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皂斗
“那逛街去。你们这年纪的孩子谁不喜欢逛街买东西啊?”蒙阿姨笑道:“听我女儿说新华路又开了家百货,这两天正做促销呢,昨天她还跟朋友去那儿买了衣服,满三百八可以办八八折的会员卡。”
十一鸭子听雷般,对那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没有任何概念,拍拍三七肩膀:“七,去么?”
三七面无表情的调头出门,直走到公交站牌前,等到车来了,他跟着人流上去。十一跟后投币。到了新华路,两人又一前一后的下车,抬头望向对面红幅高挂的大厦,以及大厦一楼大门前正在做活动的汹涌人群,却步了,就这么像人体雕塑般直愣愣站着,周围过往人群无不投过怪异的目光。
良久后,十一伸手去拉三七,走进旁边的小咖啡馆,点了两杯黑咖啡和泡芙,从架上抽了两本旅游杂志,一人一本漫不经心的翻看,中途谁也没开口说话,似乎语言天性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而出现故障了。连思维能力也短路。
当三七的目光从杂志上移到十一身上时,见他正支着下巴望窗外,那眯着眼的 神态像只猫,懒洋洋的透着可爱相。
从小便如连体婴般一起生活,三七太熟悉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了,闭着眼也能知道他什么时段会做什么、心情会如何,也挣因为过于熟悉,他看他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去感知,没有丝毫常人观人时必然存在的美丑之分,此时,他伏在桌上专注的观察他,从凌乱扎起的头发到细腻润泽的肌肤,忽然无比清晰的领悟到:十一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有日渐成熟明朗的五官,有细高挑的健康躯体,有日益丰满的思想,有理智自主的行为能力,也许再过不久,他会喜欢上某个温柔又有才气的女孩,会……
“你盯着我做什么?”十一曲指弹他脑门。
三七闷闷的哼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问:“十一,你喜欢学校里的女同学么?”
“喜欢啊。”十一不假思索道。班上的女同学长得都不错,而且性格也开朗,很容易相处。
就如同知道果子迟早有成熟的一天一样,三七能理解并接受人迟早有恋爱的一天,可此时听到十一说喜欢,心情却还是很失落。一直以来,十一都是只愿意跟他说笑,现在却对很多人和颜悦色,虽然这也是他努力加强制的结果,但普通朋友、家人和女朋友之间的意义不可同日而语,里面包含的感情成分和亲密程度天差地别。以后真到那么一天,他们怕是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粘在一起了。
十一见他低头沉默,便凑近问:“你不喜欢么?果果说有不少女同学很喜欢你呢,背地里都叫你冰山美人。”
三七索性捂住耳朵,不听为清。
十一笑嘻嘻的拉开他的手,捧起他面无表情的脸,吧唧就是响亮的一吻,语带撒娇的说道:“别板着脸啊,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了,我们去吃汉堡吧,我饿了。”
三七嘴角微翘,闭着眼任由他牵着出门,凉风拂面,他掀起半幅眼帘,迅速的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后又阖上了,如被人操控的木偶似的继续摇摇晃晃的走,几分钟后,听见了一声机械滑稽的“欢迎光临”声,暖气和二氧化碳扑面而来,他知道是进德克士了,但依然作瞎子状让十一牵着穿行。
服务生领着两人来到空位上,体贴入微的问想吃些什么,他可以帮忙端上,不用去那边排队了。
十一轻身轻捏三七的脸颊:“快睁开眼睛!”
三七如正在跟人玩捉迷藏的孩子般掀起半边眼帘,唇边调皮的勾起一抹笑,严重波光澜澜如三月春江,生生把人看呆了去。十一大乐,凑近又是吧唧一口,转头对傻愣的服务生道:“麻烦送两个套餐加橙汁过来,顺便找好零。”
服务生仓促离去,不一会儿便端了托盘过来。十一边找钱边道谢,把其中一份递到三七前。
周围从的都是年轻男女,大多穿着套头衫、背着学生挎包,青春洋溢的墨阳。十一是不是打量着旁边嬉笑怒骂的两男一女,门口又连接响了好几声“欢迎光临”,又一波少年男女涌进来,他抬头望去,晃眼见玻璃门外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忙弓肘顶了顶三七:“我好像看见蓝回了,他抱着画框从门口 过。”
三七顺势一看,哪儿还见人影?“没什么奇怪的,下午的课他肯定又逃了。老师们都当他是无形的,爱怎样就怎样。你看吧 ,下学期估计就见不到他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对此一直百思不解。虽然蓝回这学期经常去上课,但也仅仅是人去了而已,半张实质性的作业都没有,他在画室里最常干的事就是在画纸上排线,用各式铅笔或排笔,黑白或彩色……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奇怪的念头,十一压下脑袋道:“七,我们找找去,看他平时都在干些什么。”
三七正撕咬鸡腿,连连点头。
打包了桌上的东西,两人快步出门,直朝蓝回的方向寻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未发现他的身影。到了街尾时,环目四顾一阵,跟在几个热烈交谈的少年学生身后转进新华北街。
这条街大多是卖文化用品的,其间夹杂一些小型的工艺画廊,专门炮制名作售卖,最常见也卖得最火的是梵高,毕沙罗之类大师的名作,仿得一般的卖千儿八百,逼真度高的也有三五千。主要的仿者是一些默默无闻但胸怀大志的小画家,也许他有才华,但此时还没有他施展的机会和空间,诸如某天在某地遇上某人的狗屎运一般也砸不到他身上,他还得熬,熬得别人所不能熬了,他还不一定会出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终于被熬淡定了。
还有一些只是懂模仿不懂制作的画师,他们没有接受过学院派的艺术教育,一辈子所做的艺术就是模仿,专仿风画景,抛除原著的绘画技法,用他们独特的江湖的点彩法绘画,往往一幅画仿成后就变成另一幅新作品了,鲜艳亮丽,符合普罗大众的审美要求,一般居民在乔迁之喜时会购上一两幅,挂在正厅中央。
“他是来这儿买东西还是卖画?”十一一间间的搜索,没发现目标。
“谁知道呢。人估计早走了,进去看看吧。”三七转身进画廊,以专业的眼光审视墙面上挂着的一幅幅画作,有素描画、水彩水粉画、仿古颜料画、丙稀颜料画和油画国画等,水平不一良莠不齐。他伸手勾上十一脖子,兴味道:“难怪老师总喜欢说有才的人不一定能成才,但成才的人必定有才。”
“是啊,有才只是成才的条件之一而已。还要有善于发现新事物的眼睛,有丰富的想象力,有丰富的心灵,有忍受辛苦和孤独的耐力,有旺盛的经历和创作力,还有许多许多。虽然不是缺一不可,但是,名垂千史的大师们大多都具备这些特质。”十一笑了笑,语带戏谑道:“人在沉默 孤独中会了学会自我解剖和自我审视,并自我完善。”
“你们俩是学美术的?”一直默不吭声只以为少年好奇随便看看的中年男人问。
十一应道:“嗯。老板,你人不认识一个高高帅帅的美院学生,叫蓝回的。”
老板讶异:“怎么了?你同学?”
“嗯。认识?”
老板想想便摇头:“你要是能说出艺名,也许我能知道。很多来卖画的都不愿说真名,这行有这行的规矩,我也懒得问,只要东西能卖得出去就好了。”
十一遗憾的喔了声,又聊了几句便和三七出门,在路边的活动便利亭处买了两瓶蒸馏水,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拦下一辆计程车,报上医院名称。
在医院大门口下车时,十一见路旁有一排鲜花礼品店,想想也去买了个果篮和花篮,一人提一个到前台咨询病房号,随后直奔十二楼1205室,推开虚掩的房门,只有一张床位的病房里幽暗寂静,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就着薄光,可以看见床上鼓起的条状物,不知上面的人是睡是醒。
“来得不是时候。”十一轻声说,把花果轻手轻脚堆在满是礼品的桌上,又踅回三七身边:“先回去吧,有时间再来。”
三七轻点头,走到病床前探了探,海霖侧身背对门口躺着,空调被几乎遮住小半张脸,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在灰暗中显得有些脆弱和可怜,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了。
或者应该常来看看他。他暗忖。
第172章
在医院门口拦车时,一辆黑色凌志嘎然停在跟前,车窗摇下半幅,姓海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睨他们,尤其意味深长的审视了三七片刻,随即又走了。
十一两人面面相觑,弄不清个所以然来,见空车过来了,忙抢先上去,回校。
晚上的家教课后,十一送展允下楼并棒兴中华买果汁。两人兜着手闲庭慢步,走过树影绰绰的林荫小道,步上空旷的篮球场,展允在篮架下比了个投篮的动作,又退到三分线外做射篮状,动作熟练优美,举止间透出别样的生机盎然,在路灯的淡薄光线下,他的身形显得瘦长,玉树临风又文质彬彬。
“喜欢打球么?”他问。
“不喜欢,岛上没有球场,我从没碰过篮球足球,我只有水球,可以跟花雷和三七在海里玩。”沁凉的夜风里,一同浮泛在空气里的还有树木的芳郁,十一闭着眼如风车般旋转双臂,声音也因动作而磕磕绊绊。
真是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展允忍俊不禁的轻叹一下,慢悠悠朝校门口走。十一不声不响的跟后追了上去。
闲聊着走到公交站牌,车来了,展允跟十一道别,在人群后默默跟上车,抓住扶手站在老人位旁,目光投在玻璃窗外的不知名处。
十一看着车子载着他寂寥的剪影离开视线,心里不知怎地竟染了些许莫名的伤感,像还是小少年时,夜里偶尔惊醒,跟三七手牵手去看五哥的小坟,海风簌簌,他站在石块上,被无孔不入的空寂包裹着,觉得自己微渺如沙粒,并诡异的想象到若哪一天他们突然消失在这世上了,主屋里的人便拍手称快夜夜笙歌,于是他就变成黑色的鬼去吓他们,趁他们睡着的时候割掉他们头发、在他们脸上画乌龟、往他们的饭碗里放鸟粪……他幻想了许多整治他们的想法,并绘声绘色的告诉三七,让三七帮他。三七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还陪他在礁石丛里练习。一直练到天色泛白时,他看清了周围旷凉的景物,那些属于黑夜里的异想天开的想法被白昼驱除的干干净净,忽然就没来由的伤感失落,快快乐乐的回到楼阁里,此后再也不提那些事。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想着,十一轻轻笑出声来,这周围的喧哗绚丽还真衬得他有点欲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了,漫步走到不远处的商店,买了大盒装的果汁。啤酒和五根棒棒糖,结账时见柜台里整齐罗列着各色香烟便低头仔细看。收银的女孩儿忙问:“要买烟么?”
他摇头,直起身掏钱包,在女孩儿查看钱币真假时,又神使鬼差的指着中华香烟说:“要一盒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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