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赵诩点头,“知道了,请王爷保重玉体。”
他目光悠远地投入长安城,不禁在想,升平多年的长安人,如今再见兵戈,会是如何的惊惧恐慌?
东西市软红十丈,百十坊堆金积玉,如今都没有了……
他犹记得旧事游乐情景,彼时裘马轻狂,过尽芳丛,而如今故人,又有几人安在?
“白苏,”赵诩轻声道,“就按先前我与你说过的,待明后日战事一了,你便去帮衬白芷罢。我给你一千两银票,权当为你安家了。”
白苏虽仍有些不死心,可见赵诩神情淡漠,也知强求无益,只好默默退下。
沈觅留意着主仆二人情景,笑道:“殿下倒是个极重旧情之人。”
“好歹跟着我在塞北苦熬了几年,虽不能再用他,我也不会亏了他去。对了,那独孤诲如今在做什么?可跟着王爷入城了?”
“应是吧,怎么,殿下需我派人去盯着他么?”沈觅心中一凛,他最怕的便是赵诩与独孤太妃过早地起争端。
赵诩侧过头看他,笑了,“独孤小国公乃是天潢贵胄,又是王爷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兄弟,我自然得代王爷关照他。何况,此子倒是个心性稳重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也可成为王爷的一大助力。”
沈觅笑道:“王妃处处为王爷打算,实乃我等楷模。”
“他那名字已犯了王爷的讳,先前我问过王爷,他说让我代他取了,我这几日遍阅经典,才挑了几个。你遣人送去给小国公爷过目,若他不满意,我再召集大儒,穷天下士林之力,也要让国公爷称心如意。”
沈觅看着他那纸上力透纸背的狂草,“约、惇、诜……当真个个都有好寓意,王妃为独孤公子如此费心,他定会体谅王妃你一片苦心。”
赵诩摆摆手,“我看今日未必能分出个胜负来了,沈大人也早些回帐歇息罢。”
“是。”
待沈觅退下后,赵诩起身穿上披风,对一旁随侍的暗卫韩十四道:“带十余人,跟着我入城。”
暗卫们早惯了他为人,也不再多问,只遵命照做。于是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已进了长安城,在满目萧条的东市之外站定。
由朱雀大街往里,兵戎之声震耳欲聋,就连数十里之外的朱雀大街也依稀可闻。
“去太学。”
韩十四欲言又止,“可殿下,兵荒马乱的,太学还会有人么?”
“我去凭吊怀古不成么?”赵诩拨开车帘,“传我的话下去,着人保护太学、翰林院、吏部甲库、藏经阁这些藏有大量纸张的地方,万不可被兵火毁了。”
“是。”
赵诩阖上眼,在心中默数了五百七十下,果然马车缓缓停下——从东市到太学,这段路在他年少时走了无数遍,早已谙熟于心。
只是物是人非,不知当年草木是否依旧?
赵诩只带了两三个暗卫,便步入太学,不出所料,不论是课室还是校场都空空荡荡,不闻一点人声。
当他走到藏书阁时,不由得愣了愣——衰草离离的庭院里,一老儒生正无比惬意地饮茶纳凉,身旁的花架下晒满了纸页泛黄的古籍。
赵诩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可叨扰,不知老大人贵姓贵职?”
老儒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起身作揖,“老朽散生,暂游太学,不牢贵人挂心。”
赵诩虽身着常服,可气度高华,又佩以玉带璎珞,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这老儒生看出几分端倪,倒也不甚奇怪。
赵诩也不再多言,气定神闲地站在院中,仿佛当真是在赏古籍一般。
老儒生也一直闷不做声,二人相距不到五米,却互不搭理,看在外人眼中那场景无比怪异。
“圣人以何治天下?”老儒生冷不丁道。
赵诩并未回话,只淡淡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天,指了指地上某本典籍,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老儒生坐回去,又恹恹地晒起了太阳。
赵诩笑笑,双手拢在袖中,又站了会,便告辞离去了。
老儒生看着他秀挺背影,目光移到方才他指的那本《六律》上,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当日夜里,赵诩一边听沈觅回报长安城的安抚状况,一边留意着斥候报来的军情,就听帐外有人禀报,“司徒大人,方才有一人进献了个木匣,也不通报,也不求见,东西送到了就扬长而去。我们觉得古怪,可也拦不住他。”
赵诩心中一动,挑眉道:“可是个山羊胡的老儒生?”
“正是。”
猛然间有个不可思议地猜测,赵诩起身迎上去,“还不快呈上来。”
见沈觅在一旁不明所以,赵诩才解释道:“先前那陈苪文拼死护住的遗诏,怕是有下落了!”
说罢,内监刚将那木匣送来,赵诩将那木匣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本册子和一卷明黄卷轴。
赵诩赶紧净了手,又对先帝的牌位上了香,才双手将东西取出来。
果不其然,竟然真的是邓氏与肃州两方都寻找多年的起居注与遗诏。
沈觅立时拜伏在地,哀泣道:“祖宗护佑,先帝护佑!”
赵诩百感交集,“来人,速速告诉王爷,就说师出有名,大业将成!”
第115章
十一月十四,只做了半年皇帝的邓翔死于某不名小卒的刀下,据闻死前仍挣扎着拄剑起身,最终站着断了气。
听闻消息时,轩辕晦面上殊无喜色,冷声道:“只恨邓贼未丧于我手。”
当日,长安所有城门紧闭,士卒们挨家查检,最终竟在一青楼里搜出了魂不附体的邓乘风,并将他押解至轩辕晦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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