唐雅,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周遭的事物突然一点点隐没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黑暗。唯有乐白,在不停地下落着。
猛地睁开眼睛,乐白看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有片刻的愣怔。身上满是被惊吓出来的冷汗,浸湿了衣物,贴在身上格外不舒服。胸口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让乐白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甚至连之前的事情都回想不起来。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掌心,还有源源不断的暖流从被握着的手上传来,乐白不由地愣了愣,转过头看过去,就看到了正靠坐在床头的人。
那精致的面容仿佛上天最得意的作品,双眼闭合,长而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没有束起的长发披散下来,有几缕垂在鼻子前,随着呼吸微微晃动着,如不慎坠入凡尘的天使。
乐白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注意到乐白的视线,正闭目养神的君无颜缓缓地睁开双眼。仿佛掀开了用来遮挡的布匹一般,其下的宝石一点点地显露于人前,带着夺人眼目的光彩。如一泓春水,又如一汪深潭,深沉却又不失温和,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早。”和乐白对视了三秒,君无颜的眉眼弯起,露出了一个不带丝毫杂质的笑容。
被这个笑容给煞了一下,乐白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傻愣愣地应了一句:“……早。”
“要起来吗?”看到乐白的样子,君无颜的目光更加温柔。他松开握着乐白的手,小心地扶着乐白坐起来,还抬手抹了抹乐白鼻尖的汗珠:“你睡了十天了,感觉怎么样?”
眨了眨眼睛,乐白没有说话,他还是没有从刚刚那个具有巨大冲击力的笑容里头回过神来。不过君无颜也没有催促,只是坐在旁边,笑着看着乐白,无比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好一会儿,乐白终于缓过来了。他转头看了看一脸柔情的君无颜,又低头看了看领口里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伤口,之前的事情一下子就冒了出来。顿时,乐白的表情就变了,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个词:卧槽!
回忆起自己做了什么的乐白,现在只想给自己两巴掌。倒不是后悔自己一时脑抽,舍身救了君无颜,而是……特么的他既然扑出去挡刀了,为毛就不能扑得准一点,直接让刀捅到心脏上?
乐白:直接一剑穿心的话,老子就不用受这么重的伤了好吗?!
不过虽然这么说,乐白自己也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根本就不会去考虑这种事情,会做出这种事来,也仅仅是因为某种情绪罢了。一想到自己以为自己真要挂了,躺在君无颜怀里的表现,乐白就忍不住想要捂脸。但他只是稍微动了动手指,就感到伤口一阵撕扯般的疼痛,顿时,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真他喵的疼!
虽然都是个来来回回死了好多次的人了,但这种差一点就能去见阎王的伤,乐白还真没受过。说起来……那种情况下,他还能活下来,才是最奇怪的事情吧?忍不住又朝君无颜那边看了一眼,乐白很好奇,君无颜到底是怎么吊住他的这一口气的。而这一看,乐白突然发现了少许不对劲的地方。
君无颜看起来……貌似有点疲惫?
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乐白忍不住又朝君无颜那边看了看。
没错,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君无颜的眼睛下面,确实有很淡的一层青色。顿时,乐白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盯着君无颜猛瞧。
——这可是君无颜诶!活了一千多岁,实力超群的君无颜诶!就算不眠不休地在床边守了他十天,也不应该会这个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