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尘浮世
里奇则给自己来了份炸鱼。两人随意找了个咖啡厅的角落坐下来，聊了聊伦敦最近的天气——这是英国人的习惯，仿佛见面了不谈到天气就会有点不尊重对方——然后里奇又提到了西奥罗德的住处，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些不太想详谈，但是他又不得不告诉对方这个真相：
“你是知道的，我们并没有多少预算，而我家公寓……我之前也提过，还挺宽敞，所以……当然，我也可以帮你尽量找到一家比较安全的小旅馆，只是……你瞧，虽然现在坐在机场里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你是谁，但是这不代表着以后也是这样，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了你是住在那种小旅馆的话……我的意思是……唉，我还是直说了，这样绕来绕去的英国人做法真别扭，我想说这两个月你可能得跟我住在一起了，只要你不介意的话。虽然有点唐突和冒犯，不过这真的是我经过考虑后的结果。”
演员寄住在导演家的事情并非没有，但是很少，并且大多都是发生在新人导演和新人演员之间。这个阶段的他们无论是谁都没有架子，对居住条件的要求也不高，甚至很有可能彼此间早就认识，朋友帮朋友演电影制作独立电影，然后为了节省开支预算又住在一起的事恐怕好莱坞里的名导大明星们很难想象，不过在拥有电影梦的底层人民身边特别常见。
里奇倒不介意让演员借住在自己家里，甚至他都可以让出自己的床，自己去睡沙发，不过他不知道西奥罗德会不会同意。毕竟虽说对方满打满算只拍过三部电影，在英国几乎没有知名度，但好歹他是在美国获得了众多学院派奖项提名的人，即使他看上去非常随和易相处，不过很难保证西奥罗德不会介意借住在一个认识还没有超过一天的导演家。
结果回答里奇一大长串坦白的只是西奥罗德十分随意的耸肩，以及无所谓的口气——“哦，我没意见，住哪还不是住？而且这样也挺好，导演和演员之间能有更多的时间交流对方想要的东西，默契度高了，拍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令人赏心悦目，你觉得呢，里奇先生？”
见西奥罗德一脸“哦我还以为你这么谨慎是说什么严肃的事情感情就是这点破事”的样子，里奇哈哈一笑，他觉得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孩子特别有意思。
“咱们别一口一个先生地称呼对方吧，其实除了那些老派绅士外，伦敦街头上再也没有多少人相处超过几个小时还一口一个先生女士的了。”里奇耸了耸肩，“不过，我现在倒是真的有一个‘想要的’的要求必须告诉你。”
“你说。”西奥罗德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就是口音，口音非常重要。你看，你是一个美国人，但我需要的是伦敦街头的混混，我不求你学好一口标准地道的女王口音（RP），但是，你也总得带上那么点英国的口音，你说呢？”里奇认真地看着西奥罗德，“如果你觉得有难度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一点小窍门，咱们31日才开机，还有几天的时间，我可以慢慢教你，反正我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准备好了。”
“嗯，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盖，你可以告诉我你具体想要那种口音。”西奥罗德说着，慢慢地将那被自己咬了一口的三明治中，不知名的鱼肉馅部分挑出来。
“什么？”
“你是想要Received Pronunciation（RP），还是那种伦敦东区的Cockney口音？亦或者英格兰北部的Geordic口音？或者是苏格兰口音？其实爱尔兰口音和格拉斯哥口音我也有涉猎，但请不要告诉我是利物浦的Scouse口音，因为它和格拉斯哥口音太像了。”
里奇愣住了，因为每当西奥罗德提到一种口音时，他就会换上那种口音说话，当然他并非全知全能，有些口音他说得并不标准，不过他也有满含歉意地解释称：“抱歉，因为时间仓促，我并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不过我想我也可以用这几天的时间尽量完善一下。”
“……不……不用，Cockney就好，就好，毕竟这种口音在以前代表着穷人。”西奥罗德自如变换口音的语言天赋让里奇震惊了，他知道这世上的优秀演员千千万，但能灵活自如改变口音和声音，甚至模仿他人说话的优秀演员很少，没想到这么低的概率现在却被他碰到一个。
其实这只是上一个世界中西奥罗德积累下来的知识技能。在那个世界西奥罗德演了太多太多角色，虽然大部分都是美国人，不过其中一个“成为”语言大师的经历让他记忆犹新。他为了这个角色，几乎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向众多语言学家讨教，还学了几个比较古老的语言，例如梵语，拉丁语，吐火罗语甚至是舌语，当然，这些复杂古老的语言现在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哦，如果是Cockney的话，我想我是没问题的。”西奥罗德立刻将自己的口音换成了伦敦东区的穷人口音，并且在接下来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会一直用这种口音说话，将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伦敦人”。
里奇心目中最难解决的难题似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让他有点不敢相信，于是自然而然的，他们又聊到了剧本问题。里奇记得自己被西奥罗德叫住的时候，对方手里正拿着《两杆大烟枪》的剧本，并且很有可能他等了多久就看了多久的剧本，这让剧本的创作人很好奇，想听听别人对自己剧本的见解。
聊到电影方面，西奥罗德顿时从那令他反胃的腥味过重的鳕鱼三明治阴影里活过来，兴致勃勃地谈起了自己对剧本的看法，从人物角色安排到剧情的细节处理头头是道，让里奇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和认真，偶尔还会面带思索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或是解决西奥罗德提出的问题。
时间不知不觉间迅速流逝，等他们从电影的话题走出来的时候，咖啡厅里的时钟已经走到了下午两点二十分，不过他们却依旧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里奇本来就是一个内心深处隐藏着叛逆因子的CULT电影爱好者，而他的作品总会带着一些后现代主义风格和暴力美学，同时，又会加入众多英国人独有的黑色幽默和冷幽默，而且，他对剧情节奏的要求非常高，擅长多线叙述，却又非常细腻，一环扣一环，这也是他区别于他的前辈昆汀塔伦蒂诺的重要标准之一。
现在，他碰上了一个对剧情节奏把握出乎预料出色的演员，这能不让他激动吗？谁说演员如同那些一门心思搞研究的老学究一样，只会一条心地研究角色？他们研究起故事也毫不含糊！
“见鬼了，西奥，我觉得你不当演员去当编剧或者导演，也能一鸣惊人让那些老家伙没地方混。”里奇说，“而我们竟然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察觉！也许我们该换个地方，你说呢？反正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我没意见，只要别让我看到这些腥味过重的鱼！上帝，这简直是糟蹋大自然给予我们最美好的食材！”
“这样就让你惊讶了？”里奇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看着西奥罗德面前被肢解得惨不忍睹的三明治，“那么我也许应该尽一次地主之谊，带你去尝尝‘地道的’英国菜，让你大开眼界，才算有礼貌——你还要在伦敦生活两个月呢！”
“哦不！”西奥罗德夸张地惊呼一声。
也许是西奥罗德满脸挣扎的表情在里奇看来非常赏心悦目，他最终确实将西奥罗德带去了一家极、其、地、道的英国餐厅，然后带着看好戏的神情，看着西奥罗德盯着隔壁桌的仰望星空派发呆。
“这鱼，似乎有点死不瞑目。”西奥罗德咽了口口水，回头对里奇说，“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吃吗？预算似乎有些吃紧，而这里的价格似乎比平均价格要高一点。我不介意麦当劳，真的。”
“没关系，这一次只是我请客，剧组给你包餐当然不可能每餐吃这么好。”里奇冲西奥罗德露出了一个非常友善客气的笑容，他还记得西奥罗德曾在合约里提出了非常奇怪的一条——包吃。
“你确定？”
“为什么不？”
“好吧。”眨眼间，西奥罗德脸上挣扎的神情不见了，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菜单，对一旁服务员用Cockney口音，十分优雅随意地点下了很多英国颇具特色的佳肴，包括那仰望星空派和巧克力茄子。
然后，他又在里奇震惊的目光里，慢条斯理脸色平静甚至有些愉悦地解决了那些至少四个人才能吃完的东西。
无法接受各地美食的演员不是好吃货。里奇还是低估了西奥罗德的吃货能力，不过经过这次，他恐怕会和马歇尔有话聊——既然你能接受英国料理为何一开始还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摆明了想坑他来这家地道英国餐厅吃饭吗！孩子你这么腹黑真的好吗！
“嗯，虽然英国菜口味‘特别’了一点，但是如果不能接受各国菜肴，还怎么能作为一个美食家呢？”
哦，感情你现在还是个美食家了？！【摔】
第58章 足球比赛？
自从被西奥罗德坑了一次之后, 里奇再也不相信他嫌弃英国菜的鬼话。两人吃过午餐，里奇就把西奥罗德接回自己的公寓。同大多单身男性的公寓一样, 里奇的公寓很乱, 到处都是稿件，西奥罗德一进门就发现自己脚下踩着一份《两杆大烟枪》的初稿。
当然，西奥罗德不可能真的抢了里奇的床, 实际上他也不打算在这里借住多长时间。他打算安定下来后，自己去外面租一个短期的小公寓，毕竟他不想打扰导演太久，以及，在演习期间他习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因为有时候他的喃喃细语和疯狂的伏案工作会吓到和自己同住一个房间的伙计。
西奥罗德也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给了里奇, 并且一再重申自己并不是嫌弃睡沙发，只是担心影响到他的工作。而给外地演员找临时住所原本就是剧组的责任, 不过里奇知道剧组不会拿太多的钱出来专门为西奥罗德找一个公寓, 他们能承担的只有那种鱼龙混杂的小旅馆费用。所以一开始里奇才会决定让西奥罗德住自己的公寓，起码比较安全。
当西奥罗德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里奇还稍稍有点愧疚，不过见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西奥罗德, 他也就妥协了，并且保证帮他找到一个价格适中的小公寓。
“好吧, 在你找到房子之前, 你在这里住到拍摄结束也没关系。真糟糕，我没有履行合约的内容，但我保证包吃是肯定的, 除了剧组提供的外卖，你的早餐我自己掏腰包包了。”里奇十分歉意地说。
“不不不，其实你并没有违反合约，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西奥罗德摆了摆手，“这沙发确实挺舒服，我觉得我能在这上面窝上很长一段时间。”
“好吧，我希望今晚你真的能在这破沙发上养回你的精神，毕竟明天一大早还有一场足球赛，你可是我们队里年纪最小最有活力的选手啊。”里奇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枕头和毯子抱了出来，随手扔在了沙发上。
“……足球赛？”西奥罗德微微一愣，他之前从来都没有听里奇说过他在拍戏之前，还得踢一场足球赛，而且……演戏和足球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是的，足球赛。”里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五人一组的球赛，半个小时一场而已，不是什么正规的比赛，只是拍电影前的热身。我连球队都分好了，你和你的三个难友，加上我，为A队，放贷人哈利，他的助手巴里，两个蠢贼，以及收账人克里斯为B队，毒贩道格和他的三个手下，以及马修为C队，大毒枭罗伊加上他的一个手下，三个药剂师为D队。明早抽签决定对手以及比赛顺序，胜利的两支队伍就可以参加下午的决赛！最终胜利者晚上吃喝玩乐的费用就由失败者们一起掏！”
随后，里奇又向西奥罗德解释了这场“友谊赛”的由来。众所周知，《两杆大烟枪》的演员非常多，足有二十二人，这还不算上龙套。于是，在某一次的闲聊中，马修沃恩——该电影的制片人——曾调侃地说：“咱们这剧组的演员，差不多可以组成两支足球队了！”
然后，里奇转念一想，为什么不呢？还有什么方法比召集大家一起踢场球赛，更能让他们认识对方，产生默契？正巧，咱们这演员名单里还有一位真正的职业足球运动员，还是温布尔登的人！
所以，这场莫名其妙的“友谊赛”诞生了。
“……我有一个问题，盖。”看着异常激动的里奇，西奥罗德弱弱地举起手。
“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