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尘浮世
第74章 片场意外
没有任何台词, 仅凭肢体语言就能营造一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亚历克斯不得不承认西奥罗德确实有这个资本自由发挥, 他在片场里的统治力在独角戏的时候就已经一览无遗, 也难怪之前他能爆出身为新人还可以压戏的传闻,毕竟亚历克斯只能在老戏骨和大影帝影后身上看到西奥罗德所具备的这种气势……不,就算是他们, 也不可能时常保持这种好势头。
约翰的本性善良,也早已透过他那双惶恐却清澈的双眼,直观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人们对他的身份或许会有疑惑,但是看着他那张脸,仅仅看着他那双眼, 观众只会将他当成一个失忆的可怜人,而不是什么恶棍。
而这种先入为主的直观印象, 也在之后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约翰跌跌撞撞地从浴缸里爬出来, 也许是晕晕沉沉的大脑在作祟,使得他的脚步看上去异常虚浮,有好几次他还差点摔倒在地。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带有目标性的, 走向浴室里唯一一面镜子。
他的记忆里只剩下对这些日常事务的认知,但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 仿佛被一块抹布完全抹去, 只剩下苍白无力的自问——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约翰蹒跚地扑向洗手池,向之借力,撑着自己赤裸的身体, 缓缓地,带着一丝胆怯和探究地,抬起头,看向昏暗灯光下,镜子中的那张脸,那张他完全不认识的脸。那张脸有一双深邃的蓝绿色双眼,杂乱的褐发,憔悴让那张稍显柔和但依旧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黯然失色,水过久的浸泡又让那双唇几乎失去任何血色,苍白下,他眉心那针孔状伤口异常明显。
就算面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那眼神也充满了迷茫和陌生,甚至带着一丝惊恐不安,这个细微的情绪处理让在场不少见惯了演员表演的人都暗暗叫好。他们已经无法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西奥罗德的影子,仿佛西奥罗德根本不存在,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对自己完全陌生的失忆者。
“Cut,漂亮!”亚历克斯拍了拍手,唤醒众人渐行渐远的思绪,“给约翰一个浴袍,别让他冻着自己。约翰,等下我还需要补几条镜头,你没有问题吧?”
亚历克斯口中的“约翰”依然背对着众人,站在镜子面前,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脸,他听到亚历克斯的声音后,才如同恍然惊醒一般,猛地侧过脸,避开那面镜子,就像在避开一个被诅咒的魔物。他向亚历克斯摆摆手,表示自己完全OK,只是现在全裸的他不好转身面对大家。
人群中一个服装助理听了亚历克斯的吩咐,见西奥罗德的助理自己没动,就拿起一旁的浴袍和毛巾,一边感叹西奥罗德的背影看起来真见鬼了的性感,一边微红着脸大步走向西奥罗德。不可思议,面对这个男人她还能产生害羞的情绪,她又不是那些还在上学的小女生。
结果她刚刚经过那位助理,对方就顺手拿起了她手中的东西,轻描淡写地几乎用鼻腔哼出一声“Thanks”,径直走向背对着众人的西奥罗德,为他披上灰色的浴袍。
服装助理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又看了看正在穿衣服的西奥罗德,以及拿着她亲手拿来的毛巾给他擦头发的助理——这个混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以为她是他这个助理的助理吗?他难道还以为自己是帮他拿这浴袍和毛巾?你直接抢过去的动作也太理所当然了吧!
纳特尔看着低垂着眼,任由自己胡乱折腾他头发的西奥罗德,从他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看到对方那浓密睫毛的长度,它们正好完全遮住了主人的双眼。纳特尔看了一会儿,才抬起眼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擦头发这个动作上。
“你是西奥罗德莱希特。”纳特尔说。
余光中他发现对方的睫毛出现了轻微颤抖。
“你是西奥。”纳特尔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我当然知道。”西奥罗德低头浅笑着,抬起手拿过纳特尔手中的毛巾,赤着双脚,一边给自己擦着头发,一边走向亚历克斯,看看他接下来想补拍的地方是那几个画面,而自己又需要做什么。
纳特尔看着西奥罗德的背影,渐渐皱起眉头——如果这不是他的错觉的话……刚才西奥罗德是不是在回避他想说的问题?
随着剧情的推移,约翰从浴缸里醒来,意识到自己也许失忆了之后,便穿上放在一旁椅子上的衣服,想离开这间浴室,到房间里找找关于自己的信息。然而这个公寓一点也不像是他的家,这里只是一个酒店的某一个房间,房间里除了一点行李之外,只有一具躺在地上,半边身子赤裸,身上还用刀刻着诡异图腾的女尸。
约翰被惊得大退一步,不小心碰到了床脚,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不敢置信甚至是惊恐不安地瞪大了眼,看着那具女尸。在他的空白记忆里,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这个女尸的身份,亦或者是谁害死了她。更令他恐惧的是,他担心这个残忍杀害她的凶手,就是他自己,他恐惧自己在失忆以前是个杀人犯,这点让他无法接受。
西奥罗德在之前已经凭借出色的演技,将约翰塑造成一个无辜者,此刻,当约翰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一具女尸后,先入为主的观念会让所有旁观者下意识地怀疑约翰是凶手的事实,也许他是被陷害的——毕竟他那双眼,完全没有任何邪念。
一个可怜人,还未从失忆的打击中恢复,又发现自己卷入了一场谋杀案。不用任何台词,仅凭着昏暗的灯光以及西奥罗德足以撑起整场的演技,就成功塑造了悬疑紧张的气氛,甚至连片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破坏以约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的紧张气场。
受害人身上的图腾还是亚历克斯之前和西奥罗德讨论的后果。一开始亚历克斯本想将一个螺旋刻在受害人身上,表示迷宫的寓意,暗示着这个都市里的所有人都是生活在迷宫内的小白鼠。西奥罗德当初思考了一番,认为比起迷宫,用这座漂浮在宇宙之中的都市整体外貌或许会更加有说服力,象征着身为“杀人狂”的约翰虽然并未被告知自己身处何处,但潜意识里他还是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囚徒,就像潜意识里的贝壳海滩象征着自由一样。
亚历克斯一听,立刻拍手叫好,于是一个双螺旋结构的图腾被两个揣摩犯罪心理的家伙敲定,并在现在画在了“女尸”身上。
亚历克斯将这一幕反反复复拍了好几十条才罢休,因为他发现,他的约翰举手投足间都是戏,当他想拍摄他面部特写的时候,他颤抖的双手还有戏,而当他将镜头移向他的双手,他的咽喉又突然咽了一口唾沫。所以,亚历克斯只能多拍几条,以便后期剪辑。
当西奥罗德酒店房间内的戏份结束后,亚历克斯直接跳过了接下来的几幕,选择了约翰和异族在广告牌上的第一次交锋。
绿幕早就搭建好了,在影片中十几层楼那么高的镜头在片场里其实只有两层楼那么高,并且底下还垫着厚厚两层海绵垫。除了贝壳海滩的广告牌和广告牌外,其他所有背景,都用绿幕代替,并会在后期制作成黑夜中都市的景象。
这一幕是约翰第一次意识到在黑暗之中有人操纵着整个都市,也是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突然掌握了和那些戴着高礼帽的黑衣人一样的能力。
他可以用念动力将一个人击飞,可以控制任意物体飞起飞落,也可以在一面墙壁上创造出一扇通向墙内的门,甚至,他可以改变这都市。影片后期制作中,约翰和其他黑衣人展现出的脑电波能力会用特效进行处理,例如一个扭曲的空气波,但在现实拍摄中可没有什么后期,全凭演技自由发挥。
在没有特效的情况下,一群人干瞪眼就能打败对方显然太过可笑,并且极其容易笑场,但西奥罗德却依然能保持约翰初遇黑衣人的惊慌和恐惧——或许他还以为这几人是前来逮捕他的警察——甚至在他为了不让施展能力的镜头看上去过于单薄和反杀而加上手部动作时,他也依然在能自如地发挥自己演技而不笑场。
不知道的人,或许会认为他真的拥有什么古怪的能力。
亚历克斯一开始还认为这一幕会因为演员的笑场而多拍几遍,结果他没想到西奥罗德是如此可靠,而他的严肃也自然而然带动了其他演员,被他影响。在西奥罗德面前就算认真与之对戏都会有一种被压制得无法发挥的吃力感,如果他们再笑场,这电影恐怕就没法看了。
所以,他们也提起了十二分精力,承受着西奥罗德带给他们的压力。
而意外,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在亚历克斯的计划中,这个广告牌是立体的而不是平面的,上面印着的穿着泳衣的美女的手臂独立于壁画,并用转轴相连,接上发电机便可上下摆动,如同正在招手一般。在影片开拍之前,亚历克斯也命人检查过这广告牌的安全性问题,除非受到一两吨重的撞击,那条手臂是不可能砸下来。
结果,就在约翰误打误撞用自己能力打退黑衣人的时候,那个不停上下摆动的木板在升到顶点时突然如同生锈的螺丝,卡顿停滞了一两秒,受到地心引力和重力影响,突然迅速挥落,并且在落到最低点时依然没能停下来,惯性让它顺着逆时针的方向摆去——那木板的轴承坏了!
而饰演约翰的西奥罗德,正好被那些黑衣人,逼得后退一步,抬眼间,木板如同攻城的摆锤,冲向他的面门。
本能的,西奥罗德抬起了自己的右臂,挡在自己面前。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做出最基本的防御。
紧接着下一秒,西奥罗德便觉得自己的手臂如同被铁锤砸中一般,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头皮发麻,而那巨大的撞击力将他如同一只苍蝇拍向后方,重心不稳之下他后退几步,撞烂了身后的围栏,危机感只允许他迅速伸出自己的左手。
从木板砸到西奥罗德并将他击飞出去这整个过程还不到三秒,电闪火石之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西奥罗德一手紧扣边缘,吊在半空,右臂不正常地垂在身侧。
站在广告牌旁平台上的理查德奥布莱恩惊呆了,底下的片场人员以及其他演员也惊呆了。整个影棚里只剩下那坏掉的木板吱呀摇晃的声音,直到两秒后,才有人有所反应。
第一个冲上去的是纳特尔,他飞速冲上厚厚的海绵垫,企图通过垂在一旁的绳子爬上去将西奥罗德弄下来。
“西奥,我在这里,坚持住!”他冲西奥罗德大喊一声。
纳特尔冲上前营救的背影也终于提醒了其他人,立刻有人掏出了手机拨打911,而平台之上的奥布莱恩也立刻上前,刚准备将西奥罗德拉上来,下一秒他却愣在了原地。
尽管疼痛让他脸色惨白,尽管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但那双眼睛,那个眼神,让奥布莱恩在看到它们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这个孩子此刻依然在表演。
鲜血顺着他的右臂滴落在他们身下的海绵垫上,他浑然未觉,依然缓缓抬起了那个受到重创的右臂。显然这个动作会扯到他的伤口,从他那皱眉咬牙隐忍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而他那伸向Mr.Hand的颤抖右手就像从坟墓里破土而出的僵尸,他几乎费尽了力气,仿佛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从右至左,做了个挥刀的手势。
奥布莱恩的余光中,那个坏掉的木板正好又从右至左顺时针方向摆了回来。
霎时间,他明白了他的意思,为此他感觉到不敢置信,甚至,他为对方的敬业而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