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倒是我过于谨慎了,”赵诩想了想,“那真的张仁宝王爷预备如何处理?”
轩辕晦蹙眉,“此事我也犹疑不决,若是将他杀了,可到底是个英雄好汉,我有些下不了手,若是留活口,我又担心节外生枝……”
“不如将此人留给我处理可好?”赵诩斟酌道,“我总觉得此人留下,怕还有用。”
轩辕晦本就没打定主意,他既如此说了,也懒得再去细思,便直接允了。
二人拜别了枳棘,回到秾李楼,就见赵诙在门口转悠,满面焦急。
“怎么了?毛毛糙糙的。”赵诩皱眉。
赵诙赶紧上前一步,“十九哥,前些日子沈大人让我彻查账簿,结果却发现几处数目不对。”
“哦?”赵诩侧过头,“是肃州的,还是雅鲁克的,还是京城的?”
自从一切步上正轨,赵诩也不像刚来肃州那般钻进钱眼子里,加上后来朝局动荡,更无心思再去亲力亲为,想不到这么一疏忽,竟还是出了岔子。
轩辕晦对赵诙向来客气,见他数九寒天还在门口久候,过意不去道:“赵十九你自己穿的厚实,也不管你弟弟死活,若是冻出个好歹来,人家怕是要在背后编排我苛待小舅子。”
他讲话不着调,赵诙也是领教过的,半开玩笑道:“肃王信重王妃天下皆知,我也跟着鸡犬升天,哪里会被苛待?”
守宁早已将堂内茶水备好,几人进去坐定,赵诙将账簿的摹本取出,奉到二人面前。
“怎么?是税银的问题?”赵诩随手翻了翻,便放到一边。
赵诙不由诧异,“堂兄还未看,怎么就知道了?”
轩辕晦咽了口茶,“别说这小小肃州,放眼九州,又有几人比你堂兄聪明?这些人想在他面前玩心眼,未免太过托大。”
“那王爷你也猜猜?”赵诩听了这恭维也很受用,挑眉笑道。
轩辕晦告饶道:“你也知我历来不问庶务,只问军事,这钱粮之事,怕还不如守宁知道的多,要是说的不对,那岂不是在小舅子面前现眼了。”
赵诩斜他一眼,“王爷哪里的话,这里也无外人,不妨一猜,就算猜错了,也能博君一笑,给咱们添点乐子。”
“嗯……”轩辕晦沉吟一二,问赵诙,“缺了多少?”
“一万二千金。”
轩辕晦点着自己的手指算着,赵诩在旁边笑,对赵诙道:“王爷自小不善算学,如今算是难住了。”
说罢,也不在为难他,径自道:“肃州约八万户,四十余万丁,先前朝廷对我肃州是十税一,那便差不多是每年六石一丁的税率,一年肃州便要纳二百四十万石的税,约合四万八千金……”
轩辕晦立时反应过来,“少了约三成的税银,那便是说……我们八月与朝廷闹翻,之后便再未缴纳过税负,而如今咱们少的正好便是八月到十一月这四个月的税赋!”
“王爷不仅冰肌玉肤,还冰雪聪明。”赵诩调笑。
轩辕晦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难怪我朝最为心慈手软的仁宗都曾当众活剐了两个贪墨的污吏,这还在肃州,他们就能贪了数月的税银,若是做了京官,岂不是能将国库的银子败得干干净净?他们真的以为这肃州是本王一个人的肃州不成?”
他虽是在笑,那双蓝眸里却不见半点温度,让一旁的赵诙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肃州是本王的,可也是四十余万黎民的,他们当真以为这税银收上来都被本王一人享用了?百姓缴纳税赋,难道真的是因为敬爱本王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发自内心地想要供养本王?当然不是,他们缴纳税赋是要战乱时,有朝廷的兵马护佑他们免遭外族戕害;是要天灾之时,有朝廷的官吏去治水修堤、赈灾施粮,让他们不致饿死道旁;是要遇到不公之时,有人出来主持公道,让他们不致含冤负屈,死不瞑目。他们今天贪的哪里是四个月的税银,他们贪的是四十万的民心,毁掉的是我肃州这五年辛辛苦苦营建的基业!”
“王爷预备如何处理?”赵诩不急不缓道。
轩辕晦冷笑:“这件事情定要严查到底,绝不姑息!叫沈觅过来,这些日子他也惫懒了,这么大的事情竟也没有察觉。”
赵诩不动声色——时至今日,肃王已有与邓党、朝廷鼎立之势,是时候开始立威了。
第70章
肃王亲自整肃吏治、清点府库,一时间肃州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轩辕晦所展露的雷霆手段,终于让大小官员开始意识到,肃王再不是那个在城门口装哭装晕装吐血的无赖少年,也不再是那个得过且过、惧内庸碌的荒唐王爷。
他亦和他的先祖一样,血里澎湃的是野心,眼中闪烁的是野望。
这日,轩辕晦前去军营练兵,赵诩则带着亲随独往肃州北郊的大法幢寺,泡了壶茶,静静等着。
约莫到了午时,才有一辆青纱小车从小路进寺,下来一戴着帷帽的男子,周围伺候的也不敢多问,只往上通秉,直到白苏亲自将人引进禅房。
那人拿下帷帽,纵是见多了大世面的白苏也禁不住怔了怔,不提胡汉混血的王爷,他本以为自家公子已是举世难得的美男子,想不到此人颜如舜华、霞明玉映,容姿更在赵诩之上。
那人进来后也不开口,只定定地凝视赵诩,从头到脚,仿佛想从他身上勘破什么不解之谜来。
赵诩亦并未起身,依旧懒懒地靠着凭几,任凭他打量。
“肃王妃。”那人最终开口了,声音如清泉击石,极其悦耳。
赵诩冷笑,“他不在。”
“哦……”那人若有所思,又道,“颍川赵十九。”
赵诩点头应了,“驸马都尉。”
那人摇头,笑道:“他亦未来。”
赵诩这才起身,拱手道:“长宁兄,久违了!”
此人竟是孝恵长公主的驸马,当前邓党最赤手可热的红人崔静笏!
“扬光兄!”二人谦让着坐定,崔静笏恭维道:“自当年长安一别,转眼已有五载,十九郎雅量高致,风流依旧,让人好生羡慕。”
赵诩也谦逊道:“唉,哪里的话,我早已嫁作他人妇,什么风流雅量,早就是往日云烟。倒是长宁兄,年纪轻轻便行走中枢,又是皇家快婿,这才是叱咤风云,让人艳羡。”
“汲汲营营,身陷虎狼之地,哪里比得上扬光兄高卧东山,潇洒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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