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极鱼
说来这起名的法子还是馥玉闹的,小家伙身边儿伺候的人经此事后换的换、撵的撵,这不,嫌人多了不好记,非要自己起名儿,又索性闹着哥哥姐姐如他一般起名儿,是以二三等的丫鬟都是这般,黛玉和臻玉也觉着方便,赞了一番后也跟着如此了。
馥玉的一等丫鬟起得好,分别是芦荟、滴翠、秋月、晨星,芦荟自然没变。二等丫鬟小馥玉随手指了个冬字,便称呼为冬黄、冬绿、冬青、冬蓝,因只有两个三等丫鬟,就起名夏荷、夏莲,和奶娘方嬷嬷,并严嬷嬷、夏嬷嬷。
原来贾敏的奶娘柳嬷嬷照顾了馥玉些日子,偏整个林府还要她来操心,是以臻玉索性让她总管林府女眷事物。严嬷嬷本是臻玉身边的,只是臻玉心疼弟弟,就将一向细心妥当的严嬷嬷给馥玉当了管事嬷嬷。三个小玩伴还是用他们原来的名字:小虎、墩子、小山。
臻玉原给丫鬟们都用的药名儿,这番拗不过馥玉,心里又着实膈应犯事儿的沉香,就将新提拔的和原来的一并改了名字,艾叶、薄荷、黄连并新提拔的小香这些一等的改为初雪、碧水、小河、清溪。
原来一等丫鬟甘草被这玉嫁出去了。因臻玉岁数渐大,越发不喜欢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在他眼前,索性只要了两个二等,两个三等了事。两个二等的是宁安、宁静,两个三等的是暖草、暖树。倒是有八个长随和小厮:秋千、盛千、劳千、牛千,子江、丑江、寅江、卯江。
如今他大了,不大需要嬷嬷们来照管了,小时候的嬷嬷杜氏和严氏,严氏给了馥玉,杜氏已家去了。
林臻玉又仔细收罗来两个老嬷嬷,一个是药嬷嬷,说来这位嬷嬷也是冤枉,若不是主家犯事儿,凭她一手识药辨药又懂药膳的好本事,可不得是大户人家供着的人物!偏因着主家的事儿被发卖,若不是林臻玉打听的清,不定就卖到哪个穷乡僻壤去了。
还有一个称大嬷嬷,端的是个理家理事的好手,这两个都签的死契,被臻玉指派成总理他们兄妹三人事物的管事嬷嬷,药嬷嬷专管厨房包括采买等,大嬷嬷专管人事。而药嬷嬷的独生女儿也颇得她的真传,被臻玉派到妹妹身边儿,就是大丫鬟静湖。
……
这日,叶先生将臻玉招来,先细细打量番这个自个教了六七年的学生,有些不舍的道:“这些年你也算学有所成,我能教你的十分有限了,此番今上又再招我入朝,却是不能再推了。”
臻玉大惊,心内难过,不免红了眼圈,勉笑道:“先生大才,本就该进朝入阁,一展抱负!蒙先生教导多年,臻玉……”
叶琼笑骂道:“行了,行了!看你这德行,又不是见不到了,不过比你先一步入朝罢了!”又唬道:“别以为先生走了,你就能偷懒儿!这科春闱你不能参加,下科若是不能中个好名次,下了你先生的面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臻玉破涕为笑,将小金子抱在怀里,摸着它的软毛,笑道:“我何曾偷懒儿过,先生又唬我!”
叶琼伸手揉揉弟子的小发髻,笑道:“你可是先生我唯一的入室弟子,自当给我争光,让那些个老匹夫瞧瞧,我叶琼的弟子岂是他们能比得?”
又正色道:“近来江南恐怕不安稳,你只记得‘不露锋芒’便是!平日里功课不可落下,我自会着人给你送来,多向你父亲听些、看些、问些、探讨些朝堂诸事也就够了。”又肃道:“你自小老成,我也不多说,只是你外家荣国府那儿还是远着点儿好。那贾府心太大,恐怕不好收场。”
臻玉也不掩饰,苦笑道:“父亲和我们何尝不想远着些,只是毕竟是母亲娘家,只前些日子,那老太太便来了数封信要接外孙子、外孙女去一解思念悲痛之情。好容易才搪塞过去,只怕还会再来催。”
叶琼冷笑道:“这贾府行事也真霸道,百日热孝未过,便来这般,真不知是何道理!”
又弹了臻玉一脑嘣儿,嗤笑道:“竟连这道理也不懂么?外祖母来接外孙子、外孙女相见是天经地义,可这和林府有什么关系?你们只管敬着外祖家,其余的事儿一概不管就是。若真是非要接你们入京,只管去,只别常住在他们家便是,难道林家连个宅子也置办不起?再者,想来盐政的事儿景王那小子不会瞒你,你父亲在江南与甄家较劲儿,那贾家从来都与甄家沆瀣一气,而你们只是姻亲,在外人眼中自然不会将你们和贾家归为一势儿,不过是碍着外祖的情分,日常走亲戚罢了。”
臻玉道:“若是这般就好,不是我们不讲情份儿,只是母亲在世时,去了多少信件劝外祖母和舅舅们韬光养晦,只管好好儿教育子弟们,却每每不听,后来更是责怪我母亲,使得母亲伤怀心灰,才再不管这档子事了。现在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我们也只能护好林家为先,外祖家却是有心无力了。”
“趁早别管!那家子从根上就烂了,再没比他家豪奢张狂的了,如今更是和四王八公一块儿与忠顺王交好,真是……”叶琼冷道:“也省的平白被连累!若是进京,你是林府长子又有功名在身,恐怕主意会打你身上来,你只做走亲戚,万事不要理会,搪塞不过去只推到我身上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哼!倒要看看这‘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要有多张狂!”叶琼虽久不入朝堂,到底是世族大家嫡子,一直以来叶家都密切关注都城朝廷风向,他早就厌恶荣宁二府行事,又在林家坐馆多年,对贾家更是了解些,是以深厌他家。
……
叶先生走后,林府更显静寂。臻玉每日只读书习字,给馥玉开蒙,如海闲时便同父亲探讨诸事,轻易不外出,偶尔拜访下好友父母便罢了。
林海亦听叶先生所言,更是小心谨慎,半点子锋芒不露,只暗中行事布置罢了。
这样一来,局势变得微妙起来,林家受得刁难绊子少了许多,如海也轻省些,但局势在台面下已悄悄向林家倾斜,林海不禁盛赞叶先生慧眼。
其实这与臻玉同席家、靳家、顾家爱子互为至交不无关系,虽面上儿不过是小儿来往,可实际上这三家已经悄悄靠向林家了,如此一来,如海行事方便许多,当然这也是日后江南官员倾覆时这三家能安好无损的因由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十一月,水泱回京。林臻玉分外不舍,水泱因他之故滞留江南多十几天,臻玉也只能依依惜别。臻玉明白若不是水泱陪伴,他哪能这么快从丧母之痛中打起精神,于是在心里愈发将水泱看的越重。
临行前,水泱摸摸小孩儿的脸,催他下船回府,笑道:“回去罢,待我到都城给你传信。”忽又想起:“莫担心,回京之后就给你请几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连着贺三、贺四一起来,你就将他俩留在身边,江南局势不稳,这样我也放心。”
林臻玉点头,心里不舍,却不知说些什么,半晌憋出一句来:“要好好照顾小折耳!”
水泱瞅着他通红的小脸儿,大笑着点头。一边儿秦书来低眉敛眼,心内腹诽,自家这位爷,只要一遇到臻大爷就憋不住那张冰块脸,余光瞟了眼船工,等着罢,等林大爷走后,你们就知道啥叫六月飞雪了!
第19章 进京
过完年,荣国府一连来了四五封信件,言老太太因贾敏过世很是悲痛,想念外孙子、外孙女甚深,致意务去。林海和林臻玉在书房商量此事。
林海道:“如今你外祖母催的愈发急,恐怕推说不去是不行了。只是近日汝父派人去京探查一番,……这荣宁二府越发有些不像话了!长辈妄行、子孙不进益也罢,只是听闻那二房幼子名宝玉的最爱在内帷厮混,如今已年近九岁,文不成礼不就,偏爱和女孩儿一块儿,你外祖母又宠溺他。你妹妹将八岁,万一冲撞了坏了玉儿的名声,可不好!”
臻玉道:“咱们林家有大宅在都城,断不能长住他家,只是初时少不得要在荣国府住些日子。黛玉还好,新请的几位教养嬷嬷都是有规矩的,到时带够丫鬟婆子,守住门户倒也不怕他。只是馥玉还小,那贾家子弟就没有几个上进的,更有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倘若带坏了馥玉,那可就糟了!是以,断不能将馥玉送到贾家家学去,借口馥玉体弱,仍是儿子来教他,等回自家宅子后就请先生帮忙给馥玉延请一位有识有德之人罢。”
如海欣慰的看看越发出彩的儿子,点头道:“臻儿想的很是,馥玉如今尚且未满五岁,这般很好。”又道:“你也知你母亲与你二舅母素有嫌隙,少不得你们小心谨慎些,勿失了礼数就好。”
“哼,那二舅母之前好歹还有老太太,面上儿不会太难为。”臻玉冷道:“只是那一家子上下都钻到钱眼子里,只认得权势门户,少不得谋划一番,省的当了人家的踏脚石!”
又忧愁道:“如今您在风口浪尖上,纵然皇上向着父亲,可挡不住别人暗枪使绊儿。若是我们一去,父亲岂不更加孤单?”
林海笑道:“无须忧虑,你们在这儿为父才更放不开手脚,今上对江南弯绕已然心里有数,早晚是要处置的。连完这一任,父亲就上书请返,想来今上也是乐意的。”
如海劝他们速去都城,林臻玉坚决不愿:“我们这般走了,心里是再放不下的!不如将日期定到下月底,一来让玉儿在家过生辰,虽不庆祝但好歹让两个小的高兴些;二来需得给父亲请几位护卫,父亲也知儿子与水泱交好,如今儿子身边的贺三贺四就是他给的,贺三人面广,请他为父亲寻几位高手护卫,也算安了儿子的心;三来也有时间安排一番,免得家宅不安宁;最后也应该给玉儿和馥玉多说说荣国府的事儿,他两个俱是聪颖清透,事先提点番,也免得着了人家的道儿。”
又说:“不教他们使人来接,我们自去做客就是,这样反自在些。”
如海见儿子孝心可嘉,又事事妥当有理,遂同意,休书与贾母定下日期无话。
黛玉、馥玉知都城外祖母欲接他们兄妹三人进京,老大不愿。
黛玉怒道:“母亲刚过世,三年孝期未过,就这般让咱们弃父而往,纵使老太太想见咱们,这般也是……再说自小咱们家与外祖家年节来往之外并无热络,怎么如今倒这般?”
馥玉只揪着臻玉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抗拒。臻玉将馥玉抱在怀里,冷笑道:“恐怕不止想咱们这般简单,若是想念,之前多早晚去不得?偏是这时候!不过是怕母亲过世后父亲有续室之意,林家与他们远了。如今父亲是二品大员,简在帝心,外祖家除大舅世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二舅只是五品员外郎,且近十年未有升迁,大表姐又入宫几年只任女官,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不然如何能这样急切,一封接一封来催?”
馥玉天真可爱,这些事他不懂许多,只他心里很不愿意离开父亲,是以打心眼里就对非要他们去的外祖母一家不喜。只是小馥玉年幼,不知该做什么,哥哥最厉害,姐姐很聪明,他只听哥哥姐姐的话吧。
臻玉对妹妹道:“这些儿不用咱么细想,父亲自有主张,咱们家是纯臣,再不会走偏了道儿的,妹妹就放心罢!只是你俩要记得,外祖家与咱们家不同,自外祖父亡后,便乱了规矩!如今未袭爵的二舅舅住在正房,大舅舅倒去了偏院,这还不算,他们家有个含玉而生的哥儿,只比玉儿大一岁,因老太太、二舅母溺爱,都九岁还在内帷厮混,爱调胭脂爱吃女孩儿嘴上摸得红,最厌读书,见着女孩儿就跟人家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十分疯癫。咱们去了只面儿上应付着,万不可招惹他!”
听得黛玉和馥玉咋舌,这般人物,舅舅也不管教么?
臻玉笑道:“二舅舅倒是想管,只是老太太和舅母护得狠,稍有一二,老太太便要挟带着那宝玉回金陵老家,如此,碍着孝道不敢深管,那贾宝玉越发草莽,听说常不经通传便闯到女孩儿的卧房,偏他不觉得有什么,只认为全天下的姐姐妹妹都来才好,自诩‘护花’。”
黛玉皱眉,竟是坏了女孩儿的名节还洋洋得意么?!至此愈发厌恶这个素未蒙面的二表哥。林馥玉只觉这个二表哥竟这般混账,要好好保护姐姐不受他侵扰才好!
少时,黛玉蹙眉道:“咱们就住在外祖家?哥哥这样一说,想来他家规矩学问都是不好的,岂不耽搁了馥玉,馥玉九月里就满五岁,正是启蒙读书的时候!”
林臻玉摸摸妹妹头上的桃心双髻,笑着赞道:“玉儿果是心细玲珑!且宽心罢,你也知咱们家在都城有宅院,哥哥科考时就住在那儿,去年放榜前哥哥就令人开始整修扩建,如今也快好了,只待咱们在外祖家住上数月,就去咱们自己家!父亲也说任完这一任,就请旨回京,与咱们相聚呢!这段时间馥玉就跟着我住,我来给他开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