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沉水
我不知坐了多久,想要厘清的东西一无所获,但心情逐渐平和。直到外面一声响雷炸起,令人悚然一惊。我侧头望去,街上被大雨打得措手不及的人们四下奔跑,咖啡店里不到一会,便涌进来四五拨人,有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有楚楚动人的娇美女郎。我没有去留心他们的脸,只捧着咖啡杯,犹如欣赏交响乐团的演出一般,静静将心神沉溺到雨声雷响当中。
忽然,桌子对面的异动惊扰了我,我抬起头,眼前两位妆容精致的美女,打扮时尚,大概是这附近哪个公司的OL。她们见我看他们,略微点头,其中一位用标准得有些过分的广东话问:“没有位了,我们坐这里,你不介意吧。”
我不想开口说话,便只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们坐了下来,开始交谈,用的却是流利的美语。我果然没听错,那女孩的广东话,是特地学的,标准却不地道。恐怕,眼下说的这种语言,才是她们更为擅长的。
女孩便是穿着打扮地严肃正经,可这个年纪,却怎么也掩饰不去活泼动人的一面。我微微一笑,只装听不懂,继续望着窗外雨丝发呆。忽然之间,我听见对面的女孩惊呼一声:“天哪,那个不是萨琳娜小姐吗?”
另一个噗嗤一笑,不无幸灾乐祸地说:“哈哈,很难得看到她落汤鸡的模样,今天真是有眼福了。”
“还笑,快低头啦,被她看到我们撞见她的狼狈相,谁知道会不会挟私报复。”
我慢慢调转视线,立即见到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面部轮廓硬朗鲜明,下巴微微昂起,便是一身滴水,狼狈不堪,却也气势不弱,丝毫不以为意。我微微笑了,这个女人,从很久很久以前我认识她的第一眼开始,就如此不甘示弱,处处占先,血液中流淌着倔强和刚毅,四肢中蕴藏力量和勇气。这个女人,是我曾经最为欣赏的女性,也是我唯一发誓,要好好待她,直到白头的女人。
在我把戒指套进她手指头的那一刻,我真的想过,若我不是同志,我是一个能真正爱上她的男人,那该多好。
这个女人,便是我上一世的未婚妻张云霁,英文名萨琳娜。
她如此漂亮,被雨淋湿的曲线玲珑毕现,早已吸引众多男士目光。不一会,便有一冠履整洁的英俊男士上前,殷勤献上纸巾一包,我看那人目光流连萨琳娜胸部腰臀,不觉摇头。那人目光虽然猥琐,可对答之间,远远看着却颇有风度,萨琳娜也微笑作答,似乎是在感谢。随后,那男人离去,买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过来,萨琳娜笑纳,两人靠着门边看雨,似乎相谈甚欢。
我对面的两个女孩,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幕,一个说:“哇塞,果然是美女,你看,这么快就有些狂蜂浪蝶扑上去了。”
“切,”另一位鄙夷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是,好像很浪漫的样子,那个男人给她买咖啡了,好体贴啊。”
“等他知道萨琳娜有多刻薄,就会打退堂鼓了。”
“欸,我听人说,萨琳娜克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到底是不是真的?”
“岂止克夫啊,”另一个来了兴致:“我听说,她那个破财命才厉害,她未婚夫本来家境很好,人听说也很温柔,就是因为跟萨琳娜订了婚,结果好大一间公司一夜之间破产了,他本人也出了车祸,当场死亡。你看,这女人多恐怖。”
简直胡说八道,我惊诧地瞪圆了眼,就在此时,忽听门口一阵异动,伴随着男人的惊呼,随即,萨琳娜高昂的声音响起:“死贱男人,敢非礼我,去死吧。”我忙站起身,正见萨琳娜将手里的咖啡杯一扔,曲起一腿,一个漂亮的回旋伴随一声巾帛裂开声响,那个男人惨呼一声,重重倒地。咖啡店的人全被惊动,看着那原本优雅如女神的女人变身暴龙,个个目瞪口呆。唯有我哑然失笑,那男人真是色胆包天,萨琳娜这样的母老虎也敢动,需知她自幼习跆拳道,一般男人怎会是她对手?
萨琳娜倒是气定神闲,高傲地打量了店中众人一眼,低头微微看了自己裙子,皱了眉头。她适才一脚飞旋,动作是干净利落,可也撑破了身上那条裙子,此刻一道大大的开叉将裙内一双玉腿暴露无疑。我叹了口气,还好我大病初愈,三伏天还多带了一件衣裳。我拿了外套,走近她,萨琳娜挑起眉毛,鄙夷说:“怎么?你个小毛孩也想来撩(调戏)姐姐我?回家吃奶去吧。”
我笑出了声,真是,好歹也是公司主管,高级白领,说出话来,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脸匪气。我把外套递过去,和颜悦色说:“给你。”
“干嘛?”
“绑在腰那里,”我微笑说:“就算你不介意别人看,难道不怕又引来色狼?”
她狐疑地打量我几眼。我补充说:“姐姐,我还小,不会想沟(追求)你的,衣服很干净,你不用怀疑。”
她略略眯起眼睛看我,目光中充满审视,过不了多久,她才迟疑地接过衣服,绑在腰际。终于将两条美腿遮了起来。我点头笑笑,说:“那我走了。”
她倒愣住了,叫住我:“喂,这样就走了?”
我回头微笑:“你要说谢谢?”
她没耐烦从手提袋里掏出钱包,说:“衣服多少钱,我算还给你。”
“夜市地摊上捡的,不值钱,算了。”我说。
“不行,”她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我不会平白无故受人恩惠,说,多少钱。”
我无奈地笑了起来,原来老是黏着我占我便宜的人,曾几何时,却将这些东西算得那么清楚。我没有回答,萨琳娜却自顾自打开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千元钞票,塞到我手里,说:“等你说不知等到天光,拿着。”
我微微吃惊,说:“真不用了,再说,也不值这么多。”
“拿着吧。”她面色稍缓。
我们正纠结着,忽然看见门外进来两名巡警,萨琳娜立即眼露凶光,恶狠狠盯着那个服务生,说:“谁让你报警的?!”
那服务生有些害怕,嗫嚅地说:“这,在店里出事,肯定要报警……”
“讨厌。”萨琳娜啐骂一句,一脸不耐地看着两名警察走来。警察问话,自然是非常繁琐,我莫名其妙变成目击证人,说明了萨琳娜是先被非礼,才去伤人。一来二去,闹了半日,还被通知要前往差馆(警察局)录口供备案。我与萨琳娜万般无奈,只得与那倒霉男人一道上了警车,好容易录完口供,萨琳娜也同意赔偿部分医药费,这件事方落下帷幕。萨琳娜忽然悠悠叹了口气,说:“好了,一整天都没了。你记得啊,以后不要当差佬(警察),浪费纳税人的钱,明不明白?”
我笑了笑,说:“知道了。”
她满意地笑了笑,跟我走到大门口,说:“那,再见了,今天谢谢你。”
我戏谑地问:“你还有什么临别赠言吗?”
“有啊,”她懒懒地说:“臭小子,别学那些什么鬼绅士风度,别乱对女人好,知不知道?”
我困惑地皱起眉,她大笑:“不明白吧?”
“不明白。”我老实说。
“不明白就别明白了。”她笑着说:“你反正看起来不是很聪明。”
“我要说谢谢吗?”我瞪着她。
“不用客气。”她又大笑起来。
我心里有些不舍与她分别,却在此时,听得一声紧急刹车,一辆眼熟的黑色富豪停在我们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已经被迅速打开,跳下了一个男人牛高马大,却是阿彪。我诧异地说:“阿彪,你怎么在这?”
阿彪一脸同情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就在此时,我听见夏兆柏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你倒会问他怎么在这,你怎么不问下自己怎么在这!”
我心中一震,马上见到夏兆柏从车内跨了下来,一脸怒气,看到我,眼中冷意稍解,却在看到我身边的萨琳娜瞬间,变得更冷。忽然,他伸手一把将我拉了过来,我一个踉跄,直直撞到他怀里,夏兆柏浑身气势骇人,冰冷僵硬,将我从头到脚查了一遍,确信没有受伤,才开口吼道:“跑哪去了?不是告诉你,我今天回来吗?”
我不欲与之说话,遂紧抿嘴唇,别过头去,他与我僵持片刻,终于无奈地放软了声调,低声问:“怎么了?你刚刚出院,身体还没好,这么跑开了,打电话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我低着头,想了想,还是解释说:“我出来走走,看到有色狼非礼这位小姐,她把色狼教训一顿,有人报警,我就过来帮她做证人。”
夏兆柏紧绷的脸总算露出一丝笑意,点头说:“好了,下回去哪里,要先跟人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