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雨
各项指控内容的金额数目以及牵涉人员,一清二楚地被记在一本“黑革笔记本”上。
而将那个本子毫无保留地提交给了检察机关的人,正是他如今的妻子,刚刚重新当了几个月豪门夫人的原配王洛蕊。
“听说……至少也得有十年徒刑吧,我会继续搜集证据,争取让法院重判的。想来,你前半生都过得挺风光的呢,怕是以后都要在这里面养老了吧。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砰——”玻璃那头,沧桑的男人满目通红,凶恶凄惨得仿佛一头被囚的猛兽。
“你时隔那么多年回到我身边,就是为了这个,就是为了骗我?!”
玻璃这头,衣着高贵的女人歪了歪头,青葱手指绕了绕卷发。她捋了捋自己的珍珠耳环,目光平静、面不改色。
“我其实也没有‘骗’你什么,真的,我不是一直都跟你说了么?‘分开这二十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是真的没有一天能忘记你——每天睡前都在盘算,要怎么才能弄死你。”
“……”
“哈?你还掉眼泪了?你有什么资格哭啊?曾经你做过的那些事,难不成都忘了?要是没忘掉,你又有什么脸在我面前装可怜。”
“在你得意洋洋、带各种花枝招展的女人光明正大回家,纵容她们在我的未都面前笑嘻嘻不要脸地说‘我才是你爸老婆’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会有今天?”
“我要离婚,你又不愿意。把我关在房间里,到处说我脑子有病,不让我见我的孩子。我偷跑、跟你吵跟你打、最后自杀威胁都没有用,你哪一次不是跪着跟我道歉说你错了,说你爱这个家、说你爱我和孩子,说你再也不敢了!”
“然后,不出三个月,故态复萌。”
“我不断妥协,从吵架、哭,发展成不失风度地回击,再发展到根本懒得理,最后只提醒你注意分寸收拾干净别让我知道。就连这么低的要求,你还是做不到,还是和外面的女人有了私生子。”
“你怎么会在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之后,还觉得我会回心转意?”
“我告诉你黎昌济,当年离开你的时候,我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只能在南方的一间厂子里做苦工。那个时候也没有空调,车间里热到不能呼吸,我就憋着一口气,干着男人都做不下来的活咬牙死撑。”
“有时候一天下来从工位站起来,大腿的肉皮都连着裤子粘在一起,被汗水淹得扯都扯不下来。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扯得皮肉都是血,特别疼,但即使那样我都没哭。”
“也有男人对我好。人特别好,也关心我、愿意照顾我,我差一点点就坚持不住了。但我一想起你啊,一想起你对我的欺骗虐待,让我失去的人生、失去的一切的狠心,我就无法原谅。”
“我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扔掉了最后幸福的可能,铁了心修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成就了现在的公司,重新回到你身边。我知道你对现在我很满意——很讽刺吧,我没心了,反而变成了你最喜欢的样子。”
“……你真的是,活该众叛亲离,孤老终生。”
“我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要是能有别的玩法就好了,老娘也觉得用‘法律’这么没意思的东西制裁你挺不过瘾的。”
“我以前啊,总想着就算不能把你千刀万剐,至少也要在大马路上碰见你——那天晴空正好,你也穿得挺帅气,然后一辆渣土车突然从街角冲出来把你撞到腾空十米,砸下来摔成一堆烂泥。”
“我就在旁边看着,当然,也得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别叫你的脏血溅到了老娘的红底高跟鞋。”
她说着,轻轻地笑了。
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门边,惨白着脸站着一个青年。
第79章
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自相残杀、彼此折磨。
尽管,玻璃窗里面的那一个,黎未都已经很多年都没再叫过他一声“爸”。而玻璃窗那个女人,则早就已经是一个完全的、彻底的陌生符号。
对她的印象,停留在童年十分模糊的记忆。
甚至很多年不再能想起她的模样。偷偷珍藏的黑白照片,早被父亲抢走撕碎;而因为想念她而哭泣的每个夜晚,凶恶的咒骂声更会穿透耳膜刺破心脏。
加之后来回忆中挥之不去的满地猩红,旁人关于“杀妻”的流言蜚语。渐渐地,根本不敢再去想。
可是小小的他努力不去想,却不被放过。家里形形色色的亲戚,总是会隔三差五走到面前,带着一脸假惺惺的同情:“唉~要是小未都你再听话一点、懂事一点,你妈妈也不会那么想不开。这以后你没了妈妈,谁还疼你?”
又或者,干脆毫不遮掩地显露出森然的恶意:“其实,要不是因为你呀,你妈早就无牵无挂地离开你爸了,都是你拖累了她一辈子。”
真的,屡次疼得无法呼吸。
小小的孩子脆弱,柔软,无力承受,心脏早被割裂得四分五裂。
却发不出声音,更没有人在意。整个人恍恍惚惚,还要被打被怪,被说成是“精神病”。
那么多年黑暗的岁月,遍体鳞伤,没有一个人能保护他。
她走了那么久,他一直以为她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觉得伤心难过。
可其实她却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吗?震惊吗?黎未都遍体生寒,怎么也想不明白。总觉得一切都极其地不真实,却又仿佛合情合理地到了几乎水至渠成的地步。
她的不易、她的酸楚、她的控诉已然字字见血。
那个男人年轻时候确实蛮横无耻、无法无天,她有足够的的理由恨他。
可是。
可是啊,整整二十年了。你自己的孩子,当年被你抛弃的、哭得好伤心的那个孩子,那么漫长的时间里,你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他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很难受,是吗?
……对你来说、对你们来说,我是不是就是个业障、是个错误、是个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东西。
鞋跟轻响,女人站了起来。
转身,四目相对,骤然变色。
在那短暂而又漫长的视线交汇中,黎未都恍惚想起这些年里无数的噩梦穿插中,总是时不时出现那个婚礼中怪诞的场景。
一个打进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她的声音。她问他在哪,她说要来找他、要带他走。
眼眸微垂、薄唇轻颤。真的,好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哪怕只是借口也好,好歹说些什么,说“未都,我本来是想带你走的,可是我做不到”,说“我也是有苦衷的,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你”,或者随便找个理由,哪怕是骗他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