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 第58章

作者:蒙莎 标签: 豪门世家 年下 近代现代

  就连说话声都似乎有了回音。

  景筌吃一口,就看一眼身边景筠常坐的位子,跟着叹一口气。荣启元听着他长吁短叹,偶尔瞥一眼荣景笙那个也空了的座位,渐渐地心烦意乱起来。

  “为什么不读?只要还有人在,这报纸就要读下去。”顿了顿又说,“将来等你们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要把这个习惯传下去。”

  景筌委屈地“哦”了一声,随便读起了《星期八》的头条。

  “家人好友争风吃醋,总统原是万人迷——呃,换一条。”

  荣启元扑哧一笑,“算了,读来听听。”

  “爸爸,我能不能先问个问题?”

  “好。”

  “为什么要突然送二哥出国?”

  荣启元低头想了想,说:“因为我发现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好。如果再这样下去,他的学业会受影响。你整天和他泡在一起,难道你就没发现么?”

  景筌有些尴尬:“发现了。”

  “读报纸吧。”

  一个月后,国会正式通过了人民党提出的土地改革法案。荣启元竞选时提出的诸多承诺终于有一个变成了现实。刚刚回到办公室,接线员就打过来说:“先生,景笙给您打了很多次电话。现在要拨回去吗?”

  荣启元想了想,“不要。他再打过来,还是说我不在。”

  “先生——”接线员叫道,“您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在。我总是这么说,他早就不信了。”

  “他不信也没关系。就这样,麻烦你了。”

  “可是先生……景笙他一直在等,那边现在是凌晨五点钟。”

  荣启元深吸一口气:“由他去。”挂电话的时候,电话机会发出“咔嗒”的声音,很像是什么东西很干脆地断开了。这让他有种很决绝的感觉。

  自从荣景笙出了家门之后,他就没有接过一次荣景笙电话。一个星期之后荣景笙每天都有信回来,他连拆都不拆,统统一起收进当初放荣景笙的信的抽屉里。

  隔着一个大洋和十一个小时的时差,还有什么是断不开的?

  荣启元认为自己有着无比坚强的意志,荣景笙的死死缠烂打也好,他自己的孤寂沉痛也好,他都能顶得住。难受的是想到荣景笙的时候。荣景笙依然是很体贴地,从未在这边是半夜的时候打电话过来。他想象着荣景笙一个人深夜独坐,一次又一次拨通月亮宫的电话,得到的总是“先生不在”的回答。疲倦,失望,乃至于绝望……他能明白那种感觉。

  他安慰自己说,这只是个开始而已。伤口只是在开始的时候会疼。流出的血会凝固,划开的皮肉总会长好。人是何等坚强的动物,许多人断手断脚都能顽强地活下去。失恋又算得了什么?

  想忘的,总能忘得了的。

  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了十分钟,然后起身去参加人民党庆祝议案通过的晚宴。

  土改议案的通过在沙罗掀起轩然大波。第一个直接反应是——埃罗州议会通过了埃罗自治的法案。

  这个法案几乎把整个埃罗州变成了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如果它在国会通过,埃罗州就有权拒绝执行来自联邦的法案。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拒绝将土地分割出卖。

  得到消息的时候荣启元正在开内阁会议。

  白辉问:“先生,需不需要开一个紧急会议商量对策?”

  荣启元并没有太吃惊。自由党在埃罗推动自治法案的事是公开的,几乎全国都知道。他只是没想到这个法案会那么快通过。

  “不用了。他们在州议会通过了也没有用。不是还有国会这一关么?”

  只要国会通不过,埃罗州就算通过了完全独立的法案也没有用。

  开完会,接线员再次打过来:“先生,景笙电话。”

  “说我不在。”这句话说得熟练了,想都不用想就脱口而出。

  瞟一眼墙上的时钟,“那边”应该是凌晨两点。心底还是狠狠地抽了一下。

  “先生,他说不用说话,就接通一会儿就行。”

  荣启元一愣。不说话,那又是想干什么呢?难道只是想听他呼吸的声音么?

  那不行。他做总统所得的最有用的经验,就是政策一旦开始就必须执行到底。否则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说我不在。还有,以后只要是他打过来的,就直接说我不在。不用再问我了。明白?”

  “先生——”

  荣启元挂下电话,开始考虑是不是换个接线员。

  据说尼轰人正在研究能够自动做出反应的机器人。他真心地盼望他们能早点研究出来。他很需要那样一个机器人来回答荣景笙的电话。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再也没有“以后”了。从他说了那句话以后,接线员就真的再也没有说过“景笙电话”。

  电话铃再响起的时候,他终于不用那么紧张了。

  再听到“景笙”这两个字的时候是第二天。他到人民党总部开会,议题当然是怎样顺顺当当地在国会否决掉埃罗自治的议案。李勋面色凝重地进来,凑在他耳边说:“先生,能先出来说两句话么?有关景笙——”

  两个字像两根针,猛地插进了他的心脏里去。他镇定地站起来,向所有人道歉,然后和李勋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先生,按照规定,在外保护元首家属的人员必须每半个小时向总部报告一次所在的位置和周围的情况。如果他们没有报告,总部就会主动联络他们。总部刚才通报,E组失去联络。”

  E组是负责保护荣景笙的那一组。

  所有的血都向大脑涌去。荣启元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什么意思?”

  “我们的特工都是身经百战的。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他们的手指还能动,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先生——”

  荣启元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嘴唇发抖。

  “打电话到大使官邸他的房间,还有——大使那里也问一问。向阿美利加警察部门报警。我那里有景笙在阿美利加认识的所有人的电话,一个一个问他们。”

  “先生,您别着急,也许,也许只是他们的通讯系统出问题了呢。”李勋用发抖的声音安慰他,“您不要太着急。先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去联络。”荣启元无力地点点头。李勋前脚出去,李铭哲后脚就进来了。

  “出什么事了?”

  “没事。”

  李铭哲不满:“有事不说,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啊?”

  荣启元猛地站起来,困兽似的转了两圈,低声说:“景笙可能出事了。”

  等待的过程异常漫长。李勋实际上只出去了几分钟,荣启元却觉得他整整过了一个世纪才回来。有那么几次,他几乎要忍不住亲自到联络中心去问。

  李铭哲按住他:“别慌,别慌,你现在不能慌——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好容易才慢慢恢复过来,李勋猛然推门进来,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先生,我刚收到消息,F组和G组刚才也没有报告。总部正在主动联络他们——”

  那声音仿佛是从九天之外传来的,听在耳朵里嗡嗡地响。

  F组负责保护景筠,G组负责保护景筌。景筠当然在布莱顿,景筌现在却是和祝爱莲在一起。祝爱莲过生日,说要带景筌一起出国度假。

  “我知道了。”

  荣启元缓缓坐下。他生命中最爱的三个人,在同一时间,都消失了。

  

  第78章 意外的假期

  

  荣景笙是在一片黑暗中醒过来的。

  身下的地板在有规律地晃动着,他猜自己是在一条船上,没准是在一个集装箱里。

  手脚都被牢牢地绑着,眼睛和嘴都被胶布贴住,连耳朵里都被塞进了棉花团。他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瞎子、哑巴,和半个聋子。能听到一团模糊的声音。远处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大声争吵。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然而听得出来,那是埃罗岛南部土语的腔调。

  埃罗啊。瞬间有两个字从荣景笙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埃解”。

  “埃解”成立于一九三七年,从成立的那一天开始就致力于把埃罗岛从沙罗联邦独立出去的组织。起初他们只是在埃罗岛最南端的山野丛林中活动,后来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许多军火,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整天搞爆炸暗杀绑架之类的恐怖组织。

  沙罗历届政府都视“埃解”为眼中钉,剿匪也剿了不少次,有一次甚至把整个“埃解”的老巢都端了。但是“埃解”的首领全都预先得到消息逃亡国外,一边到处筹款买军火,一边准备着再回来继续活动。

  荣景笙想,他们能活得那么久不是没原因的。这次埃罗州议会那么痛快地通过埃罗自治法案,就是因为整个埃罗州都在和沙罗联邦渐行渐远。埃罗州议会也好,“埃解”也好,抱的都是同一个目的。没准他们已经牵上线了呢,不然“埃解”的头目卡迪南和普图也没那么容易在机场逃脱。

  最初的惊恐、不安、焦虑过后,他渐渐地冷静下来。

  如果绑架他的的确是“埃解”,他不难猜到他们的目的。埃罗自治法案马上就要交到国会审议了。可惜,荣启元领导的人民党是国会第一大党。

  荣启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这个自治法案通过。那样做无异于默许国家分裂。

  所以,荣景笙已经能猜到荣启元会如何抉择。

  嘴被胶布绑着,他想冷笑,却连嘴角都翘不上去了。

  那个人,整整一个月了都不肯接电话。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后悔?

  也许他会。也许他还会心痛。但也只是心痛而已。按照他一惯的作风,只怕是全家都死了也不会掉一滴眼泪,还会照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吧?

  荣景笙想着又觉得有些奇怪。他是怎么爱上那么冷血的家伙的?

  他很努力地想要寻找一个开始。最初的火苗是在哪里点起来的?第一次有那种又羞耻又令人兴奋的欲望又是在什么时候?他全然都想不起来了。

  也许,只是被那个人温和儒雅的表像骗了吧。

  荣景笙又想起自己被绑架之前的事。那是在半夜。还是和往常一样,每过一段时间就不屈不挠地往月亮宫打电话,仿佛古时攻城的军队不屈不挠地想要攻下一座城池。那天他忽然倦了。正好有个在军队认识的老战友打电话叫他出去喝两杯。他想都没想就开车出去。他们在酒吧里泡了很久,喝得烂醉,灌下去的酒几乎要从喉咙漾出来。后来他到卫生间去,想吐一吐。才伏到马桶上,脑后就被什么钝器击中了。

  他现在还能感觉到被打中的地方遗留的疼痛。

  虽然已经清醒了,却不想挣扎,连手指都不想动一动。何况全身都麻木了,就是想动也动不起来。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体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看上去就和昏迷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仿佛又过了很,有人拍他的脸。那个人凑得近,所以他能听清他说的话。

  “喂!喂!死了吗?”

  声音尖细,是个女人。他不动,也不吭声。

  那女人继续用力地拍打,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她又抽了几记,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试他的呼吸。

  “没死,好像不对劲。”

  这时有另外一个声音说:“醉成那样,睡久一点很正常。早知道就不让他喝那么多了。”

  脑子里“轰”地一声响。这声音——不就是约他出去喝酒的老战友祁海文?!

  他真想仰天大笑。

  “他是不是生病了?他会不会死?”女人有些担心。“主席说的是要活的,他要是死在路上怎么办?要不要给他吃点药?”

  “你放心好了。”祁海文说,“这小子命硬,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的。他生病了才好,他要是还有一点力气,一定会想办法逃跑的。”

  荣景笙无声地冷笑。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