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蒙莎
荣启元乐得把他整个都抱在怀里,“好,好,都抱。”看荣景笙还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咳嗽一声,“景笙,这里可没有记者。”荣景笙没好气地说:“对啊,我正奇怪您这是做给谁看呢?装样子给自己看有意思吗?”
荣启元脸色一沉:“你是不相信我?”
荣景笙想起上次因为一句话惹得他暴怒的事来,顿时老实了。顺便得寸进尺地要求:“我也要抱着。”荣启元从善如流,扳过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这样好不好?”
“好。”
“爸爸……”荣景笙蹭在他肩膀上,声音忽然软了下来。“以后……”话没说完就被景筠打断,“哥哥,别吵了,让爸爸讲故事!”荣景笙两手一捞,稳稳当当地抱住了荣启元的腰:“好,爸爸讲故事。”
他当真老实不客气地把全身的重量都靠了上去,荣启元勉强支撑着翻开书,酝酿了一小会儿情绪,开始读了起来:“从前有一位国王,他有一面神奇的镜子。国王每天都问镜子,‘镜子啊镜子,这世界上最俊美的男人是谁?’……”
本来是给稚龄孩童读的故事,因为新鲜,居然也给他读得津津有味。唯一不好受的是他的腰——荣景笙和景筌都在他身上压着,挨到读完一个故事,他的腰几乎没被压断。他们却还是一副享受之极的样子,压根就不想起来。
荣启元想,大概,这就是民间所谓的……甜蜜的负担。
拜那位有二十三个孩子的前总统所赐,总统房间的床被改造得非常地大。荣启元给他们读了三四篇童话,大家都有点困了,索性就地躺下来。荣启元还未试过这样和他们睡觉,索性抱着荣景笙和景筌就躺下了:“景筠你把书收一收,今晚我们就这么睡吧。”
景筠非常利索地一脚把书都踢到床下,直扑上来:“我也要爸爸抱。”
荣启元几乎闷死过去:“好……”
这边荣景笙踹了景筌一脚,手横抱住荣启元的腰:“你。过去点。”景筌一把推回来,腿全压到了荣启元腿上:“你过去点。”景筠小熊一样趴在荣启元身上,险些给他们推得滑下去,顿时火了:“你们都别动!”三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荣启元终于忍不住大叫:“都别闹了!快睡觉!景筠,下来。”
景筠闷闷不乐地爬到景筌身后,还是伸过来一只脚宣誓主权。
“爸爸……”荣景笙说,“今天对不起。”嘴里说对不起,行动上却是几乎整个人都压到了荣启元身上。
荣启元叹口气:“睡吧。”
渐渐地久感觉得到荣景笙的体温似乎热得有点不正常。荣景笙的手原本还老老实实地放在腰上,不知怎么的又滑到大腿上去了。然后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荣启元暗暗出汗。
以前和荣景笙稍稍亲密一些的时候,他也总是会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是他总是安慰自己说,这是因为他和荣景笙分开太久以至于有些陌生的缘故。但是现在他明白地知道,不是的。
景筌紧紧地贴在另一边,腿还直接压在他身上了——他清楚地明白了这当中的差别。
荣启元强迫自己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睡觉。
黑暗中有人亲了他一下,他也懒得追究是谁。
第二天总统办公室所有人见到荣启元的时候,都问:“先生您昨天逛街一定很累吧?”
荣启元捶着后背打哈哈:“呵呵是啊孩子们太闹了……”
鲁娜同情地看他的腰:“让男士们体验一下带孩子的辛苦也是好的。每次我带女儿们出去,都像剥了一层皮。”荣启元痛诉辛酸:“岂止剥一层皮,我简直要累断老腰。”
他当然不敢让别人知道,他今早起床的时候,身上压着两只胳膊三条腿!
荣景笙站在他身后,两手抱胸倚着门框,笑说:“这样就要累断腰了吗?那怎么行。”荣启元正要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荣景笙却已经转身煮咖啡去了。
虽然外面的媒体还在不停地炒,月亮宫里的人却很快地就把“第一家庭出门购物”这件事给忘了。荣景笙还记着自己说过的“要做个对荣启元有用的人”的诺言,每天干完了总统办公室的杂务,就钻进资料室去看各部门报上来的各种数据。有天荣启元听到他和鲁娜聊天,说:“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花太多的钱援助斯堪迪之类的国家。他们要能源没能源,要人没人,要技术没技术,我们援助他们能得什么好处?”
荣启元走去,拍了一下他脑门:“他们有国际海洋仲裁会议的一张票。我国南端领海和西图巴相邻,中间有一处还没有划清界线。”
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荣景笙居然掏出一个小本子郑重其事地记了下来。荣启元抢过来看看,吃了一惊:他那小本子分内政外交两大类,条条目目写的都是眼下他最头痛的事务。
自那以后,荣启元多留了个心眼,每天给荣景笙讲解他要处理的事情。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荣景笙忽然说:“爸爸,人民党总部的竞选大巴是不是要出发了?”
荣启元说:“是啊。”
每次沙罗遇到大型的选举时,各个政党都会派出中央主要领导人,带着一群工作人员、支持本党的明星演员主持人及志愿者等等,坐着大巴在全国巡各地回宣传。通常是每到一座主要城市便联合当地的党员举行一次大型的宣传活动,候选人和中央领导人发表演讲,明星们则负责表演助兴;沿途经过些小城小镇的时候,则会举行小型的招待会进行宣传。每逢选举临近,沙罗全国各地都有这样的大巴在巡游,非常热闹。
荣景笙说:“我想跟他们一起去。”
荣启元惊得停下了筷子:“啊?”
荣景笙再次强调:“我说,我想跟他们一起出去巡回宣传。”
第36章 思念啊,惆怅啊,小别胜那啥啊
“爸爸,我们今天到了一个叫做提卡的小镇。这个镇子全镇只有一万多人,而且大半都是圣教徒。大巴开进来的时候还有人往车窗上扔石头。谢天谢地,玻璃没被砸坏,但是陈筝小姐被吓坏了。于是我和她换了座位。
我们到了以后就借镇上中学的操场举行活动。(这里插一句话,我觉得你的应该增加教育预算了!这里是镇上唯一的中学,它的篮球场竟然只有一个篮板!我们到的时候天还没黑,有几个孩子在那个唯一的篮板下打球,我拍了几张照片,回去给你看)接待我们的是西塞尔先生和他的太太。这镇子的人民党组织只有十三个人,西塞尔是他们的头儿,他正式的工作是兽医。他说在这里搞宣传很辛苦,因为教徒都听教会的,而教会和自由党好得穿一条裤子。一户人家里面,就算只有一两个人是教徒,他们也不会允许家人把选票投给人民党。你看,你的选票就是这样在餐桌上和枕头边没了的。
我真希望你能亲自到南方这些小镇来看看,到了这你就知道你是多么地招人讨厌了。我在一个小餐馆吃过晚饭就出去溜达(不用担心崔队长他们一直都跟着我,真想借他的枪来玩玩啊),然后我遇到一个卖花的老太太。我打算买朵花,然后劝她把选票投给巴拉赫先生。我说,‘我是荣景笙’,她摇头说不认识,然后我又说‘我是荣启元的儿子’,(我保证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非常帅的!)她突然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就走了。
8点钟,我们正常开始活动,现场来了大概七八百人,听起来挺多的是吧,那是因为我们在海报上写着‘参加活动者在活动结束后可以领取每人一双拖鞋’。很多人是拖家带口一起来的。送拖鞋的主意是我出的,李叔叔他们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我保证再也不干涉他们的计划了!)之前送的是一罐饮料,当地人似乎都没什么兴趣。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能太乐观,毕竟更多的人是连拖鞋都不想要,也不愿意来参加活动的。最可惜的是自由党的大巴还没来,我们没办法知道他们怎么把人吸引到活动里。
活动的程序还是老样子。李叔叔演讲,巴拉赫先生演讲,西塞尔先生演讲,然后陈筝小姐唱歌(许多人争着和她要签名),然后我演讲,然后蔡繁表演魔术……这个程序重复了有十几次了吧?我的讲稿是李叔叔亲自给我写的,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你不用怕我会说错话。对了我跟蔡繁学了几手等我回来变给你看。
总的来说,我觉得我们的活动宣传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我可以肯定他们都记住了巴拉赫先生的名字。至于会不会把选票投给他,那就要看天意了。今天先写这么多吧。爱你的,景笙。1973年7月28日。
PS:我怀疑这个旅馆的床上是不是有虱子。我躺下来以后身上多了好几个包包。
又PS:我检查过了!这次绝对没有错字!你儿子才不是文盲!”
荣启元把信纸折好,塞回信封,然后把信封塞进抽屉里。
里面已经躺着差不多十五封信。
荣景笙出发的时候说他不一定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找得到电话,而且他找得到电话的时候荣启元也不一定正好有空接电话,索性一口气买了几十个信封和一大沓信纸。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写一封信记录当天的见闻和感想,然后第二天到达一个新的地方的时候,就找当地的邮局寄回花都。
然而荣启元没有办法回信,因为他也不知道荣景笙哪天能到哪里,更不知道如果自己回了信,那封信是不是能够正好在荣景笙正好在的那天送到。他平头一回觉得沙罗的邮政系统实在是太效率低下了。
新的信塞了进去,却又忍不住把昨天的,前天的,大前天的……一封一封抽出来看,怎么看都看不够。荣景笙的字实在难看,他平时扫一眼都要牙疼的,现在却觉得可爱无比。看完了信还不够,还要想象一下荣景笙登台演讲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像上次记者会那样张牙舞爪地?不对,李铭哲他们大概是不会允许他那样的。临走的时候叮嘱了无数次“一定要听李叔叔的话”,他应该有听进去了……吧?
平时在身边的时候总觉得烦得要命,真的分开了,才猛然发觉就像缺了身体的一部分,处处都觉得不习惯。
只要一闲下来,立刻就会不由自主地想那个人。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喘口气的时候。微笑着把会见的客人送走的时候。晚上躺下来闭上眼睛开始自我催眠的时候……
他现在在哪里?今天可有吃得上一顿好饭?现在可有张干净的床?那里蚊子多不多?他身边带的药够不够用?
每天晚上都揣着这一肚子的牵挂艰难地睡过去。睁开眼又想:他现在应该已经上路了吧,不知道今天又该到哪里去?
仿佛有根线从心里头长出来,又拴在那个人身上。不论他到了哪里,都能扯得他一下一下地疼。
月亮宫的餐桌上又变成了只有荣启元和景筠景筌三个人。荣启元吃一口饭就忍不往荣景笙常坐的椅子上瞟一眼,仿佛是希望他突然会像变魔术一样,突然从哪里冒出来,说“我回来了”。
但是他没有。
《星期八》最先发现了总统的变化,这天的头条是:总统瘦了一圈,谁干的?
荣启元笑着想,不知道他那里有没有星期八卖。
在人民党的全国宣传计划里面,荣启元总共要参加其中的三场,分别在沙罗、若罗和埃罗岛上三个主要的城市里面。现在荣启元有些动心了,他想去到荣景笙说的那些村庄和小镇,想看看这个国家最贫穷最辛苦的那些人。
胡思乱想中,有内线打进来:“先生,是景笙。”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接过来。”
“现在忙吗?忙就挂吧。”荣景笙的声音照例是很大的,有种开天辟地的气魄。
“五分钟以后有个会面。”荣启元波澜不惊地说着,鼻子竟然有点酸了。
“见谁啊?男的女的?”
“女的,阿美利加国时代周刊的记者。”
“不许说我坏话啊。”荣景笙强硬地命令。荣启元嗤笑:“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会问到你?”荣景笙说:“别以为我在外面就没报纸看了!这几天连着有几篇评论都在说你是不是要培养我做接班人。去他妈的,要不是想帮你忙我才不干这些破事儿呢!等你退休了打死我都不碰!”
荣启元怔住。
说实话他确实,有那个想法。
荣景笙虽然说话做事都像石头打出来的砂子那样粗糙,但是往往一击而中问题的关键,有时候连荣启元都感到意外。
如果能好好地教他,小心地给他铺路,也许他以后就能成就一番事业。
但是现在他说,他只是为了帮自己才会做这些事。他自己根本不就不喜欢。
荣启元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非常惆怅。
他有些赌气地说:“你要是不喜欢,现在回来也是可以的。”
“不!”荣景笙拒绝得坚决而干脆。“我一定要走一趟,才知道沙罗全国大概是个什么状况。明年你就要准备竞选连任,到时候就派上用场了。你听我的,人心隔肚皮,你敢说人民党所有人都向着你?你敢说他们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你好的?算了吧,我才是一心想着你的!”
荣启元哽住了。
“好吧,随便你。”
“你要是有空就过来玩玩呗。我们下一站到堪尔镇,那里有个机场,你可以叫空军送你过来嘛。”
“好吧,我看看日程。”
“行了车要开了,这是在加油站呢。”
“好——”荣启元话音未落,那边已经响起了挂断的嘟嘟声。
他拿着听筒,总觉得刚才那个电话是自己梦到的。怎么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就结束了?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呢,要按时吃饭,要注意天气,晚上要多穿件衣服……就是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都不够!
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白辉敲门进来:“先生,记者来了。现在过去吗?”
他放下电话,理了理衣服和领带。
“白辉,明天下午三点以后的时间能腾出来吗?”
白辉去看他的日程:“明天四点有个会议。”荣启元探头去看,原来是本季度政府预算案的讨论会。想了想说:“请副总统代我去。我要出去一趟。叫空军一号准备好。”
“哪里?”
荣启元努力回忆了一下,“堪尔。”
第37章 儿子见老子,两眼醋酸酸
堪尔镇的中心商业区——如果那几条狭窄的街道面前算是的话——距离堪尔空军基地十公里远。荣启元下了飞机就换车往镇上赶。他本来想给荣景笙个惊喜,故意选了一辆非常不起眼的车载他去。到了那也不下车找当地的政府接头,只是叫人下去打听,才知道人民党的大巴根本就没到。他想反正今晚都会到的,也就不着急了。自己下了车,在街上闲逛。
堪尔是典型的南方小镇,街两旁都是两三层的老楼,楼下朝街的开着店,楼上则住人。每家每户的阳台上都有竹竿伸出来,上面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荣启元从那些衣服下面走过去,好奇地探头看每个店里都在卖什么。
拜跟着他的特工和记者们所赐,他很快就被人忍了出来。
前面有几个人吃惊地站住:“哟,是总统……”
他大大方方地向他们招呼:“大家好啊!”说着走过去,和他们一个一个地握手。
有个中年太太说:“先生你来了正好,我说那个空军基地能不能搬走啊?飞机天天飞啊飞吵死人啦!”
荣启元还来不及回答,另外一个人抢着说:“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搞土改啊?你选总统的时候我投了你的票的,就因为你说要土改!我等着把我家的祖地卖个好价钱呢!怎么你都当了两年总统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啊?喂你要敢说话不算话,下次我就不投你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