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蒙莎
安达跟着站起来,无力地看他:“你去接电话,我这就回去了。我不喜欢大使馆的卧室,要重新装修。”说着就转身走向门口。
荣启元追上:“我送您出去。”
安达叹息:“也好,你至少肯陪我走一段路。”
走到门口的时候,安达忽然问:“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一起吃晚饭,你也这样送我出来。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不走有多好啊。”
荣启元:“咳咳——咳咳——”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口无遮拦就算了,现在周围都是人,安达难道是想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不过这也不稀奇。安达已经在递交国书的仪式上嚷嚷过了……
安达完全无视他的“善意提醒”,笑着问:“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荣启元当然记得。那时候荣景笙就在楼上的书房听唐沁讲课,从窗户看到了他送安达走的情景,非常生气,后来他们起了冲突……
“我当然记得。”说完又连忙撇清,“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安达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就到这里吧,你快去接电话。”
结果荣启元还是等到安达的车开出了视野之后才走回办公室去。荣景笙在电话那头等了很久,倒没有不耐烦,只问他吃过午饭了没。荣启元心里乱成一团,随便答应了一声。又问:“外交部怎么样?”
“每个人都很客气。但是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怪怪的。”
“习惯了就好了。”
“你不舒服吗?怎么说话这么没精神。”
“早上有点累。”
“行啦,中午抓紧时间休息会儿。不多说了,快去睡觉。”
“好。”
他确实是非常地疲劳。和安达一场对话,比奔波了一整天还要累。他决定听荣景笙的话,去闭上眼睛休息会儿。下午还有个开幕式,不能拿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去见人。
走去在门口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却见两个男工作人员抬着一大束玫瑰进来。
“吉朗大使馆送来的。说是999朵玫瑰,感谢先生的热情款待。”
荣启元顿时睡意全无。
第63章 兵来将挡
下午荣景笙从外交部回来,径直冲去了荣启元的办公室。进门惊得大叫:“你买这么一大堆花干什么?送人?”
荣启元从那小山包似的玫瑰花束后面抬起头,一手按住额角:“别人送我的。”
堂堂亲王殿下送的东西,收下了就像那玫瑰枝上的刺一样扎手,不收更是不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齐齐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熏得他异常气闷难受。
荣景笙的表情瞬间从兴高采烈变成了又惊又怒:“……谁?!”
荣启元留意到他手里捧着一只圆柱形的花瓶,瓶中伸出一枝鲜嫩碧绿的常春藤来。那枝常春藤每一片叶子都青翠欲滴,非常可爱。
“安达亲王。怎么了?”荣启元波澜不惊地问。
虽然心里是极之不快的,但是在荣景笙面非得维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可。如果荣景笙知道了自己并不乐意接受安达的礼物,他难免又会理所当然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的心是向着他的。
荣启元宁可憋得难受,也不愿意让荣景笙产生这种“错觉”。
荣景笙显然对荣启元的回答很不满意。
“什么怎么了?这些玫瑰少说也有几百朵吧?是不是传说中的九百九十九朵啊?他好好地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给你干什么?你别说是来当大使的见面礼啊!”
荣启元皱眉:“不好意思,这真的是没什么意义的小礼物。”他说着把附在花束中的小卡片抽出来给荣景笙看。“你看,上面说的是谢谢我设宴款待。”
荣景笙半信半疑地看了半天,小声说:“有毛病。”
荣启元:“……不准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这是当外交官的第一课,你要时刻记着,隔墙有耳,你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最后都有可能会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
“如果他不是疯了,他就是看上你了。你觉得哪种可能比较好接受?”
荣启元黯然。
说实话,他也在想安达是否是真的在神智方面出现了偏差……
“都……不好接受。”
荣景笙“砰”地一下把那只花瓶放到荣启元桌上。“我今天回来路过一家花店,想到你桌上空荡荡的,就下去想随便买点啥。店员说有些植物用清水养就可以了,也不用天天换水,就选了这个。”说话的语气虽然还是硬梆梆的,但是刚才的怒气已经消了不少。
荣启元郑重地把那株常春藤摆在左面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谢谢。”
“一起吃晚饭?”
“有个慈善晚宴,待会儿就出发。”
荣景笙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但还是耐心地关照:“吃点东西再走。我去叫厨房给你准备点粥?”
荣启元抬手打住他:“行了,这个我自己会处理。你今晚要做的,就是写一份在外交部的工作日志。以后每天都要写,写好就放在我门口的小桌上,我回来检查。”
荣景笙凑去咬在他耳边:“不如我们一起睡,我读给你听。”
荣启元白他一眼,大声叫:“白辉!进来——”
荣景笙讨了个没趣,讪讪地出去。
晚上荣启元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荣景笙交作业了没。却见房门口的小桌上空荡荡的,连一片纸屑都没有。想都没想就往荣景笙的房间走去,路过景筠的房间的时候,却听到里面有隐约的争吵声。
争吵的当然是景筠和景筌。荣启元不解——这兄弟俩感情一向不错,平时无论做什么都一致对外,极少有闹矛盾的时候。这么一想顿时觉得事情很严重,忍不住站在门口细听。他们虽然在争执,声音却控制得很低。荣启元听了半天,才听清景筌说的一句:“你还骗我!我亲眼看到你和那个女人拉手了!”
景筠慌慌张张地解释:“是她自己抓住我的手的——她是很想当我女朋友来着,但是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啊!”
景筌加大音量质问:“那你为什么不甩开她?你这样是在默许她对你动手动脚好吧?”
景筠急道:“人家是女孩子!周围那么多人,我好歹要给她留点面子吧?”
景筌暴怒:“你给她面子就是纵容她!这种贱女人,不给点苦头就会一直不要脸地缠着你不放!”
景筠也怒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别人?再说——再说——”他磕磕巴巴地重复了几遍,终于爆发:“我有没有女朋友管你什么事?!这,这这这怎么说都都是我的私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爸爸,爸爸也没有说,不准我们,不准我们和女同学交往好吧?”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景筌压低声音问:“你承认她是你女朋友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懒得理你!莫名其妙!”
“真的是你女朋友?”景筌依旧咬着不放,语气有些绝望。
“是啊,怎么样?你打算告诉老师还是告诉爸爸?”
“……”
又是一阵沉默。
荣启元站在门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进去劝架。谁知门突然“刷”地一下开了,一团人影子弹似的从里面冲出来,重重撞在荣启元身上。荣启元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直被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那个人影猛然抬头,神色万分惊恐——不是景筌是谁?
荣启元咳嗽一声:“景筌。”
景筌老老实实地站直身体,俯首低眉:“爸爸。”
虽然光线很暗,荣启元还是看清了他脸上那个又是难过又是愤怒的表情。刚才听到他用极难听的话评价女同学的时候还想当场教训他一顿,现在一对上那绝望的小眼神,顿时就心软了。
景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招呼:“爸爸。”
两个孩子对望一眼,都有些害怕。
荣启元对自己说,小孩子睡不好觉会影响身体的发育,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于是说:“都去睡觉吧。当心明天上课没精神。”
景筠和景筌各自耷拉着脑袋回了自己房间。荣启元给他们这么一闹,竟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走到这边来。正茫然间,荣景笙开门出来,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工作日志写了,因为觉得里面的内容还是不要给别人看到的好,所以就塞到你门缝下面了。”
荣启元有些茫然地应道:“哦,知道了,你也早睡。”
荣景笙挑眉说:“过来。”
荣启元哼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间。推开门一看,地上果然躺着个小本子。
“你先看,有意见就说,我在旁边听着。”
荣景笙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来。荣启元并没有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荣景笙一脚踹上门,从背后抱住荣启元,噘起嘴就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
“爸爸今天辛苦了。”荣景笙凑在他耳边,语气温柔可爱得像个迎接父亲下班回家的女儿。荣启元默默出汗。
“每天都这样。你现在才知道我辛苦?”
随手翻了翻,只见荣景笙的字迹还是像狗爪扒似的歪斜别扭。强打精神看了几行就还回去:“第一天也看不出好坏。明天接着写吧。”荣景笙不满:“我早说了我读给你听了。来来来——”说着一手托住荣启元抱了起来,大步走去床边放下,自己理所当然地躺在旁边。荣启元把本子拍到他脑门上:“快!我累了。”
荣景笙嘿嘿笑:“那还不好办?我给你按按。”伸手一推就把荣启元翻了个身,自己侧跪在旁边轻轻在他背上又是捶又是按。荣启元一身疲惫,当真给他伺候得无比舒坦。眯眼趴着,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隐约地知道荣景笙在旁边躺下,还扯了毯子过来盖到自己肩膀上。
荣景笙似乎还说了很多什么话,然而他一句都没有想起来。
第二天中午没有约人一起吃饭,他原本打算在办公室随便吃点什么就算了。谁知到了离下班时间还有几分钟的时候,白辉提了一只圆形的木盒进来,满脸困惑:“先生,吉朗大使馆送了这个过来给您,检查过了,是安全的……”
荣启元指指自己桌上。白辉掀开木盒,从里面变魔术似的掏出来三只碟子一只陶罐一只酒瓶。罐里叮咚作响,开了盖子一看——原来是一罐汤。那三只碟子里盛着的,不用说,当然也全都是吃的。香味一股脑儿飘出来,荣启元立刻舌底生津。
盒里还有一张卡片。卡片上是非常漂亮的花体沙罗文。荣启元认得那是安达的亲笔。
“尊敬的总统先生:昨天承蒙关照,在下得以畅享沙罗美食。”
荣启元想了想,昨天他们吃的似乎是几样大家都吃腻了的“例菜”?
“今日投桃报礼,奉上几样小菜供您品尝。”
荣启元默默瞟一眼那三只碟子。其中一只碟子里躺着一条半尺长的蓝龙虾。
“期待着与您再次共进午餐。吉朗大使,明善亲王安达。”
白辉拎起酒瓶,惊叫:“一九零七年产的皮尔葡萄酒!”
荣启元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一九零七年,皮尔。这个年份的酒很稀少,就是全球首富也不一定能想喝就喝。
他哭笑不得,开玩笑问:“白辉,你说我把这瓶酒藏起来再过几年拿去拍卖,是不是能赚上一笔?”
白辉感叹:“见者有份,我要入股。”
蓝龙虾的味道当然极之鲜美。荣启元吃在嘴里,百般不是滋味。
安达送了这么重的礼,他也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了。但是只写个卡片致谢当然是不行的。打电话亲口说?安达不知道又会说什么吓人的话出来。
昨天收到玫瑰之后还是一般般地头疼,今天简直就是头痛欲裂。
下午出去参加一个活动。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暮色中却见荣景笙和几个园丁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什么。车再开近些,才发现外面那一片平整的草坪都被铲掉了。地面也被深翻了一遍,荣景笙正抓着一株什么小苗在往地里种。
他叫停,自己开门下去。荣景笙回过头来,脸上居然还沾了些泥。
荣启元最讨厌自己家的孩子脏兮兮的,立刻皱眉:“你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