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月空
谢宇策道:“您老倒是有雅兴。”
不朽躬身行了个礼:“不敢。”
谢宇策道:“有件事想问你。”
不朽说:“愿为主上解惑。”
谢宇策看了他一眼:“有个朋友,和他对象闹了点矛盾,当时他对象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你怎么看?”
他这四个属下,男人中也就不朽比较有女人缘,另外两个,一个遁入空门孤独终老,一个一心炼毒孤独终老,完全派不上用场。
不朽肃然起敬,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道:“您请说。”
“他说,”谢宇策把吴骇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一直以来,我喜欢你,只是想亲近你而已,因为亲近你就能让我快乐。你内心感受,你变成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快乐。我对你好,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而已。”
“这人是,把我朋友当什么了?”
不朽说:“说不准,如果是吵架的时候就没什么意义。得看是什么时候说的。我的意思是,是还没在一起就说了,还是刚开始谈说的,或者谈到一半才说,还是……”
谢宇策道:“分的时候吧。以前从来没有吵过架,在一起以后,没有吵过。但对方说话时,语气很平静,就只是陈述事实。”
不朽表情古怪非常,说:“我冒昧地问一句,那人平日里确实对您朋友很好吗?”
谢宇策道:“嗯。”
不朽问:“非常好?”
谢宇策道:“……嗯。”
不朽道:“两个极端,一种是很在乎对方,最后心灰意冷;另一种是完全不在乎对方,极度自私只顾自己感受。您觉得是哪一种?”
谢宇策道:“他是心灰意冷,可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完全不在乎么!”
“所以重点还是在不在乎,”不朽不可思议地道,“您朋友关注的点,难道也是对方在不在乎自己?”
谢宇策黑了脸:“不知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不朽笑着道:“可能我不认识您朋友,所以在我这个外人听来,重点在前半句。他在不在乎我,我无所谓,我只听到了前半句。”
“前半句是……”谢宇策不耐烦地回想那番戳心到极致的话,不由愣住了。
他说的是:一直以来,我喜欢你……
自从吴骇来龙源界开始追求他以来,吴骇用行动,姿态,目光等等,诠释了这个词,说过无数句类似意思的情话,无非是“我在乎”,“我看重”,“我珍视”,“我……”各种,但他似乎从没有说过一次“喜欢”。
一次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说过这个词。
跟“爷爷”一样,似乎是某种禁忌。
谢宇策沉默了,神色阴晴不定。
可笑!他居然在意这个,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能在意这个!
不朽道:“话是这么说,但关键还是结果,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原因,何种心态,结果就是他拿您炼心,他想通了,走出去了。就算曾经没被当人看,那也过去了。既然对方对您非常好,最后就让他占点口头便宜,那也无关紧要。所以您还在苦恼什么?”
“我只是……”谢宇策说到一半,严厉地指正,“代为问话而已。并非是我。”
不朽心想,您有朋友吗?
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那个,并不在这个位面,也说不上话吧。除此之外,您有朋友吗??
“好好我错了,口误,口误。”
既然主上不挑明,不朽乐得装不知情,八卦心满足了,但个人立场还是得分明:“所以话说回来,如果听到这话的是您,那就不要犹豫,抛开这人,该杀则杀,该废则废,该丢就丢,没有谁有资格让您受这种委屈。但您朋友,您朋友在我眼里并不重要,俗话说别人敬我一分,我还他一丈。那人既然不在乎您朋友的感受,那您朋友何必在乎他的感受,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朋友什么想!怎么想就怎么做。”
谢宇策怎么想的?
那只是一场炼心劫,心劫是不可抗力。选择救他的是神藤。神藤还能回来。
只要神藤恢复原样,吴骇没有立场不满,更没有立场迁怒于他!单方面宣告结束,而且还是用那种决绝的方式,之后还一副死人脸,让神藤的挽回毫无效果,也让神藤的付出得不到半点回报。吴骇想干嘛?
只是愤怒之中的“口误”?如果是的话,低个头,示个弱,服个软,对吴骇来说很简单的事情。
如果不是,难道,是想让他死在仙劫中……
“行了,退下吧。”别人怎么说都没用,他就是想对付吴骇,但吴骇不出现,也没办法,更何况……
一个月期限到,临近吴骇出关之际,只是那位说好了很快就会回来的罗布将军,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
地球一天,龙源界一年,虽说短时间内回不来,也许有诸多原因,实属正常,但……
饶是谢宇策也万万没有料到,那位该死的罗布将军,居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再回来过!
不过这是后话。
终于,等到吴骇出关。谢宇策通过浮屠等人的耳目,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他面上露出笑容,但一转眼,那笑容褪得干干净净,冰寒彻骨。
**
吴骇心想他已经解释得足够清楚明白。
给出选择就是结束。
当他决定保住神藤,置身事外,对渡劫垂危的谢宇策冷眼旁观时,他就已经称不上什么情人了。
和平分手后,谢宇策接受,炼心过关……就这么简单。
可他这话却引起了那几人强烈不满:“吴骇,你太自大了,我们是真神的属下,对付你还用不着打感情牌。”
“你仅仅是摆明态度而已,真当自己做了天大的善事?既然一定能渡过,还用得着你成全吗!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并没有那么有用!”
小幻火大:“呲呲呲!呲呲呲!!呲呲!”
吴骇安抚了下小幻,点头说:“嗯。所以你们来找我,还有别的事吗?”
“听我说完!我们道歉,只是尽本分。”
但为什么道歉,难道想不出为什么?如果不是看在主上不高兴的份上,谁会来给个域主境的小鬼说软话、赔不是!
“如果主上面临险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救他,哪怕从你手中抢神藤也在所不惜,但主上把我们支开了,心劫是不可抗力,你还有什么不满!既然你能理解主上,你就不要闹了好吗?赶紧跟我们回去!”
“我没有不满,我能理解,我只是放下了,就这样而已,”吴骇哭笑不得地说,“追求他是我的事,不追求了也是我的事,你们不乐意?难道你们还逼我再求啊?”
浮屠质问吴骇:“等等,我没理解错吧,你当时在考验主上?如果主上渡不过炼心劫,也就证明主上放不下你,你是这个意思?因为怨恨主上考验你心中神藤和他究竟谁重要,所以你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让主上渡不过仙劫……”
散灵已经听不下去了:“浮屠。快闭嘴。”
已经结束了,还谈什么放不放得下。
已经结束了,哪里还会放不下!
正因为结束了,所以才能彻彻底底放下啊!
这也是当时的吴骇,唯一做的一件勉强称得上“好”的事。
“不不不,你误会了。”吴骇说,“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渡不过劫,成不了神。说他会失败的,是当时被仙劫控制的你们啊。但你们显然是高估了我跟他的关系,我们的关系没有牢固到可以经受这样的考验,所以,要我认错什么的,不行啊。会对不起神藤。”
浮屠道:“如果主上拿到万灵木源心,救活神藤呢?”
“浮屠!!!”散灵等人真想把他嘴封了,别再给主人丢脸!
吴骇双手合十,拍了一下:“这就对了。”
“虽然跟真神做朋友,好处很多,但成神毕竟是一个人的事。”吴骇说,“比起帮我别的忙来抵消人情,还不如……”吴骇想到谢宇策事后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他还我一块万灵木源心”这话憋回肚子里,心里一沉,尽量平心静气地说,“算了,神藤我来救,不劳真神费心。”
浮屠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是他在说话,刚才并不是他在说话,他无所谓渡劫的过程,他只在乎结果,主人渡劫成功,这样就够了。他听明白了,不明白的是借他之口问出这种混账话的家伙啊!
都这样了,还要挽回吗?主上你想要另一块万灵木源心的初衷,跟吴骇的不是一个意思啊。
雪妖等人脸色古怪,完全明白了:吴骇没有想过要跟主上和好。
救谢宇策还是保神藤?这个问题一经抛出,无论选的是哪一个,就是结束。彻底结束,没有余地。
那场仙劫,把“选择”交到了吴骇手里,换言之当仙劫中的谢宇策让他们出现在吴骇身边,也就是谢宇策把说结束的权利交给了吴骇。
这不仅仅是救与不救,是死是活的问题,而是……一场并不牢固的感情的考验。
吴骇没有逃避地直面惨淡的局面,彻底终结这场镜花水月般的虚妄,他没有拖泥带水地影响处于危险中的另一个人,更没有用自己的纠结、不舍、怨恨、愤怒、痛苦与得失去扰乱一场正在进行的仙劫。
而是很干脆地结束了两个人,成全了谢宇策。
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吴骇做了他应该做的,认为神藤不是他应该付出的。
在主上经历仙劫的过程中,他们几个的重要程度,至少高过让吴骇为难。
在现实中的吴骇看来,万灵木源心比为谢宇策渡劫献一份力重要。
这两人,彼此彼此。
只是最后,神藤还是没能保全。
一场炼心劫,牵扯到了外界好多生灵。
谢宇策稳住了,吴骇稳住了,但是神藤没有。
就连一根神藤,都比吴骇更看重主上啊……
所以,还有什么话好说?
没必要不满,来让吴骇低头,或是说些劝慰的话,他们该庆幸的是谢宇策吝惜羽翼,没有在问题出现的第一时间斩杀他们,来结束那个本不该存在的“选择”,以及当时的吴骇,还稍微重视那时的谢宇策,没有对觊觎神藤的他们直接下手抹杀……
以及吴骇够正直,够有自知之明,如今主上把退路和潜在的无限好处摆在他眼前,他连骗都懒得去骗。
最好的结果,一拍两散,比什么都好。
“你说的是真心话?”雪妖怔怔地看着吴骇,只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地球上的小小少年,已经成长到了这般高大冷峻的模样,够潇洒,也够冷情,关键时候立场分明。
吴骇说:“真的,他能记恩也好,不能记恩也罢,只要别……我就谢天谢地了。”
“别什么?”
“唉,没什么。”真神,既不想交好,也不能交恶,就很烦啊。别来烦我就最好了。但是吴骇不能明说,更不能说是他怕了。
他只能说:“怎么样都行,哪能叨扰真神。我不知道怎样说能让他满意,他就选一种让他觉得心安理得的方式,怎么样都好。救神藤什么的,尽力而为,实在不行,就当这枚万灵木源心是我孝敬他的好了……先声明,我这绝对不是欲情故纵,你们按字面意思来理解。”
吴骇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对神藤有种很重的愧疚感。
神藤的做法让他索要万灵木源心都变得尴尬而没有立场,但也没法埋怨什么,而谢宇策既然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之后再看在神藤的份上对他做出的任何挽回,都会让他尴尬得不行,比如现在。够了。
够悲惨的了。
这能怪谁啊?又怪得了谁!
吴骇现在最关心的只是修炼,以及如何超脱,方才雪妖那番解释让他受到了启发,有了一丝明悟,琢磨到现在,总算明白。
他们全都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