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徐图之
康明还想说话,曲燎原拿出官威来:“班长在这儿呢!轮不着你出头!给我站着别动!”
康明还是瞪着姚望,但暂时作罢了。
姚望冷笑一声。
“你在干什么?”曲燎原其实有点怵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了,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回自己座位去。”
姚望站着没动,从眼角看他,一脸阴冷。
曲燎原忽然发现他手里那件校服不太对,新校服,白色的部分都是雪白雪白的,他那件却……
姚望把那件校服劈头扔了过来,道:“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曲燎原接了一看,校服背上被人用碳素笔画了一只乌龟,很大,差不多快把白色部分都画满了。
“这是谁干的?”曲燎原一下就气坏了,拿着校服朝同学们问,“谁把好好一件校服画成这样!谁这么缺德?!”
同学们:“……”
姚望:“……”
曲燎原又气又心疼,说:“碳素笔都洗不掉,一身校服要两百块,画成这样还怎么穿?这到底哪个缺德鬼,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东西?”
没人说话,自然也没人承认。
曲燎原看了看衣领标签,上面写着“高一(7)班姚望”。
“这……”曲燎原道,“是你的啊?”
姚望看着他没出声,表情就像在说:你这不是废话?
曲燎原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不是姚望的,他在这里发什么脾气?想了想说:“我去问问……看能不能给你换一件新的。”
姚望的语气没刚才那么冲了,但也谈不上友善,说了句:“省省吧,不可能给换。”
曲燎原:“……”
姚望以前在班里虽然不太合群,但正常的交流、说话,还是有的。就是在上礼拜和曲燎原打过架以后,同学们对他的态度才发生了变化,没人理他不说,以康明为首的一帮男生还差点和他起肢体冲突。
这种孤立排斥、语言暴力,以及今天在姚望校服上画乌龟的举动,都是一种“站队”,同学们“站”的,是曲燎原这一边。
这让曲燎原忽然间感到一阵难过,甚至是惶恐。其实除了那天动手打了一架,他和姚望没有深仇大恨,军训时他新官上任找不着北,姚望还帮他维持过秩序,让他玩过自己的塞班手机,和他开花露水香水的玩笑……明明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为什么要搞成这样?
他从来没有起过要带头孤立姚望的念头,也没想过要让康明他们也和姚望打一架,好帮他出气,校服上的乌龟也不是他画的。但是这些坏事的起源,都是因为他,即使他没有这样的心思,他也在事实上欺负姚望了,他做了班长,被同学们喜欢拥戴,可是他却没带着同学做好事,这是不对的。
姚望抬手,指了指台下所有人,满含威胁地说:“别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否则……”
“你别问了,”曲燎原道,“是我画的。”
姚望一怔,回头看他。
曲燎原把自己身上的新校服脱了下来,递过去,说:“这件干净,我赔给你。”
第32章 农夫和吃糖
中午放学回了宿舍, 收拾好东西后, 宋野就去叫曲燎原一起回家。
在楼道里遇到也在准备回去的同学们, 不少人都穿上了新校服。宋野也穿了,省得塞在包里还占地方。
还没到411宿舍门口,曲燎原就提着双肩包从里面出来, 见他,叫了声:“哥。”
宋野被他一叫就笑了,说:“今天怎么不磨蹭了, 收拾得这么快?你的校服呢?”
最后一节课发衣服的时候, 宋野就想看曲燎原穿上新校服是什么样子,曲燎原整个人就是运动系男孩的模样, 很适合穿这样运动款式的衣服,会比穿休闲服显得更多几分帅气。
曲燎原拍了下书包, 道:“装起来了,回家洗洗再穿。”
“哟呵, ”宋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开玩笑地笑话他,“我弟不可能这么爱干净, 你是谁假扮的?”
楼道里人多,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曲燎原把两手搭在宋野肩上,哥俩一起下楼去。
学生们放假过周末,一个个情绪高涨,校园里热闹得像菜市场。
宋野喜静, 每到这种环境都觉得头疼,反手拉了曲燎原,脚步加快,一路无话,匆匆忙忙地从学校出来,等来公交,上了车。
回家要先乘这路公交线到市中心,再转一次直达407厂的公交车。
车上人很多,这个时间,全都是一中的学生,人挤着人。青春年少的高中生们,三三两两凑做堆,叽叽喳喳聊什么的都有。
宋曲两人没有座位,站在后门附近,宋野的手穿过人群缝隙,抓到了扶手杆,他身后的曲燎原就没得抓了,头顶的扶手环也统统都被人占据,怕公交司机漂移起来会站不稳,只好继续搭着他的肩。过了两站后,又上了两次乘客,人更多了,他干脆把手臂绕过宋野的肩,偎紧搂着,以求能站得稳一些。
宋野侧眼看他,他正抬头看车上贴的公益广告,露出脖颈上还不是太明显的喉结。
摇摇晃晃、人声鼎沸的公交车里,初秋的阳光拂着曲燎原的脸和脖子,给上面那层细小的绒毛,又蒙了一层轻软温柔的光晕。
因为拥挤吵闹而很难熬的公交时间,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宋野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个跳动的地方,也轻软温柔的,摇摇晃晃起来。
回到家,高秀月和曲大江在等他们吃饭,做了一桌菜,怕凉掉,都扣着盖子。有曲燎原喜欢的红烧排骨,也有宋野爱吃的虎皮尖椒。
饭桌上又是曲燎原的话唠时间,把这一大周发生了什么,手舞足蹈地讲给爸妈听。不过,特意隐瞒了自己和姚望打架,还在升旗会当众做了检查的事。
吃完饭,两个学生回房间去午睡,他俩在学校每天中午睡习惯了,回房间没一会儿,就双双睡着。没了起床哨,等再醒来,下午过去了一半。
高秀月和曲大江都去上班,家里只有他俩。
曲燎原睡得浑身酸乏,不想起来,躺在床上玩一个九连环的玩具。
宋野去洗了把脸,把两人从学校背回来的脏衣服拿出来,端着去洗了。
曲燎原还在玩,玩了片刻,忽觉不对,好像?有什么事儿给忘了?
“曲燎原!”宋野一掀帘子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校服,怒道,“这怎么回事?”
曲燎原:“……”
宋野用力踢了他床尾一脚,生气道:“刚发的校服,怎么弄成这样的?这是谁给你画的?”
曲燎原侧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那个九连环,心虚地说:“就是……同学闹着玩。”
宋野道:“哪个同学?”
曲燎原道:“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宋野说:“干什么?当然谁画的就让谁赔了!这还让人怎么穿?”
“我也不知道是谁。”曲燎原坐起来,头顶一撮头发被睡得翘起,说,“我出去一会儿没在教室,回来就成这样了。”
“……靠!”宋野愤然道,“你这班长怎么当的?不光天天给你们班人当苦力,现在他们还开始欺负你了?”
曲燎原不乐意了,说:“什么当苦力?我们同学也没欺负我。”
宋野两手提着校服展开,给他看乌龟的全貌,讥讽道:“曲班长,你再好好看看,这叫没有欺负你?又不是幼儿园小孩儿,谁和同学闹着玩,还会干这种事?”
曲燎原没话说了。
宋野瞪完他,一低眼,突然看见衣领标签上的名字,是“姚望”!他问曲燎原:“你是把你的校服换给了姚望?”
曲燎原:“……”
宋野没再说话,拿着校服,又掀帘子出去了。
曲燎原坐在床上,愁眉苦脸,抓耳挠腮。
他知道宋野讨厌死姚望了,要是知道真相,肯定要怪他管姚望的闲事。
所以他本来打的主意,是让宋野以为校服就是他的,只是被同学恶作剧画脏了,把宋野糊弄过去就得了。根本没想起还得把暴露名字的标签剪掉。
卫生间里,洗衣机“嗡——嗡——”地工作。
宋野蹲在地上,面前是个洗衣盆,那件校服泡在里面,他倒了少许洗衣粉在“乌龟”上,加水揉出泡,一点一点地用手搓洗。
曲燎原穿着拖鞋短裤和跨栏背心,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
“小野。”他叫了宋野一声。
宋野也不理他。
他只好慢吞吞进来,在宋野对面也蹲下,两人中间隔着那个洗衣盆。
“还是我来洗吧。”曲燎原伸手。
“你给我走开。”宋野道。
曲燎原:“……小野。”
宋野白眼看他,道:“你洗什么洗?你这个连双袜子都洗不干净的笨蛋。”
曲燎原一下笑了,说:“你没生气啊?”
宋野道:“我生什么气?”
曲燎原对他笑,说:“就是……我还以为你肯定要生气了。”
怎么可能不生气?!宋野都快气死了。
他何其聪明,一看见衣服是姚望的,脑子里稍微一转,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一个念头就是:曲燎原这只猪,又在瞎逞什么能!
然而紧接着第二个念头:算了,没有办法,曲燎原不就是这样的人?
他太了解曲燎原了,曲燎原的同情心过于旺盛,对几乎所有“弱者”,都有一种天然的保护欲和帮助欲。从小他就知道偶尔扮一扮“弱者”,会让曲燎原有“要好好保护我方小野”的想法,从而在曲燎原的诸多朋友里,成为不能被替代的一个,他很喜欢被曲燎原“保护”的感觉。
所以他才更生气,生气曲燎原不听他的话,没有和姚望这个讨厌的人彻底决裂,也生气曲燎原对世人仿佛没有差别的“保护”。
这样的曲燎原,极可能无法躲开做一个农夫的命运,迟早会遇到一条蛇。比如说这次的姚望,就很有可能是那条蛇。
但宋野同时也知道,这种过盛的同情心和保护欲,是曲燎原作为曲燎原,一个让身边很多人喜欢的男孩,至为宝贵的一个原因。
没了这个,曲燎原就不是曲燎原了。
“真不知道这是谁画的吗?”宋野都有点佩服自己,还能假装一点都不生气,一边搓衣服一边平静地和曲燎原聊天,说,“真是够无聊的,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干得出这种事?”
“就是!”曲燎原附和他,“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
宋野道:“是你主动和姚望换的衣服?他就收了?他也真够可以的。”
曲燎原却说:“那倒没有,他不肯要,我硬塞给他了。”
“我还没找他,”宋野道,“手机返厂去修,下周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等回来了,我再拿修理费的单子找他报,和去医院的检查单药费单一起。”
“好。”曲燎原自己也不管这个事,想了想,提建议说,“如果金额太大,他一时没有那么多,也别急着催他给了吧?反正他又跑不了,分期给也行,你说是不是?”
宋野心想是个屁啊是!还分期?道:“行,到时候我和他谈谈,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