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凛/白墨楼
他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个小哥哥朝他竖起了一根手指,依旧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他点了点头,在比划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里是一个废旧的车库,大概是一个废旧的汽车修理点,却被农民征用。地上歪歪扭扭的倒着麻袋,有一些玉米粒子散落了出来,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塑料,下半部分因为里面的液体而显得暗沉。
是汽油。
小哥哥朝着他指了指上方,于是他看到了,后方的墙壁高处,有一个通风的口子,并没有被钢条所焊死,而是一扇可以推开的玻璃窗。
汽油,麻袋,稻草,玉米粒,逃生出口。
那就只差一样东西
小哥哥掏了掏自己的裤子口袋,摸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晶亮金属,被他旋开了盖子。
打火机。
他抱起了汽油塑料壶,打横放下,任由里面的汽油缓缓漫出来,流过了地面。
麻袋、稻草、杂物、玉米粒
所有地面上能够看到的、易燃的东西,都被他用汽油浇了透彻。
而那个天窗下,无数个堆叠的麻袋,伴随着其中沉淀的稻草填充物,成为了他们的逃命梯。
天色渐渐暗淡,绑匪还没有回来。
小哥哥身手甚是矫健,先爬到了稻草堆的顶部,用手拔开了插销。
他回过身,朝着下面的人要来汽油塑料壶,就着最后的那一点,浇撒在了窗户的关节上。
或许因为润滑的原因,当他再度推开窗子的时候,并没有发出什么噪音。
小哥哥撑着窗户引体向上,朝外看了一眼,蓦地回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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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着脑袋,紧张的看着那个小哥哥。
小哥哥朝着他挥了挥手,跳下来,打着手势给他做比划,唇齿动了动,做出了口型。
那是让他先走。
外面有个稻草垛子,可以跳下去,借一点儿力。
他不愿意,想要小哥哥先上去,结果就直接被推到了麻袋堆旁。
看着他的那一双眼睛漆黑纯粹,容不得他半点抗拒。
他爬了上去,但是手撑着窗台,力气却不够,无法攀爬上。
下面有力道传来,是那个小哥哥托着他,吃力的让他上去了。
难怪要让他先走。
他向外看了一眼,这时候天色已暗,并看不到什么人影,于是他大着胆子,朝着外面跳下去。
落地后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下意识要惊呼,却忍住了,而是回头,看向了窗户。
几秒之后,另外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窗口,却伸手向后。
夜幕之中,似乎听到了“擦”的一声轻响,火星划过了天际,直直向后。
下一刻,那个小哥哥双手一使力,轻松地在他身旁落下。
火光冲天而起,爆炸声不绝于耳,几乎是一瞬间,外界的人就被惊醒。
与之同时,那个小哥哥抓住了他的手,拔脚狂奔。
夜色中四野苍茫,几乎看不清来路,也寻不到退路,然而毫无疑问,一旦向后就是死路一条。
他的脚传来了椎心刺骨的疼痛,是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崴了脚。
大概察觉到他的速度太慢,小哥哥朝着他转头,他抿着唇,含着泪花,挣脱了小哥哥的手,摇了摇头。
他崴了脚,跑不远,就这样,恐怕会拖累人。
这本来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因为他被绑架,连带着小哥哥也遭了秧。
“你先走,别管我。”他说,感觉自己就像那些电影里的人物,充满了英雄气。
就这样,他回去,引开那些绑匪,让这个小哥哥先逃生。
幻想中的英雄气存在没有过一秒。
小哥哥想都没有想,剜了他一眼,在他身前蹲下了身。
“快点,别磨蹭。”他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小哥哥开口,带着不耐烦的催促,“我背你。”
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漫了出来。
他被那个小哥哥背在了背上,一路狂奔。
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童的重量,算不得太重,但也绝对算不上轻,对于成年人来说,背起或许是轻轻松松,但是对于一个同龄人,无疑是极大的负担。
他紧紧地搂住了身下人的胳膊,靠在他的背脊上,渐渐远离了那冲天的火光与轰隆的爆炸。
暗下来的天色里,一切都无比的模糊,但是他知道,那些绑匪有汽车。
单靠两个小孩子的脚力,根本不可能跑过汽车,只要四处一搜寻,就能够发现,更不要说,那个小哥哥现在是把他背着了。
郊外道路坑坑洼洼,这里大概是农村的地方。
第94章 Act2·剜心
那是两个人相遇的初始。
短暂的交流后, 两个小孩子就沉沉的睡去, 毕竟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刺激。
他想, 等自己醒过来了还要有好多好多的话, 要与那个叫“幼宁”的小哥哥说,或许他可以把自己的汽车人送给小哥哥,也不知道这一次, 小哥哥会不会喜欢。
然而他并不知晓,汽车上的那一次闭眼,在他幼年的那段时光中, 已经宣告了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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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匪的目标是原家小少爷,原嘉澍,想要借此勒索赎金, 却没注意,行动时出现了疏忽。
所有人都以为原家只有这么一个小少爷, 人人都知道原家家主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原嘉澍, 原惜白。
家有悍妻,外有情人。
他父亲的日子过得好不潇洒自在,却给他带来了麻烦。
偏偏那一天他的父亲没有陪着原嘉澍,偏偏那一天他的父亲带着他去乐园, 以至于绑匪们弄混了目标。
阴差阳错之下, 将他给绑走。
直到被绑到了荒郊野外、扔进了仓库中, 都不曾发现不对劲。
他的父亲并不曾告诉任何人私生子的存在,以至于直到被救出来后,所有人都以为,那次被绑架的是原家小少爷,原嘉澍。
而在他被绑在仓库中,担惊受怕,遭受生命危险的时候,他的父亲正在原家的大宅中。
并没有在意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被绑架,而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在妻子面前搪塞过去。
最终还是辛家发现了小少爷走丢,将两人给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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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身体承担不起那一天的奔波,当精神放松下来后,被雨水泡了半夜的后遗症就显现出来,他们发起了高烧,久久不退。
然而在天色还未曾亮起,意识未曾苏醒的时候,两人之间,就上演了一场分别。
辛幼宁自然是被辛家接了回去,而他,却在父亲的焦头烂额中,被送往了另外一家医院。
高烧久而未退,那不知是昏迷了多久,他才终于醒来,立时便对上了母亲担忧的眼神。
他向来乖巧,软语安慰着母亲,自己并没有什么事,被一口一口的喂下了粥食,却并不曾注意到母亲眼底埋藏的担忧。
他始终都记得在乐园里小哥哥嫌弃的神情,在仓库中那一双推着他向上的手,还有在泥土碎石路上,背着自己的肩膀,在农田之中那一双漆黑的眼睛。
“别怕。”
那个名字被他牢牢地记在心底。
他姓辛,他的名字唤作幼宁。
病榻缠绵里,他一直都挂念着那个小哥哥,问母亲他在哪里,母亲却回答不上来。于是他又问父亲去哪里了,却只得到了摇头。
早已知道,想要见到父亲很难很难,但仍旧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
脚上绑了石膏,哪里都不能去,想念在休养的日子中,如同杂草一样疯长。
终于有一天,他见到了父亲,耐心问询那天的经过。
他绘声绘色描述了那时候的场景,强调了那个小哥哥救了自己,吗,末了小小声说的祈求着,能否带着自己去见他,最起码要表达感谢。
父亲不置可否,简单的回答他“再说吧”,尔后匆匆离去。
年幼的孩子目送着父亲转身的背影,有些难过又有一些失望。然而毕竟他年纪还小,尚还猜不透大人的心思,于是没有看明白那复杂的眼神,也没用读懂那三个字当中的意味。
再说吧,敷衍的,不耐的。
那其实是被放弃了。
而他什么都不知晓,当真就傻傻的等待着再说的那一天。
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中,他甚至想象过,自己直接去寻找到那个小哥哥。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姓辛的人何其之多,他又从哪里去找那个辛幼宁?!
或许是见着他郁郁寡欢,终于有一天,母亲说要带他出门。
他原本是可有可无的,直到母亲说是去见那个小哥哥才转的高兴。
盘山路后,花木林间。
期冀与渴盼的种子悄悄地生长,他看到了轮廓恢弘的老宅,站在那个喷泉边,吃力的眺望。
许多年后,一如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