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溪石
不知是不是邪术练久了的缘故,就算是平淡说话的语气,颂恩也给人一种阴森难以名状的感觉,仿佛有无形的虫子啃咬,浑身不自在。
信猜看着他,沉声道:“我不知道你竟然妄图复活波卑夜,否则我早就过来了!”
颂恩大笑:“信猜,你弟弟死在我手里,你却几十年都没敢来找我报仇,你这种胆小鬼,居然还有找上门来的一天!”
信猜似悲似笑,叹了口气。
“他误学邪术,害人性命,纯属自食恶果!”
颂恩摇摇头:“可惜了,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一定会成为比你更伟大的降头师!像你这种没有天分又死板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学降头术。就是因为你们,降头术沦为权贵的保护伞,沦为别人眼中不入流的偏门!我才是把降头术发扬光大的人,你看看这里!这些全都是我的杰作,那几个药人,甚至不是以前任何一种降头术,你能做到吗!”
他提高了声音:“你做不到,你只会匍匐在那帮权贵脚下跪舔他们的脚底板,求他们施舍给你一点荣耀,好让你在普通人面前耀武扬威!”
信猜不为所动,并未被他所激怒:“恶魔有恶魔的去处,你却想把恶魔引到人间,难道你觉得它真会记得你的功劳,让你当一个忠心的奴仆吗?波卑夜真正复活之日,就连你也会成为牺牲品之一!”
颂恩哈哈大笑:“我非常乐意!我愿意为波卑夜大人,奉献出我的每一滴血,我的生命,甚至是灵魂!强大的力量有权主宰这个世界,无能的人类占据这个世界太久了,我来为它换个主人,让它变得更好!”
信猜看着他疯狂的样子,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他抬起手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躲在门口的素其悄悄探出头来,发现天边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那乌云逐渐往下,朝颂恩飞来,仔细一看竟是数之不尽的飞虫,密密麻麻,嗡嗡声越来越近,随着信猜的手势指挥,铺天盖地般把颂恩团团围住,裹了个严严实实。
素其一颗心揪起来,当然不是为信猜,而是为他的颂恩上师捏了一把冷汗,那些飞虫扇动灰色翅膀,一只只连在一起,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虫网,看得他头皮发麻,却又不能不看。
虫网逐渐收缩包围圈,被裹在里面的颂恩却一动未动,让人怀疑他是否正一点点被飞虫们吃掉。
颂恩的徒弟沙旺被挖走了心,哪怕用秘术暂时保住性命,也暂时没有反击之力,倒在地上出气多入气少,更不必说指挥药人来帮颂恩了。
山本清志一心想要报仇,正疯狂攻击冬至,肯塔与冬至两人还在对付四名刀枪不入的药人,局面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忽然间,虫网被撕开一道口子!
信猜微合的眼睛陡然睁开,盯住虫网的方向。
只见颂恩的脑袋从撕开的口子里探出来,轰然一声,整张虫网被他彻底冲开,粉碎四散!
颂恩上师果然是最厉害的!观战的素其又高兴起来,继续暗暗为他祈祷。
“你这些年忙着奉承权贵,估计根本没空探索修炼吧,就凭这点伎俩也想困住我吗!”
颂恩大笑出声,素其只看见他的手扬起,好像放出什么东西,细看又什么也没有。
信猜却脸色一变,因为他看见颂恩放出一只半透明的小虫子。
只有一只虫子。
却能从密集的虫网中挖开一道口子,那些虫子甚至看见它就自动避让,不敢与其争锋。
“玻璃降?!”信猜失声道。
降头术与中国的巫蛊一脉相承,说到底也是与蛊虫有关。所谓玻璃降,其实是用秘术炼成一种蛊虫,到了此术大成之境,蛊虫也会变成完全透明,肉眼根本无法辨认,在它所到之处,噬人皮肉骨血,夺人性命,如入无人之境,是十分厉害的降头术,当然想要炼成,难度也很大,像眼前颂恩放出的这一只,细看还能看出一点轮廓,不算完全透明,这是还没到最厉害的境界,但也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只半透明的飞虫去势汹汹冲向信猜眉心,寻常手段根本抵挡不住,几秒之后,信猜的脑袋就会被飞虫撞出两个对穿的血洞。
在信猜的强烈意愿下,那张虫网强忍怯意飞上来,企图阻止玻璃虫,但它们很快纷纷落在地上,玻璃冲的速度不减反增,它的猎物不是虫网,而是不远处的信猜!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以前,冬至在素其的带路下来到寨子前,龙深他们也远远缀在冬至后面,找到寨子所在。
龙深没有急于出面保护冬至,而是独自绕向寨子后方,悄然潜入其中,寻找天魔的踪迹。
在他看来,他们此行最大的敌人,并非强大的降头师颂恩,而是颂恩侍奉的波卑夜。
即使那只是尚未完全成形的天魔,也已足够对世间造成极大的破坏。
整座寨子,有一处地方,魔气氤氲环绕,浓郁而外溢,那必然就是诞育天魔的所在。
寨子里四处布满了危险的陷阱,龙深这一路走来,就遇见突然从地底钻出来的手,猝不及防从暗处射出来的毒箭,还有数之不尽的鬼蜮伎俩,但这些对他都未能造成妨碍,剑光所到之处,魑魅魍魉,悉数化为尘土齑粉。
那间魔气四溢的屋子就在所有危险的尽头,门窗紧闭,令人无法窥见里面的一丝一毫。
龙深没有急着上前,他扬手一剑,离着十数米远,直接把门破开。
风从外面灌入,门撞在墙壁上又反弹,砰的一声无比清晰。
但并没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跑出来,一切安静无比,仿佛龙深打扰了里面主人的好眠。
静得出奇诡异。
龙深慢慢走进去,里面没有光,仅有的一根还在燃烧的蜡烛,也因为外面的风而被吹熄。
外面的光透进来,为这间屋子增添了一点点人气。
他放眼望去,桌上四处都是瓶瓶罐罐,其中有一张大桌靠墙壁,上面只有一个黝黑陶罐,约一米高,罐子上是外头四处都能看见并且买到的普通陶罐,但龙深知道,罐子里头装的东西,也许才是这间屋子的重点。
陶罐旁边点着熏香,整间屋子充满奇异的香气,腥甜得过分,像被浓稠血海包裹其中,而桌子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半身靠在桌沿,脑袋低垂,似乎睡着了。
另外一头,竖立起来的玻璃棺内,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对方浸泡在黄色药水之中,腹部鼓胀如球,一团黑色在那里缓缓流动,呼之欲出。
不远处很快传来喧嚣声,应该是冬至信猜他们跟颂恩开打起来了。
龙深没有急着转身出去助战,冬至已经成长得足以独当一面,他应该给予对方充分的信任。
他突然动了。
长剑在手,劈向玻璃棺内的女人,而且正对着她的腹部!
剑光掠去,轰然一声玻璃棺裂成无数块,药水从里面涌出,却不是被剑光所斩,而是女人的腹部突然破开,雾状黑球急剧膨胀,快速盘旋,很快形成一股小小的黑色气旋,与旁边陶罐里蹿出的黑气融为一体,在原地半空打转,将剑光也一道吞噬进去。
与此同时,黑球内分出一小股黑气,流入男人头顶,男人旋即睁眼抬头,朝龙深诡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