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子行行
林立夏坐在公交车上,这条线路他十分熟悉,坐了好几年。
连公交车都换了,从原来晃荡晃荡的小巴士,变成现在簇新的,还有液晶电视的新公交。
可它的终点依旧是没有变,萧索的终点站,旁边有家常年都无人关注的孤儿院。那里的大人小孩,好像都住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自己长大的地方。
林立夏到了孤儿院,孤儿院里面的生活还仍旧是那样的。孩子们眉开眼笑地围着他说话,几个行动不便地坐在一旁,静静地听林立夏讲话。
院长婆婆拉着立夏的手,一直问,其实每次都问得差不多,不外乎就是工作身体之类的,偶尔打探下感情。
以前林立夏觉得问道有没有谈恋爱这些事时,可以理直气壮地跟婆婆说,阿婆你怎么又问,没有啦,现在还是工作要紧。
和赵明瑄在一起之后,林立夏要是被问到这些问题,脑海中先是冒出赵明瑄笑眯眯的脸,其次是干净温暖的拥抱,然后,自己就脸红地支支吾吾了。
不过,今天当林立夏依然按照惯例拿出自己的工资时,婆婆却一把拦了下来,并且说道:“哎呀,立夏,不用了,不用了。这次孤儿院啊,得了很大一笔捐助呢。”
婆婆又说道,“捐了钱,衣服,用具之类的,还给联系了医院,说可以从几个能治疗的孩子去治病,小东的兔唇,还有孩子装假肢什么的,马上可以治疗的,已经检查身体了。”
“这么好,难得有好心人。”林立夏也替孤儿院里的人感到高兴。
“什么好心人啊,立夏,你不是应该知道么,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朋友啊,人可真好。”婆婆感叹道。
“朋友?”立夏疑惑了。
“是啊,不是你朋友么?其实是他助理过来的,说是他老板的交代。问了半天,也不肯说,最后我们说接受每一笔捐助都要记录在案的,他才说,只是林立夏的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立夏问。
“就有次你来了之后的隔天就过来了。”
林立夏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人会是谁。
自己认识的,除了赵明瑄,谁还有这个大手笔。
他到底,想要如何。
人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金钱,地位,他可以用手中的钱财理所当然地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却可以这么大方地帮助一家孤儿院。也不是那些为博名声而刻意张扬的所谓善行。
婆婆见林立夏沉默不语的样子,“怎么?不是你朋友?可是他明明说认识你啊?”
林立夏叹了口气,无奈道:“算是朋友吧。”
等他快要从孤儿院出来时,原本还十分晴朗的天气,居然瞬间乌云压城。明明五点钟的时间,看上去好似六七点。
婆婆担忧地说:“看来要下很大的雷阵雨,这么回去,有伞也会湿的,立夏,今晚就在孤儿院住一个晚上吧,明天早点赶回去上班也来得及啊。”
要是以前,林立夏可以毫不犹豫地留下了,又不是没住过,可是他昨晚已经答应赵明瑄了。那个人说等他回家吃饭。
林立夏没法再一次拒绝赵明瑄,只好跟婆婆说:“没事的,而且我跟朋友约定了今晚要见面,不好不去的。”
眼看着暴雨就如天空缺了口一样倾泻下来,打在地面上,屋顶上,树木间,啪啪作响。林立夏还是坚持,从阿婆手里接过伞。
开了门,却看到,赵明瑄已经等在门口了,也撑着一把伞。
大雨下得起劲,天地间都弥漫了一阵白蒙蒙的水雾。
赵明瑄撑着伞勉强挤在孤儿院门口的屋檐下,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肩膀,无数的小水珠覆在结实的手臂上。
林立夏楞在门口,这样突然见到赵明瑄,当然是十分惊讶。
他撑着伞,略微抬起头才能对上赵明瑄的视线,“怎么来了?”
“想到你一个人要坐这么久的公交车回来,我就觉得舍不得。”赵明瑄抬起手,拭去林立夏眉毛上飞溅到的雨水。
“幸好来了,你看,雨下这么大。”
不远处,雨水打在不远处赵明瑄那台黑色的车上,一股股水流沿着车身留下。
林立夏看着他肩膀湿掉的地方,说道“怎么也不在车里等。”
“从门口走到我停车的地方,还是要几步路的,我的伞比较大,怕你淋湿。我们回去吧。”赵明瑄不假思索地说道。
雨很大,从这里开回去也要一定的时间。
林立夏出于职业敏感,对赵明瑄说“要不,等会儿再走吧,雨太大了,开车有点危险。”
赵明瑄将立夏拉到自己身边:“都可以。”
林立夏没有带赵明瑄去孤儿院,反而带着他绕到孤儿院后面。
居然有座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代的教堂。
大雨滂沱中可以望见那凝重的身影,灰白色墙体砌成的教堂,整个呈十字形状,尖尖的塔顶,轻灵欲飞。
进去的时候,弥散已近尾声,守堂的老人在门口为散去的人群尽量提供雨具。
整座教堂只有上下两层,砖墙木地板。赵明瑄和林立夏踩在地板上时还有“咯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响起。
抬头就是拱形穹隆的顶部,缀以星辰日月,窗门装有彩色花玻璃,没有开灯,显得幽暗深邃。
林立夏跟赵明瑄从一排排座椅中穿梭,往前走去。
“我小时,经常躲在这里看书。”林立夏说。
“尤其是这样的下雨天,整个教堂暗暗的,有时候有唱诗班的歌声,下着雨,教堂里潮湿的木板发霉的味道。”
林立夏的目光停留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
走到教堂的最里部就是主祭坛了,打开的石制圣经架在木架子上。
头顶就是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雕塑,高高悬起。
“我也不信神,但是还是很喜欢来这里,看书,睡觉,甚至发呆。最喜欢圣诞节了,阿婆会带我们几个出来,教堂里的牧师会给我们发糖果和果冻。”
林立夏伸手抚摸那本永远不可能翻得动的圣经。
“人类有滔天罪行,耶稣受难,用鲜血洗刷罪恶,以获得神的怜悯,可以通过祷告与上帝对话。这是我小时候问神父为什么有这么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时,他告诉我的。”
林立夏抬头望着头顶的耶稣。
“我不信教,但是当时我就知道,无论如何,一个人要心怀善意。”
林立夏回头看着自己身边的赵明瑄:“明瑄,我知道以我的立场无法指责你什么。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工作方式,行为道德准则。我知道孤儿院的钱是你捐的,你看你,可以用钱掩盖罪恶,助纣为劣,也可以用钱帮助别人。”
“可是,我总希望,你能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别人。”林立夏说道。
赵明瑄去过很多教堂,巴塞罗那的圣家赎罪堂,君士坦丁堡的索菲亚大教堂,甚至是萨纳河畔的巴黎圣母院。无不华美优雅,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令人倾倒。
然而,他没有一次是去做祷告,或者祈求赎罪什么的。
仅仅只是欣赏其建筑风格,在他眼里,那些历史悠久的大教堂,与西安的城墙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但是值得欣赏研究的建筑罢了。
而于今天,林立夏带他来这个偏居在喧嚣角落的小教堂,两个人站在耶稣前面,圣经正对着他们摊开着。
林立夏说,希望自己能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别人。
罪行,恶劣?自己有么,也许吧。
赵明瑄伸手轻轻拥住立夏,“不要担心,我是坏人,祸害遗千年的。我答应你,以后做事,会有所顾忌。”
赵明瑄放开林立夏,站在摊开的圣经前,他的头上就是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却毫不在意地说:“我赵明瑄从不信命,包括上帝。但倘若真有天堂,那我也能去。因为我爱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屋外的雨声,回荡在木质结构的教堂里,细细簌簌,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偶尔传来不明所以的几句人声,让林立夏有种时光回溯的感觉。
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的下午,他坐在最角落的那个位置上,静静地听唱诗班的歌声在拱形穹庐上回响。
而这次,却是赵明瑄低低暗哑的声音。
我爱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等他们离开时,雨终于小了一点,教堂楼顶上的大钟开始撞击,扬声悠远。
赵明瑄对林立夏说:“再开回市中心太迟了,我们去碧海青天吧,我买的食材都在后车厢呢,可以去那里做饭。”
“嗯。”林立夏轻轻应了一声。
赵明瑄终究还是忍耐不住,笑笑着,摸了摸林立夏的头,有无法遏制的温情上涌。
果然,还是顺毛的林立夏比较可爱。
赵明瑄之前就已经搬到了立夏附近的那套房子里,这个别墅自然是空了下来。有人定期来清理,房子还是很干净的。
赵明瑄开门的时候,没有尘土飞扬的感觉,装修简约的房子,干净地根本不像是闲置了很久的样子。
娴熟地将别墅的壁灯都开了起来,赵明瑄对灯具很有讲究,尤其是壁灯。碧海青天这个小别墅的壁灯,都是他有次在土耳其旅游时买的,一眼就看中了。
昏黄的灯光从雕饰精致的壁灯里打出来,柔软如薄纱,笼罩了房间的角落。
两个人都不由地想起,第一次见面,是在这里。
第一次在这里见面,是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第二次出现在这里,两个人已经是可以亲密到黑暗的晚上紧紧拥在一起分享呼吸的人。
瞧,这多么神奇。
第39章 只这一眼,瞬间倾灭
雨下地很大,林立夏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淋湿了。
赵明瑄催促着林立夏赶紧先去洗澡,身体不是非常结实,担心他会感冒。
林立夏原本打算帮忙一起准备晚饭,不过想到自己连切菜都很难看,更何况赵明瑄对于这些事情一向都不许他动手,于是也就作罢。由着赵明瑄领着他上楼洗澡。
等赵明瑄洗了把蔬菜,才想起来,刚才没给林立夏拿毛巾。
相处久了,他记住了立夏的每一个小习惯,比如吃菜不吃葱,喜欢酸甜不喜欢咸辣。以及,洗头发的时候一定要有干毛巾放手边,要么擦手,要么擦沿着头发往下滴的水,必不可少。
于是,赵明瑄赶紧匆匆擦了下手上了楼。
到了房间,赵明瑄拿了条新毛巾往浴室走。
“立夏,你洗头发的毛巾我忘记给你了,可以进去么?”赵明瑄问道。
林立夏开了门,只脱了上身的衣服,头发上都是泡沫,显然还没洗完。
有点忿忿道:“差点洗不了头发了。”
赵明瑄哼笑,“谁叫你有这么奇怪的习惯。”
伸手碰了碰头发上的泡沫,“来,弯腰,我帮你冲一冲洗头发,很舒服的。”
林立夏趴在长长的大理石洗漱台上,旁边居然还有一个花瓶,白白的小花一簇簇,估计是被洗发水的香味掩盖,没有问道任何味道,乍一看还以为是假花。
立夏没有多少头发,短短的,赵明瑄只是轻轻按揉几个穴位,帮他纾解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