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径直走上中央讲台,冲所有人一笑。
他的眉毛线条干净,修长,眉目有点说不出的女相,是他脸上的点睛之笔,平时看着貌不惊人,一旦笑起来,却会给人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好像这个人天性温柔、不会说谎似的。
菜市场一样的发布会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老元帅一生戎马倥偬,树敌很多,有很多躲在暗处的人,一直希望看见我们联盟这位保护神倒下,但——”王艾伦顿了顿,目光在四下一扫,“很遗憾,还没有。”
“您的意思是,老元帅身体很健康?为什么伍尔夫元帅本人不向公众发声?”
“沃托日报的朋友您好,我不知道您的‘很健康’是什么标准,老帅神智清醒,基因也没有波普崩溃,但他毕竟已经是三百二十岁高龄的人,也不可能跳起来表演空中橄榄球,”王艾伦不慌不忙地说,“这本来就是一场无聊的流言,但鉴于民众很关心,联盟中央才决定开一场新闻发布会,您总不能要求一个老人因为这种事,不遵医嘱,跑到这么一个过于喧嚣而且不利于他健康的环境里吧?”
“老元帅签署三百零六号令,涉及七大星系中央军部署,按照联盟宪法,签署这份法令时,需要联盟中央、议会、立法会与各星系中央军共同派代表在场见证,见证名单已经放在了联盟政府官网上,诸位可以随意查阅。有些阴谋论者,可能认为这些人可以同时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王艾伦一耸肩,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神色,“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我们整个联盟的军政骨干都已经沦陷,那么早就该有人出来宣布改朝换代了,咱们还凑在一起讨论什么呢?”
上下翻飞的采访机渐渐安静下来,会议厅里坐着的人们也跟着发出捧场的笑声。整个发布会以伍尔夫元帅一段现场连线的通讯视频作为结束,老元帅依然是熟悉的神态和语气,思路清晰,说话简洁有力,看起来能突破人类极限,再活个一百年。
沃托日报的代表是个中年女人,会后收走了自己的采访机,随着人群往外走去,谢绝了一个同行的邀请,上了一辆私家车,径直把车开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熟练地连上了防止被追踪的地下网络,联系了一个人。
“三百零六号令签署时的见证人名单出来了,王艾伦不可能控制这里面的所有人,中央军代表们也不可能认错最高军事统帅,方才提问环节里伍尔夫也露面了,我们问了好多三百零六号令的问题,他的回答看不出有问题。”
个人终端里露出了霍普的身影:“三百零六号令更改了整个联盟驻军结构,调整了十六个军事要塞的航线,在玫瑰之心附近设下重兵,反而削弱了几处毗邻域外的边境,什么意思?认为第八星系比域外可能躲藏的反政府武装还危险?这个决定实在不像伍尔夫做的。”
“我不知道,”女记者说,“但据说第八星系在天然虫洞研究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已经可以通过虫洞传递稳定信号了,是不是和这个也有关系?”
霍普打断她:“伍尔夫做了两百多年联盟统帅,联盟成立至今,最伟大的军事专家都是他培养出来的,即使他真这么想,也不可能做得这么明显,中央军已经有所不满了。而且我已经半年联系不上他了,你能想办法去见他一面吗?”
第144章
“星舰即将离开虫洞区, 能量反应在正常范围内。”
“检测通讯信号。”
“通讯信号正常, 正在解码信息——”
第八星系,星际远征队的实验室接收到了音量稳定的噪音, 此时, 距离实验舰出发, 已经过了十六天,按计划, 他们将会在这一天抵达玫瑰之心, 天然虫洞区的另一头。
整个第八星系同步直播载人实验过程,同一时间, 在线人数达到了四个亿, 而数字还在不断上升, 四亿人一起竖着耳朵,听来自扭曲时空里的噪音。
“真让人难以置信,”托马斯杨感慨道,“第八星系的同胞们也太一心向学了, 无聊的科普直播都有这么多人在线看, 前途不可限量!”
泊松杨凉凉地说:“你是不是傻?”
“弟弟, ”托马斯杨咬着腮帮子强行微笑,压着声音说,“你的出生虽然是一个买一送一的悲剧,我也理解你先天发育不良,语言功能障碍——但你不觉得自己这句话使用的频率太高了吗?”
泊松杨用眼角扫了他一下:“当年第七星系被反乌会袭击的时候,林将军放了八亿难民入境, 之后跃迁点被炸毁,在八星系和联盟之间开了一条天河,好多人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再也回不去了,懂了吗?在线只有四亿人,那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很多人不方便看直播。”
托马斯杨一愣。
这时,远征队地面技术支援解码了星舰传回来的信息,方才的噪音被放慢了一千五百倍速,能听清内容了,原来星舰发回的信息是第八星系的《自由联盟军之歌》,浑厚的大合唱已经播放到了结尾,最终停在一个高亢的音符上,透过扭曲的时空,被多次折叠解码,听起来有些失真,像从另一个世界传回来的,而后一曲终了,停顿了几秒,又播起下一首歌,是一首来自联盟的抒情小调,讲初恋的故事,记不清是第几个星系先火起来的,反正人人都听过,与《自由联盟军》之歌无缝衔接。
一时间,没心没肺如托马斯杨,也感觉到了第八星系与联盟那种难以分割的联系。
“玫瑰之心外是第一星系,之前他们没有深入过玫瑰之心,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上次总长和你们直接跑到玫瑰之心聚齐,把联盟吓了一跳,这么长时间了,他们那边不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图兰和林静恒姗姗来迟,一起走进星际远征队的实验室,图兰一边走,一边小声对他说,“我还是觉得实验星舰里应该带几架机甲……”
“一个科研团队,混进几架武装机甲,你是要干什么?以前说不知道虫洞那边有什么还交代得过去,现在明知道芳邻是谁,还这么干,”林静恒说,“担心别人没有把柄吗?”
图兰问:“可万一他们要是翻脸呢?”
“保持通讯畅通,”林静恒看了她一眼,挥手要来了远征队实验星舰的双向通讯工具,“远征队,听得见我说话吗?”
双方的交流有一点时间差,那边好一会才回答:“林将军。”
“到了玫瑰之心,如果碰到联盟军或者中央军,先代我向他们的伍尔夫元帅问好,就说我在虫洞这头遥祝他老人家身体健康。”林静恒说完,伸手挥开悬浮在空中的小话筒,站定了,转头对图兰说,“他们没理由翻脸,就算有,也不敢,放心吧。”
图兰:“……”
统帅实在是一位有条件的时候要日天日地,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日天日地的男子。
陆必行早早等在远征队实验室,正站在二层跟人负责人交代什么,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一低头,就看见这位旁若无人的溜达进来放话。林静恒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在大庭广众之下没表示什么,只是很轻地对他点了一下头。
远征队负责人听话听了一半,发现总长没了下文,只好奇怪地问:“总长?”
陆必行松了松领口,忘了刚才说到哪了,只好高深莫测地冲他微笑起来。
“按照目前的公转周期推算,玫瑰之心到沃托最多布置四个军事要塞,除了第一星系边境守军杜克以外,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限重‘24’的跃迁通道能过一支超时空重甲战队,我要是想过去,从玫瑰之心开到沃托,六个小时足够了。除非他们把联盟中央的第一星系也炸成孤岛,或者把全境兵力都调到玫瑰之心。”林静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对图兰说,“兴师动众,就为了一支只有三个人的科考队吗?伍尔夫是统帅,不是疯子,没那么草木皆兵,再说各地中央军现在自主权相当高,也不一定会听他的。”
图兰沉默了一会:“你到现在还相信,伍尔夫不是疯子吗?”
林静恒没回答。
林蔚还在世的时候,他记得老元帅经常会来看他们,那时候他还是“伍尔夫爷爷”。
在林静恒印象里,这位伍尔夫爷爷从来都不是那种慈眉善目的长相,特别是上了年纪以后,他骨骼分明,皮肉很薄,如刀刻的皱纹是一辈子不苟言笑的证明,在年幼的孩子面前话不多,有时候实在不知道该和他们交流什么,只会拿一些很智障的小礼物,拘谨地问他们喜不喜欢。
但是他的手掌厚实有力,抚过孩子柔软的头顶时,总是宁紧的眉头会打开一点,流露出沉默而温和的气息。
林蔚是怎么死的,林静恒不是很清楚,官方的说法是因病去世,他那时太小,也无力追查真相,只好姑且这么信。
他记得那天阴沉沉的,因为林蔚将军的葬礼很隆重,联盟中央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他们刻意调整了沃托的天气,让它看起来应景一些。家里到处都很嘈杂,莫名其妙的人三五成群,还有嗡嗡乱飞的采访机。他牵着妹妹躲开他们,凑在一起作伴,无意中听见一群不认识的人小声议论。
“……其实我这里有个内幕消息,你们没听说过吧,林蔚将军很可能是自杀的。”
“我是猜到了一点,”另一个人说,“沃托平均寿命三百多岁,从来没出现过两百岁以前波普崩溃的先例,以他的身份和医疗条件,怎么可能?”
伊甸园里出生的孩子,没听说过什么叫“自杀”,也没有概念,不满十岁的小男孩听得半懂不懂,却下意识地觉出了那些话里的残忍,于是紧紧捂住了妹妹的耳朵。
“劳拉格登是白塔的人,白塔深入伊甸园的核心,要我说,这些人一旦叛变,可不就跟家宅闹鬼一样么?说不定林蔚将军和伊甸园之间就是被她做了什么手脚,才让人精神崩溃走向绝路的。”
“但是我倒是听说他们俩感情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