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西特
“查到武建的时候,我基本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梅月掐了掐眉心,“应该早点来找他的,兴许我跟他好好谈了,事情会有另外的走向。”
周易艰涩地扯了下唇角。
早就知道了,几个月的分析,调查,搜寻,还不是徒劳,这就像是命运给他们画好的轨迹,不可抗力的走到了这一步。
轨迹会延伸到哪里,周易看不到,他迫切的想把那个人攥在手中。
现在周易还没疯,完全是因为那个人最后说的话,贴在他耳边说的,烙印在了他的心口。
只要他有失控,绝望的迹象,那句话就把他拉了回来。
“那晚是你吧。”
梅月说,“你把那管药送到我房里,不声不响,你是第一个那么做,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周易还望着六楼,出了神。
“雇佣兵,”梅月搔了几下清爽的短发,语气很随性,“国内的我有过一点点了解,国外的还真没有。”
她看向青年看的方向,阳台昏暗无比,原来的屋主死了,现在的屋主失踪,不可能亮灯,“不论是我先前的猜测,还是如今的确定,都只是我个人掌握的信息。”
“眼下警方在全力对付实验基地,以后的事,等尘埃落定了再说,我会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我也相信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
简单又干脆的表态,从一个刑警队长嘴里说出来,颇有力度。
周易紧皱的眉头轻动。
梅月在恰到好处的静默后再次开口,“上周的那起连环车祸已经查清楚了,人为的,遗憾的是俱乐部策划人下落不明,目前正在全国秘密通缉,十有八九找到的是尸体。”
“俱乐部的线索断了,医院监控倒是弄出来了点东西,”她有意无意的扫了眼青年腕部的黑圈,“不过那两个杀手都戴着口罩跟帽子,查起来……”
周易忽然出声,语调平铺直叙,没有波澜,“林少南。”
梅月把搭在一起的腿放下来,又搭了上去,放下来,这是她在听到那个人名以后,做出的仅有的反应。
“还有吗?”
周易把口袋里的右手拿出来,低头摩挲着指间的手机。
梅月伸手盖住脸,用力搓了搓,放下手时脸上的疲态消散很多,神色严肃,“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周易的拇指划开屏幕,翻出一张照片,“苏沫,实验的研究员,不排除是那项研究的创建人,原来那个王于漾的同事,朋友,或者是……更亲密的关系。”
梅月照着拍下来,起身去不远处打了几个电话回来,“你说的这个人,我已经让同事排查了,工作量大,能不能在今晚有收获要看运气。”
说起另一个人,梅月的气息有明显的变化,“林家没异动,作为下一任继承人,林氏的总理职位他只是挂名,并不过问,他自己名下的所有产业都照常运行,之前我就查过他了,他最后一次的行踪点在L城,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L城很有可能是烟雾弹。”
周易从长椅上起身。
梅月对着他的背影说,“通常破案,在没有直接线索的情况下,我会根据经验,直觉,跟推测这三点来判断行政方向,准确率超过了百分之七十。”
周易的脚步停了半拍。
“我的直觉是查苏沫。”梅月说,“从苏沫入手,找到锁定林少南藏身地的关键,比直接查他要快。”
周易一声不吭地转过身,目光森冷如刀,仿佛能剔肉剔骨。
梅月蹙眉,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青年让她有种压迫感,她坦然接受他的审视跟评估,“我需要你的协助,我们合作。”
.
另一个城市,地下室里
王于漾躺在床上,手脚都没被禁锢,但他跑不了,甚至跑不出房间。
因为没有灯。
王于漾只能凭着感觉知道哪面墙上有一盏烛火,他没办法摸索过去,严重夜盲让他寸步难行,也懒得做没有意义的事,免得自己吃苦受罪。
那天在医院地下车库上了辆车,王于漾就被打了麻醉,后来他的意识像在坐船,沉沉浮浮。
王于漾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过了多久,就感觉一直有人在他耳边说话,重复的说。
那人的音调是有意为之,刻意放慢放轻,是个催眠师,在试图催眠他,篡改他的记忆,却始终没成功。
即便脑子昏沉,王于漾也不可能被人催眠。
就在五分钟前,王于漾的意识彻底清醒。
视野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差不多应该是被囚|禁了啊……
王于漾在心里叹息,也不知道他家那孩子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哭。
估计吓着了,等尘埃落定了,要好好哄哄才行。
这场局快走到头了,想看到的不想看到的都会摊出来。
王于漾正思索着,房门就从外面推开,又来了。
伴随着一股咖喱味。
这次王于漾是醒着的,他改了策略,打算假装自己还昏着,而且被催眠成功。
当王于漾按照对方说的,重复每个字,每句话,那股咖喱味就从极淡变得有点重。
王于漾装作不知道那催眠师靠了过来,在他接受了不下二十次的试探以后,房里就剩他自己了。
咖喱味还在空气里飘着,夹杂了蜡烛燃烧带出的气味。
王于漾开始不耐烦起来,有什么在啃噬着他的神经末梢,他干脆不想了,平静地等着接下来的答案。
没过多久,门又一次打开了,王于漾闻到了兰花香,混着一点巧克力味。
顷刻之间,王于漾内心的所有情绪瞬间冻住,又在眨眼间融化,翻涌,失望透顶。
第74章
林少南只踏进去两步就猝然停住。
不对, 里头那人没有被催眠, 只是装成那样,为的是引出幕后之人, 他中计了。
林少南清俊的脸上一闪而过慌意, 瞬息后敛去, 那人如今的身体有严重的夜盲症,看不见, 不知道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他。
正当林少南松一口气时, 房里面响起了声音。
“你九岁那年第一次见我,是在清云山庄, 跟你父亲一起来的, 你父亲让你喊我二爷, 你偏不喊,倔强的闭着小嘴巴,眼睛红红的,委屈的很。”
“我瞧着觉得你怪可爱的, 便说那就喊声哥吧。”
林少南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那声音还在响着, 不徐不疾, 带着几分长辈跟做错事的小辈的谈心口吻,温和背后是巨大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来气。
“你成年后渐渐明白了身为林家继承人的责任,知道有时候不得不做些明面上的工作,你在公众场合会恭恭敬敬的喊我一声二爷,私下里却还是喊我哥, 我从来没有纠正过,一直由着你。”
“九岁到二十九岁,二十年,我看着你经历童年,少年,青年,将近三十而立,我给了你别人没有的纵容跟耐心。”
“你是我弟弟,身边最亲近的人,沈家那些跟我有血缘瓜葛的小辈谁都比不上你,结果呢?你给我看到的是什么?”
林少南垂放在两侧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重重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疼痛压住了他心底叫嚣着的阴暗。
可他还没来得及缓一下,就听见了那人的笑声,没有讽刺跟怒气,只有怜悯,“我教你如何成长,如何在商场驰骋,你的回报是捅我一刀。”
接着是一声叹息,“阿南,你太让我失望了啊……”
林少南麻木的咬住破血的舌尖,心底的阴暗却怎么也压不住了,无声地嘶吼着吞没他的理智跟情感,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床边,手掐住了床上人的脖子。
王于漾没挣扎,喉间溢出一声笑。
林少南仿佛被人对着脑袋敲了一棍子似的眼前一黑,脸青白的松开手,他发出一个模糊的音,隐约像是不知所措的哽咽。
王于漾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他的衣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道从床上坐起来。
林少南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
王于漾要下床,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他轻喘了几口气,擦掉额上的汗,“我渴了,也饿了,去给我拿些吃的喝的。”
林少南一动不动。
王于漾说,“不论是什么事,计划的再严密,也会有失败的几率,我没被催眠,事情没按照你想要的走向发展已是事实,要学会接受。”
林少南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脸部肌肉有些扭曲。
王于漾好似没发觉,“把灯打开吧。”
林少南半响出声,“没有灯。”
王于漾的口气里带着命令,“那就扶我出去,换一个有灯的地方。”
林少南的眼睑颤了颤,不自觉的遵从。
.
片刻后,王于漾的世界从黑暗中剥离而出,映入眼帘的是一些陌生的摆设,陌生的房间。
处处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夹着浓重的石土腥气,不清楚是地下几层。
林少南端着食物进来,见男人在摸手背上的淤青跟针眼,身形停滞了一下。
王于漾喝起了粥,一尝就知道是学着沈家老厨子的手艺做出来的,有七分相像,“说说吧,说说你都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林少南在对面坐下来,双手撑着额头,掌心盖住了脸。
王于漾一碗粥吃掉一半,听到了他的回应,“你站的太高了。”
说出第一句,林少南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重复了那句话,之后是一瞬的停顿,而后才继续往下说,“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身边的人提起你时都是一脸的敬畏,包括我父亲,他们怕你,慢慢的,我也被灌输了那样的思想。”
“九岁那年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去清云山庄的路上父亲反复叮嘱我,叫我不要犯错,我见了你就把什么都忘了,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待在你身边。”
林少南笑了声,“我也得偿所愿了。”
“你允许我叫你哥,把我抱在腿上给我讲故事,让我住在山庄,给我吃你喜欢的巧克力,告诉我兰花有多少品种……”
他陷入回忆,笑意里多了几分孩子气,“那些别人都不会有的待遇,我都有,起初我会得意拥有的特权,在周围人对我的羡慕里期盼自己快点长大。”
“直到我做梦梦见你,在梦里我们……”
林少南的眼皮半搭着,“从那时候开始,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