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段
王开富见他没被推倒,原本脾气不好的他肯定是要下狠手,但突然又计上心头,自己费力气蹬自行车,还不如找个苦力,这不,杨学明就成了免费司机。
“得儿啷当飘一飘,得儿啷当飘一飘,得儿飘得儿飘,得儿飘得儿飘飘一得儿飘飘飘一飘……”距离越拉越远,拐了几个弯后,算是彻底把那群人甩掉了,王开富心情愉悦的唱起歌来,得意得还就像歌词一样,快飘了起来。
凉风呼呼地从王开富耳边刮过,把他的心舒爽得一塌糊涂。
“甩掉了没?”杨学明一直门头狂奔,听见王开富不再乱骂,而是轻松的哼歌,想来估计是把人甩掉了。
“嘿!算你小子识相跑得快。”王开富狠狠拍了一下杨学明的肩膀,起身一跳,就下了自行车。
杨学明紧握龙头晃了几下,稳稳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王开富。
小巷子里静谧安详,弯弯曲曲的小道交错纵横,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窄窄的空间,厚实的墙,只有余晖被斜切后,缓缓流淌。这一刻,仿佛千年来都不曾改变过,就连历史厚重的车轮也不曾将这景光碾压。
杨学明半张脸映在夕阳暖色的光照下,另半张脸敷上阴影,形成了一种艺术画的效果,好看的眉,好看的眼,好看的鼻梁,好看的唇形。
王开富穷尽从小学的词汇,也只想到一个词“好看”。
在王开富的观念中,美丑没什么概念。人的脸就跟人的名字一样,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区别人,没有唯二。哪怕是电视里被人疯狂追捧者的明星,也没能让王开富多看一眼。
甚至男人女人在他眼中,都没多少区别。
杨学明见他盯着自己看,疑惑道:“怎么了?”
王开富骂了一声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十分恼怒,举起拳头朝杨学明冲了过去。杨学明愣愣的看着突然暴怒的王开富,根本来不及躲闪,反而王开富的拳头在即将砸在杨学明脸的时候,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张脸要是砸烂了该多可惜。
王开富觉得自己有些中邪了,讪讪放下拳头,皱眉骂咧道:“我饿了,你看着办吧。”
杨学明被他惊吓得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哦”了一声。
“招子给老子放亮点,老子要去香满园下馆子。”王开富只去过香满园两次,吃得他是口水横流,故而一直惦记着。
“上次你拿走的二十块钱是我这个月最后的生活费,现在没钱了。”杨学明的话冷酷的打断了王开富的浮想联翩,好比泼了他一盆冷水。
王开富怒瞪了他一眼,“什么二十块钱?”
“就是上次你全身是血的到了我家,在我家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我给你准备了早餐,后来你拿了我最好了衣服和抽屉里的二十块钱走了。”杨学明说这话的时候就和播新闻没什么区别,声音抑扬顿挫,不卑不亢。
王开富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再将杨学明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突然有点良心发现,拍拍手道:“你跟我来。”
杨学明推着自行车来到他身边,王开富跳上车,吆喝道:“骑车到东风街十字路口。”
香满园就在东风街十字路口上。90年的时候,下馆子还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更何况是本市数一数二的大酒店。杨学明还只从香满园门口经过过,从未进去开过眼界,看王开富一穷二白却信誓旦旦的摸样,拿不准主意。
莫非自己今天真要跟他一起疯?
王开富朝他背上“啪”地拍了一掌,骂道:“赶紧蹬车轮,你想饿死老子啊,小心老子揍你。”
杨学明睇了他一眼,扯着嘴角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才坐上坐垫,蹬着自行车朝东风大街去了。王开富被他这么一笑,心突突得不知道是啥滋味,愣了半天,直到自行车压上了街牙子,才震回神来,心里直骂娘。
在王开富的指挥下,两人最后停在东风街一间破旧的老房子面前,王开富跳下车直接一脚踹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哐当”几声巨响,从屋子里跑出个满嘴操娘骂爹的小寸头,风风火火地冲到王开富面前,那动作简直就像电视里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撩起袖子眼见就要开架。
王开富拎小鸡一样将小寸头兜了个转,一把甩在墙上,大大咧咧的说道:“刚才我坏你们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跑,你把赵哥叫出来,我到香满园给你们兄弟赔罪。”
小寸头满脑子还在冒星星,“嗯嗯啊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王开富还是听了出来,恶劣地朝小寸头踢了一脚,臭骂道:“你算个屁,叫你们赵哥出来跟老子说话。跟他说老子在香满园等他,叫他八点钟准时到,不然……哼……”
也不再给那小寸头说话的机会,王开富径直招呼了杨学明到又骑上自行车,一溜烟的没了人影。
自行车从香满园门口经过,王开富却没有叫停,杨学明忍不住问道:“现在去哪?”
“找给咱晚饭付钱的人。”王开富吹起口哨,心情好得很:“你小子骑车技术不错,以后就专门载我。”
杨学明刹住车,王开富一个不留神直接装在他背上,还未来得及开口骂人,就听见杨学明说:“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洗衣服做饭,挣钱养你加上奶孩子?”
第三章 你下面不会是不行吧
杨学明这句话的后果就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男人和男人干架,被揍几拳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王开富的拳头就不一样了,那是出了名的铁拳。杨学明身体虽然结实,也痛得捂肚子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王开富见他一直赖在地上没动作,急性子的他自然光火,抬起腿就要朝杨学明身上招呼。杨学明好似有所闻动,一下子就抬起了头。
王开富抬着腿死活踢不出去,心里慌得像有百万装甲坦克行军一样,轰轰隆隆地奔过来,又轰轰隆隆地奔过去。杨学明苍白的脸上留着冷汗,微微蹙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郊区那条河里被清水滋润的石子,圆润晶莹,纯净温柔,从他眼里一直透亮到王开富心里。
抹了一把脸,啐了一口痰,王开富有无数粗话脏话想骂出来,却都咽回了肚子里,活了二十年,该遇到的不该遇到的人都遇到过,唯独没见过杨学明这样的。暴躁地揪了几把头发,脚在地上胡乱地踹了几下,不耐烦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大吼:“给劳资坐上来。”
杨学明这回是真的见识了王开富的厉害,不敢开腔,顺从地坐上自行车后座,但手还捂着肚子,脸色依旧不好看。王开富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被人揍了,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想还手,这丫却连丁点脾气都没有,平静得不像话,连一丝怒意恨意都找不到。
看他那副身板,也不像个娘们啊,刚才跟自己顶嘴不也挺有脾气么。
但是杨学明异常的顺从非但没有满足王开富向来自大的心理,反而让他觉得各种不对劲。败在王开富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撂倒过带刀带枪的,弱不禁风的白砍鸡自然也见过不少,但被自己揍了,还能保持镇定不发怒、不耍横的只有杨学明。
王开富蹬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脏得跟叫花子没两样的他载着本市有名的俊小伙杨学明,这回头率简直是百分之二百。大家纷纷猜测杨学明怎么跟王开富混在一块了,五好青年和二流子的组合,在那个年代还挺惊悚,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还同乘一辆自行车,更惊悚的是王开富居然也有亲自载人的时候。
哪次不是他强迫别人给他办事?!这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除了那双拳头出名,还有一样就是他的吝啬小气。想要让他出力出钱替人办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不抢你压迫你就是你的幸运了,千万别对他有丁点指望,那等于玩火自焚。
不过那时候知识分子的形象在大家心目中还挺神秘高贵,得到的尊重也比现在高。有人就觉得估计是杨学明教化开了王开富,果然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连王开富都能降伏,不愧是本市形象最为光辉的杨学明,这小子本事真大。
王开富将自行车停靠在一间夜总会前,对杨学明吩咐:“你在这里呆着,我等会出来,要是赶跑了,我打断你的腿。”说完就梗着脖子凶神恶煞的进了夜总会。
杨学明鲜少来这一带,因为这两条街是比B市名胜古迹名头更响的红灯区。每次从这里经过,都是急急匆匆,连路边的建筑都不敢多看。如今站在这条街上,心里总有些不自在,双眼盯着地上,没敢去欣赏B市最繁华的街景。
夜色渐黑,华灯初上。夜总会招牌上还没坏掉的霓虹灯三三两两亮了起来,属于这条街的时刻来临了,仿佛一只沉睡的妖物醒过来一样,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气息千绕万缠到杨学明身上,令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红灯区的小姐们化着浓妆,风情万千的身影在昏暗的角落若隐若现,胭脂味和烟酒味以及更多不明了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勾起一种感觉叫烦躁。
一个眼尖的小姐看见夜总会门前站着的居然是本市女人肖想已久的杨学明,一是按捺不住,直接奔到了他面前,知道这种知识分子脸皮薄,迫切想看到他脸上各种窘迫状,这种十七八岁的孩子最纯情,一逗就成个大红脸,比她们每天接的那些衣冠禽兽有意思多了。
“哟,这不是杨学明嘛,小哥怎么想起来到我们这里来了,今晚要不要姐姐陪你……”说着一双白嫩嫩的手臂就向杨学明缠去,像一条灵蛇。
杨学明脸上没红,反倒更白了,在闪烁不停的霓虹灯下,更显得脆弱。他不是一个太善于拒绝的人,但他确实不喜欢这种带着赤果果欲望的接触,尤其是这女人一副要将他拆骨入腹的急切表情。
“你……你离我远点……”杨学明稍微用手挡了一下,那女人更是挺着胸脯贴着他的手动。
“怎么,不喜欢?嗯?”女人暖热的身体一下一下的贴着杨学明,语气轻佻,肢体暧昧,扰得他无所适从。
杨学明冷着一张脸,步步退后,躲避她的纠缠。女人笑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步步紧逼:“装什么装啊,来了这地方不找乐子,难不成是来当门神的?!第一次是吧,我知道,不好意思嘛。你放心好了,我技术好得很,包准你满意。”
杨学明皱眉呵斥:“走开!”
女人嘻嘻哈哈的不退让,“来嘛……我……”还未说完头发就被狠狠揪住,然后一只大手掌扇过,“啪”的一声巴掌声,那女人竟是被扇得吐了一口血沫。
“贱货,欠操是吧,一分钟都离不开男人是吧,我叫你浪!”王开富一把将女人摔在地上,力道之大,那女人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直接没了声息,连动都不动一下,估计是昏了过去。
杨学明眼皮一跳,看了一眼不死不活的女人,再看了眼寒气森森的王开富,识相的双唇紧闭,不发一言。
“叫你小子在外面好好等,你倒是勾搭上女人了,就这么管不住鸡巴?”说着上前一把握住杨学明下面,将他逼到了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着。
杨学明原本惨白的脸一下子充血,觉得异常羞耻,想骂又骂不出半句话,恼羞成怒的瞪着王开富,却不敢推开他,只能死死抵着电线杆没有挪动半分,全身气得发颤。
王开富冷嘲一声:“算你识相。”原来杨学明下面软哒哒的并无半分勃起,想起他连连避开女人的傻样,明白是错怪他了,想不到他还真的将知识分子那一套贯彻得彻底,洁身自好得很。
“放……放开……”杨学明去挥开王开富的手,没有成功。
王开富忽然笑了起来,凑到杨学明耳边调侃:“不会是不行吧?”
杨学明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下面被王开富捏得紧,他手掌烫人的温度穿透薄薄的布料密密扎扎的裹上他的那处,从未有过的刺激,让他脑袋不住的发懵,蚕食着他时刻保持着的冷静。
太羞耻了!这可是在大街上!
王开富的恶劣行径罄竹难书,我行我素惯了,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看着杨学明现在这好欺负的摸样,顿时玩心大起,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捏着了就不放。何况杨学明现在这幅摸样在王开富眼中真可谓是赏心悦目得很,真他娘的带劲,比那些发骚发浪的女人有意思千百倍。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雏,不逗弄白不逗弄。
杨学明知道自己不能忤逆王开富,只能任其为所欲为。莫要说遇到了折尊严的事就要拼死反抗,在杨学明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说法。能对付得了的决不手软,不能对付的就马上服软。从小的生活阅历让他早已学会了低头,比这更大的耻辱他都平心静气的接受过。
王开富感觉手中的东西突然变得炙人,那温度烤得他手掌要烧起来了一样。他知道那是什么情况,但却并不讨厌,反倒不怀好意的嬉笑:“原来不是不行啊,就是小了点。”
杨学明脸上渐渐恢复了平静,这么多年,他不是白活的。虽然下面那东西不听使唤,但是他的理智和冷静已经回来了,就算王开富说如此有损男性尊严的话,也能镇定自若,全当耳边风,不往心里去。
王开富对他这态度啧啧称奇,明明下面愈发胀得厉害,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这莫非就是,就是电视里说的什么伪君子?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再耽搁,会影响你吃饭的时间。”杨学明知道王开富对香满园的强烈念想,试图用此来转移他的兴趣。
他成功了,王开富果然立马就放开了手,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对杨学明吆喝:“走,找姓赵的去,我今晚上就让你小子开开眼界。”
第四章 杀了你呢还是杀了你
王开富口中姓赵的,乃是B市一霸,真名已没人记得了,大名却如雷贯耳,就叫赵二霸。
要说为什么叫赵二霸,正是因为这B市还有一位比赵二霸更牛掰的人物,那就是妇孺皆知的邱一霸。
这一霸和二霸不合已久,两人见不得面,一见面就跟打鸡血似的,两眼放红光,面容扭曲,然后挥胳膊抬腿轮番上阵,恨不得把对方揍成肉泥,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B市治安问题大部分少不得这俩人的份,一些个鸡鸣狗盗损阴德的事这两人没少做。但有一件趣事就是虽然这割据B市黑势力的两方阵营,要是想让谁过不好日子那简直是轻而易举,但却对一个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经常被戏弄丢脸,玩得团团转,也不以为意,甚至听之任之。
那就是王开富!
也不能说王开富有三头六臂,刀枪不入,随便虎躯一震就能吓倒两霸退避三舍,而是这丫太能打,也太能抗了。只要开架,就往死里整,完全不要命,不管是刀还是枪,在整个B市暂目前还没发现有人玩得过他,更况这死流氓还力大无穷,精力旺盛。再加上这混账长期行踪飘忽不定,见首不见尾,加之对整个S市的线路了解之透彻,简直是闭着眼睛都走完。光是想找他就十分费劲,何况追捕。
两个帮派都曾花了大力气想要拉拢他,但王开富咬定青山不放松,坚决不屈于人下,被束缚了自由。宁愿穷困潦倒,有上顿没下顿,也要活得潇洒自在。
如果王开富只是过散仙生活,安安分分的也就算了,但王开富是什么人啊,他嚣张,他放肆,他就是一个现实版的任我行,今儿个看你顺眼可以和你称兄道弟,明儿个看你不爽就能把你揍得喊爹骂娘。
你若是不服气,行啊,咱们拳脚上见真章,看谁硬得过谁。
两大帮派先前对他乖张的行为实在咽不下气,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于是操上家伙,召集了最凶猛的手下,气势汹汹地给王开富准备了一道选择题。
要么从,要么死。
最终王开富选择了从,是两大帮派对他的从。
那天晚上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两个老大的脸上可以得知,定是有什么把柄被王开富捏在了手上,迫使得他们不仅放了人,还从此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开富彻底出名了,也比以前更威风了,在B市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走就竖着走。相应的,他的仇家也越来越多。
要说王开富敢如此横行霸道,也亏得他生在那个年代。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年代,还处在改革开放初期,就连强盗土匪都还说得上有那么点纯良和耿直,做事也都挺按规矩来。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文化程度不高,生活环境处在不发达地区,人比较愚笨老实,没那么多弯弯肠子。
但王开富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这货大脑回路是怎么构造的,干些事出来总是出人意表,狡猾,无赖,不要脸,满肚子坏水,无情无义,外带天不怕地不怕。
就这么一个没心没肺,养不熟的白眼狼凭着一身厚皮肉和贱嘴,硬是在这黑道称霸天下的B市逍遥自在的生存下来。
闲话不表,现在我们将场景转到赵二霸的地盘上。
只见王开富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倒扣着的塑料桶上,流里流气地对面无表情的赵二霸说:“今早上是我不对。”
赵二霸对身边站着的手下挥了挥手,小伙子挺上道的从兜里掏出一包大熊猫恭敬地递到王开富面前,连他身后的杨学明也捎上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