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沈觅正说到赵诩跟着当届主考礼部尚书赵若凭赴宴,与新科状元对弈,只输了对方半子的轶事,“后来先帝赏了殿下一杯酒,当时殿下只有七八岁,不胜酒力,整整两个时辰,无论宫人们怎么搜,都不见身影,最后竟是在宫城西角门寻着的。”
“就是现在,他也是个三壶倒。”轩辕晦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对了,后来皇后去哪了?”
赵诩努力回想了一二,笑道:“仿佛是迷了路,跑去了梨园,正好碰到一个洒扫小宫女,便和她一起坐了坐。”
轩辕晦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还有这回事?赵十九你可以啊,小小年纪,够风流潇洒的!”
许是酒意上头,他这话说的一点没给赵诩面子,周遭沈觅等人都忍笑不语。
赵诩有些头痛,“这又是哪里的话,不过是看她哭得伤心,劝慰了几句罢了。”
“两个时辰呢,能做不少事,说不少话,”崔静笏悠闲道,“若是秉烛夜谈,一夜都过去了。”
赵诩百般无奈,见轩辕晦面色实在难看,赶紧开脱道:“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许多。不过是看那宫女死了母亲,孤苦无依,一时不忍……”
“她孤苦无依,朕还孤苦无依呢。”难得见赵诩落到群起而围攻之的景况,轩辕晦故作姿态地冷哼一声,兴高采烈地看热闹。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议,竟也借着酒意开口,“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正是,”也不知赵诩平日做人是有多招人嫌,沈觅也跟着帮腔,“也不知有没有交换个信物什么的,若是人家还在宫中,倒是可以相认一下,擢拔做个尚寝局尚书……”
赵诩揉揉额心,“什么信物,休要胡说八道。”
“此事我倒是听母亲提过,说是阿兄当时将陛下给的彩头都傻乎乎地给了人家,回府后还说自己‘仁者爱人’,当时母亲就说阿兄书读傻了。”赵议不顾兄弟情义,冷酷无情地落井下石。
“哦?什么彩头?父皇赏的东西,你就这么给人家了?”
赵诩简直百口莫辩,“那是先帝随口赏的玩意儿,并未收录在册,是个摩罗玉兔,我当时年少轻狂不懂事,只怪先帝将我当成小孩子……”
轩辕晦却立时顿住了,“再说一遍?是什么?”
不等赵诩回话,他转头对守宁道:“去,将朕幼时的那箱子取过来。”
赵诩张了张嘴,也不再说话,众人都一阵默然,心道竟还有这般巧的事情?
“怎么,此物竟辗转到了陛下手上?”崔静笏眸光一转,已然相通其间的关节,笑眯眯地装傻。
守宁回来得极快,身后跟着两个宦官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檀木盒。
轩辕晦背对众人翻了翻,最终取出个憨态可掬的玉雕摩罗兔子,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赵诩,“可是这个?”
赵诩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去那个暮色暗沉的晚间。
一身素衣的总角孩童,面目已完全模糊,只依稀记得那张满是泪痕,白玉一般的小脸。
要是当日天色再亮一些,让他看见轩辕晦的眼,兴许……
赐婚时,他二人是否会更快熟稔,早些相知相许?
不知轩辕晦是否也想到这一层,悠然晃到他身旁,“东西我还留着,是谁给的倒是记不清了,想不到竟是你,真是孽缘……”
“为何是孽缘,应是良缘吧?”轩辕明夷不知什么时候窜过来,偷偷去摸轩辕晦手里的摩罗。
轩辕晦瞥了赵诩一眼,“是你的东西,能给他么?”
“既送你了,那便是你的。”赵诩为轩辕明夷正了正衣冠。
“这并非孝宗赏给皇后,又转赠给皇帝的,而是你祖父和你两个父亲的一番心意,”轩辕晦珍而重之地将那玉兔放到轩辕明夷手上,低声道,“你可得收好了。”
轩辕明夷虽与那皇祖父素未谋面,可也忍不住为他眼中的感怀刺痛,珍而重之地接过那摩罗玉兔,点了点头。
“回头补你一个。”赵诩突然靠近轩辕晦,在他耳边低声道。
轩辕晦正觉得诧异,还想深究,就有内侍请诸位观赏歌舞。
也只能作罢。
好不容易按捺下一探究竟的心思,回了蓬莱殿,赵诩却不徐不疾,径自慢悠悠在那边褪朝服。
轩辕晦凑过去,“欠账总得还吧?”
“你自己穷大方送出去的,怎么就成我欠你的了?”赵诩就喜欢看他这种抓心挠肝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逗弄道。
轩辕晦冷哼一声,“我倒是想问,你怎么这么多情,御赐之物,随随便便就给了出去。赶明,你再看见一个梨花带雨的宫女,是不是朕赏的东西,你也照送不误?”
赵诩就差对天明誓了,“天地良心,我也就多情了那么一回,何况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谁会想那么多?我要是早知道会被指给你……”
轩辕晦挑眉看他,“先把我结果了?”
赵诩吻吻他,“那我一定先认认人,盖个戳,让你以后一见我便乖乖听话,喊哥哥。”
“想得倒好。”轩辕晦也忍不住笑了,“补给我什么?”
“本想你万寿给你的,但今日既然提到了,便先给你,寿礼回头再置办。”赵诩取出个盒子递给他。
轩辕晦打开来,便是一愣。
帝王专用的明黄绸缎上,静静躺着两块早已陈旧的桃符,上面写着——比翼于飞。
轩辕晦轻抚被经年北风消磨的墨迹,怔忪道:“你有心了。”
“再仔细看看。”
拨开桃符,下面竟是个平凡无奇的菩提子,轩辕晦却是面色一变,“你寻着了?”
过了十余年,其间又战乱连连,要找到这么一粒念珠,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心力可想而知。
“如你所说,”赵诩仿佛是看穿他的想法,悠然道,“此物珍贵,并非因其为先帝御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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