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在镜中
前后总共拍了三次。第三次史永年终于勉强点了头。安璇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跌在了地上。大家跑过去想扶他站起来,却发现他根本站不起来了。张医生紧张地问他那里不舒服。安璇声音有一点不稳:“膝盖和脚踝。”
大家匆匆帮他脱了鞋袜和裤子查看,发现右侧这两处关节已经完全肿起来了。医生一碰安璇的脚,他就死死咬住嘴唇。关节以下的足部像没了牵引一样微微摇晃。
安璇在最近的一个地级市医院简单处理了伤处。右侧踝关节有脱臼,膝盖内侧半月板损伤,两处关节韧带受损,脚上有一处骨裂。医生给他做了复位,抽了积液,也在骨裂处打了石膏,然后嘱咐他修养,起码一个月那侧腿脚不能沾地。
安璇的旧伤在左侧,这一次伤在了右侧——一左一右,算是凑了个齐。
苏镜瑶是在五天后出现的。她接到消息直接杀到剧组去和史永年理论了,据说身边还带了律师。也不知道是怎么谈的,反正剧组那边终于不再催安璇回去了,说是额外给了他一周的假。
能从史永年嘴里抠出假来已经很厉害了。安璇没什么意见。他躺在病床上,只觉得无波无澜,心里很空。苏镜瑶一见他就哭了,他看着她,却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只觉得陌生。所以他的回应也很漠然。他确实一点儿话也不想说。事实上,他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话。
孤独,是他唯一的情绪。
十几天之后,安璇一瘸一拐地下床了。医生很生气,预言他如果不好好躺着会变成个瘸子。安璇没回应。剧组在催,他只能回去工作。
后续果然就像医生讲的那样,他只要没戏的时候,走路就是一瘸一拐的。有戏时反倒看不出来腿上有伤。
之后的戏拍得还算顺利,日子一天天过着,眨眼到了十一月份。安璇的生日会最终没有办,而是在线下组织了粉丝聚会。公司出钱做了纪念周边,然后在聚会上凭入场券向粉丝分发了纪念品;也在网上做了抽奖,寄出了一百份礼品。这个活动褒贬不一,有粉丝表示理解,也有人骂得很凶,说不要脸的野鸡公司把安璇绑票了,谁要什么见鬼的纪念品,买的代言在家里都要堆成山了——他们要见活人。
活人在西北荒漠里吃沙子,这时候如果出来见粉丝,估计粉丝要被吓得跑路。
没过两天,荒漠戏份终于拍完了,剧组连人带器材打包,吭哧吭哧离开了那活见鬼的风沙地,又一头扎进了白雪皑皑的山里。
整日在风口里拍戏,人被吹得已经没有人样了。安璇的手因为长期在寒风里挥刀,原本很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皲裂的伤口和血泡。这些并没有影响到拍摄,反倒是给戏本身增加了不少真实感。
苦是真的苦,安璇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淡然,就好像他一直都过着这种日子似的。有时候他又会恍惚地想,本来就一直在过这种日子啊。
这一天,他下了戏独自回到招待所的房间里。屋子里黑乎乎的,他也没开灯,而是径自走到床边。片刻之后,他反手卡住身后的人,把人掼在了墙上:“谁?”
黑暗里的人影咳嗽了几声,埋怨道:“还能是谁?我啊。”说着伸手摸到开关,昏黄的小灯泡啪地一声亮了。
沈元枢靠在墙上,正哀怨地看着他。
安璇愣了一下,才慢慢松开手。
沈元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安璇看着剥落的墙皮,一时间只觉得对方陌生极了。
沈元枢凑上来吻他,他下意识躲开了。
这下沈元枢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你怎么了?”
安璇没说话。
沈元枢紧张道:“哪里不舒服么?”
安璇摇头。
沈元枢不安道:“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吧?我有给你打电话发消息,可是根本拨不通。苏镜瑶说你在这边信号很差,史永年暴君一个,剧组全封闭……我上次没接到你的电话,是正在给演唱会彩排……我……”
安璇仿佛终于有了一点实感,他低声道:“没生气。我没事。谢谢你来看我。”
他这样客气疏离,仿佛根本就和沈元枢不熟一样。沈元枢的表情越来越慌,安璇也知道这样不对,可他却反应不过来正常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一时只觉得茫然。
沈元枢看了他很久,才小心翼翼道:“角色?”
安璇看着自己的手:“我也不知道。”他有些无措地抬起头:“总觉得……我们好像离得很远。”
没想到沈元枢反倒松了口气:“看来苏镜瑶说的是真的。史永年这个老混蛋。”他再次抱住了安璇,亲昵地蹭了蹭他,然后吻了下来。
熟悉的感觉终于被唤起了一些。安璇轻轻叹了口气。由着沈元枢越来越投入,把自己放倒在了床上。
他看着斑驳的天花板,心里恍恍惚惚的,思绪有种久违的混沌。
直到沈元枢猛地坐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安璇:“你的秋裤是怎么回事?”
安璇低头看了一眼:“剧组统一发的防寒用品……”花的,色彩斑斓,洋溢着乡下过新年的气氛。
沈元枢崩溃道:“这也太丑了!”
安璇低头看了看布料,又抬头看了看沈元枢,终于翘起了嘴角:“你不是喜欢这个风格么?”
沈元枢恼火道:“你不能这么侮辱我的审美,我的审美可不是这样的!”
安璇握住了他的手:“还做么?木兰大概还有半小时回来。”
沈元枢委屈道:“这还怎么做!都吓软了!”
安璇终于笑了:“那你抱抱我吧。”
沈元枢安静下来,伸手抱住了他。安璇靠在他怀里,仿佛从一场大梦里,短暂地醒了过来。
第九十二章 (上)
两个人在床上并肩躺了一会儿,沈元枢伸手,从床边搭着的外套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安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把崭新的银色车钥匙。沈元枢蹭了蹭他,充满期待道:“生日礼物。开心么?”
安璇有点儿茫然。他虽然有驾照,但是日常很少开车。工作有公司的安排的车,没红之前是坐公共交通。偶尔实在有需要,他会借夏孟阳的车开一下,但那是极少的情况。
沈元枢像个讨赏的孩子,似乎就盼他能说个好字。安璇只得轻声道:“我都没看到礼物的样子呢。”
沈元枢恍然,赶忙去翻手机,屏幕上是一台银色的法拉利——那个车型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肯定贵得要死。安璇很笃定,自己肯定是不敢也不舍得把这种车开出去的。但他静默片刻,仍然微笑了一下:“好漂亮。”
沈元枢也很开心:“是吧,挑了很久的。我的眼光总是好的,这个颜色特别衬你。”
安璇想起了他车库里那几台豪车,不得不承认沈元枢说得没错——他买东西总是很考虑东西和主人的气质匹配度。过于昂贵的心意,收起来有点儿烫手。安璇把盒子合上了:“谢谢,我很喜欢。不过要等拍完戏才能见到礼物的样子了。”他把盒子放回沈元枢手心里:“你先帮我收着吧。”没等沈元枢说什么,安璇静静道:“你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沈元枢探究地看了他一会儿,神色有点儿低落:“你看着都不太像你了。我过来的时候在片场远远看了你一眼,差点儿没认出来。”他伸手摸了摸安璇的脸,安璇本能地想躲,但还是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