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廷廷尚未反应过来,帐外传来一声通报:“军师,有一人自称酒肆老板,说是、说是找您要酒钱来了……”
方晋莞尔一笑:“让他进来吧。”
帐帘掀开,走进一个黑发披雪的男子,身着素色轻裘,白皙的脸上晕着一抹淡红。虽没有多出色的地方,却是面如冠玉,清瞳似水,恁是让人心中一定。
方晋一敲折扇:“说曹操曹操到。”
洛平先是微愣,遂摇头叹道:“这世间最懂我的,便是仲离你了。”
方晋上下打量着他:“慕权,你清瘦不少。”
洛平道:“车马劳顿而已……”
话到此处被生生截断,洛平掩袖闷咳,这一咳便停不下来,夹杂着气喘,脸上不健康的红色越发深了。
方晋沉下了脸:“你病了?”
洛平看了看他,接过廷廷递来的茶水忍着咳嗽喝了,不答。
方晋忍无可忍要上前来探他,被洛平让开了:“我没什么事,风寒而已,王爷的伤要紧,廷廷,去倒一杯温水来。”
廷廷听话地去倒水,洛平走到周棠床边,从怀里拿出“余算”说:“原本想让人替我把药送来的,谁知遇到些波折,总归是耽搁了。”
方晋心中酸涩:“为他你何至于……”
洛平顿了顿:“仲离,你我不过是局中的棋子,死生无碍,可是大承不能没有他。”
“你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大承?”
“……”
廷廷端水回来了,洛平没有回话。
方晋整理好情绪,望着洛平手中的药丸问:“这是什么?”
“西昭的疗伤药,出自国师之手,说是圣药也不为过,虽然不能让他立刻痊愈,好歹有些续筋接骨的功效,护住他这条命是可以的。”
“嗯,你总不会害他。”
方晋别开了眼睛,喊上廷廷出帐。
“哎……”
一声长叹,洛平轻轻抚上周棠的脸,先前说话还很镇定,现在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这张灰白憔悴的脸真是小棠?
他看着有些出神。这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上一回见,还那么有精神地骂他,说要绑他一起走,怎么现在竟是气若游丝了,连手都握不住了。
喂他吃了药,洛平冰凉的手掌抚在周棠滚烫的额头上,顺着他的轮廓勾勒,眼睫、脸颊、鼻梁、嘴唇……
周棠一直拧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这是小夫子的手。
这双手,他永远不会认错。
梦里面到处都是雪,一望无际的雪。他在雪地里茫然四顾,像是要找什么,找什么丢了的、很重要的东西,找得他钻心地疼。
为什么不见了呢?
他想要好好珍惜的东西,为什么失去了呢?
是谁抢走了?是谁!
他跋涉了很久很久,看到了雪地尽头的皇城。
看到了皇城脚下,那个蜷在雪地里安然睡去的人。
是了!那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慌忙跑过去,临到近处却又莫名地不敢走了。
他看见那人的手里握着一只碗,碗里似乎有着一些水迹,是融化了的雪吗?
他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是小夫子!
小夫子怎么睡在这里?
他喊他,没有用。无论他怎么喊,小夫子就是不肯睁眼。
“我来接你了!为什么不理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他声嘶力竭。
“明明是你的错!是你要害我……你要害我大承!”
“你现在就想解脱吗!我不准,你怎么能!”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炽的阳光烘烤着地上的雪,他眼睁睁看着小夫子的身体慢慢融化。
一点一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了。
悲恸把他的心蚕食,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是,在最后的光黯淡下去时,有一只手把他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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