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晓生
乔瑜攥着小纸条回到房间里,心里还在怦怦乱跳,却在看到满地狼藉后平静了下来。
——还想什么呢?先打扫房间再说吧!
第二天乔瑜走的时候,特意记得将窗户关上。可是关上窗户后他又有些犹豫,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抱了些期待的念头,又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将窗户关死,锁好门上班去了。
等他下班回到家后,听见窗户边有咄咄的响声,走过去一看,只见四牛可怜巴巴地蹲在窗台上,脚上依旧拴着一个竹筒。
乔瑜顿感心跳加速,打开窗户将四牛放进来,从他腿上取下信,又将它放走了。
信纸上照例还是一首情诗: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第三天、第四天……
过了一个星期,他风雨无阻地收到了七首情诗。
乔瑜最初手足无措的时候过去了,心里渐渐感到纳闷的紧:天底下怎么有这么聪明的鸽子?它是怎么找到自己家的?每封情书下也没个署名,到底是不是南宫狗剩送的?
他来到电脑前,打开百度查了起来。
“人们利用信鸽是因为鸽子有天生的归巢的本领。”——百度百科上如是写。
乔瑜对着屏幕纳闷地笑了:那只该死的肥鸽子到底是怎么找来的?难道说主人不正常,养的宠物也有特异功能?!
不过想归想,日子还是要正常过的。乔瑜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总不至于为几首情诗神魂颠倒,原先怎么活现在还是怎么活,只是每天下班后第一件事变成了去窗外收信,还会特意买些玉米粒备在家中,每天收完了信就好好犒劳四牛一番。
如此过了两个星期,四牛的体重直线上涨,每天从他家窗台上飞走的时候都有点在重力作用下直线下坠的意味,甚至有一天它送信迟了,乔瑜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将四牛喂得太肥而飞不上来了。
第十五天,乔瑜收到的情诗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小乔同志,为了俺家四牛不成为第一只因肥胖难飞而被车子碾死的鸽子,请勿继续投喂。”
小乔攥着信纸,笑出了泪花笑弯了腰。
在回到上海以后的日子里,他偶尔也能遇见苏颐,看到苏颐脖子上消了又长的吻痕,依旧会感到心痛——毕竟是七年的感情,又怎能说没就没呢?若他是这么洒脱的人,早在苏颐第一次握着李夭夭的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该放手了。
可是难受归难受,总有一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他每多见苏颐一次,心中就多一份释然。曾经苏颐的温柔让他错觉是对自己的回报,而他如今终于发现,苏颐的温文尔雅只是他用来拒绝人的屏障,而他真正的柔情似水只有在看向李夭夭的目光中才会蕴藏。
他偶尔也会想起南宫狗剩的音容笑貌,耳畔回响着他一声声的“小乔同志”,竟会一个人傻傻地笑出声来。
这一天,乔瑜终于决定,该给南宫狗剩同志回封信了!
他攥着笔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张崭新的信纸,啃了半小时的笔头也没写出一个字来。
该写什么呢?南宫狗剩先生你好?很感谢你的垂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你想追求我吗?
乔瑜越想越觉得好笑。三十多岁的人了,已经十几年没有试过用笔写信,这种倒退到千百年前的利用信鸽送信的方式更是见所未见。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乔瑜揉掉了十几张信纸,最终写下六个字:
“要不,你出现吧。”
第二天,乔瑜收了信后将自己的小纸条塞入竹筒里,拍拍四牛的屁股让它飞走了。
他一个人面带微笑地站在窗台边,站了很久。
第三天乔瑜一下班,迫不及待地打车赶回家,走进小区的时候特意东张西望了很久,却没有发现南宫狗剩的身影。回到家中也没有任何异样。
唯一不同的是,本该准时六点送信的四牛却没有出现。
乔瑜站在窗边傻傻地守了半个小时,直到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响声,这才失落地回到厨房里草草为自己煮了碗方便面。
吃完晚饭,乔瑜连电视也不敢开,坐在客厅里看书,不时竖起耳朵注意窗外的动向,每隔十分钟就跑到窗口去看看,最后索性将窗户大大地打开。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什么动静也没有。
乔瑜渐渐感到紧张:难道四牛出了什么事?被车撞了?晚饭吃得太饱飞不上来了?还是……南宫狗剩不愿见自己?
胡思乱想了一个多小时,面前的书只翻了三页。当时钟指到九点半的时候,窗外终于有了动静。
乔瑜几乎是丢下书冲向窗台,只见四牛乖巧地站在窗外,不时低头啄啄自己的羽毛。
乔瑜手指微微颤抖着将它脚上的竹筒解下来,取出里面的信。
这一次没有情诗了,纸上只有一句话:“俺害羞。”旁边还画了一张简陋小人脸,脸颊上涂了圆圆的一坨,意思应该是想表示脸红。
乔瑜握着纸条,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渐渐地竟和纸上的小人儿一样红了脸。
他将四牛抱进屋,想了一会儿,写了张“没关系,我们见面聊聊吧”的小纸条塞回竹筒里,这才将四牛放飞。
接下来的日子里,乔瑜和南宫狗剩就开始了用信鸽通信的日子。
乔瑜不断催促着南宫狗剩现身,狗剩同志却像个大姑娘一样推三阻四,说什么也不肯露面。到了后来,乔瑜简直觉得自己像个逼网友小萝莉出来见面的猥琐大叔!
就这么又拖延了七八天,转眼就要到国庆长假了。
乔瑜这天早早理完了手头的工作,中午就坐公车回了家。路过小区附近的时候看见一个肩膀上站着大白鸟的男人正和一家卖腊肠的店主侃大山。
这家腊肠店已经开了有三年,门口放着一块大黑板,第一年的时候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着“开业酬宾全场五折”八个大字,一酬就酬了一整年;酬宾几个字擦掉没几天,黑板上又换上了新的一行大字“房租到期,跳楼大甩卖”,一跳足跳了两整年。
乔瑜走近一些,只听那个中年男人说道:“哎,帮友,弄更噶下伐来赛呃!噎滴啊伐新戏,么的敌!”(上海话:朋友,你这样写是不行的,一点都不新鲜,没特点!)
店主大叔递给他一根烟:“个弄刚哪能下法子呢?”(那你说怎么写呢?)
中年男人没有要烟,自说自话地捡起一段腊肠丢进嘴里,走到黑板前,擦掉了上面的字,握着粉笔写道:
“吃不起鲍鱼没关系,尝尝鲍鱼蜜汁味腊肠,一解您的饥渴!”
“噗……哈哈哈……”
乔瑜笑的浑身打颤,走上前轻声问道:“南宫~~先生,你到底~~会多少种方言?”
南宫狗剩愣了愣,轻松开怀地笑了起来:“小乔同志,我是杜月笙的外甥啊,我没告诉过你吗?”
第24章
苏颐和乔瑜不同,他是走后门进的单位,上进心也不强,单纯是为了兴趣而工作,平时基本不去研究所上班,有任务了才会高高兴兴去参与。自从从宁夏回来以后,他因为怕见乔瑜尴尬,去的次数就更加少了。
原本能在家里陪着李夭夭胡闹是好事,可是最近他参与了一个课题,三天两头往外跑。
李夭夭陪他去过两次,觉得自己就像个透明人一样被忽略了,还不如宅在家里睡觉看电视,于是再也不去了。他一个人做什么都没劲,呆在家中一日无聊过一日,渐渐有些受不了了。
这天苏颐正在书房里翻阅资料,李夭夭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往他身后的沙发上一坐:“喂,我们出去玩玩。”
苏颐放下书,揉了揉睛明穴,转身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吧。”
李夭夭说:“刚才电视里说马尔代夫没几年要沉了,国王都买了新岛搬走了。咱去马尔代夫玩玩吧。”
苏颐愣了愣,微笑道:“等我做完这个课题吧。”
李夭夭皱眉:“要多久?”
苏颐说:“可能还要一个多月。”
李夭夭不高兴地说:“国庆呢?你不放假?”
苏颐无奈地说:“这不是上班啊。我们冬天再去好不好?”
李夭夭冷着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上班我干什么?”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总要有点责任心啊,难道天天在外面玩么?
这句话苏颐想说,却没敢说出口。他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帮你找个工作吧?”
这个话题一年前苏颐就提过,当时李夭夭特不耐烦地拒绝了。
果然,这一次他又生气了。
“找什么工作啊!朝九晚五,你看我是这种人吗?我能养的活自己,不用你的钱,也不用你费心!”
诚然,李夭夭的确有自己的小金库,有些是南宫狗剩给的,也有些是倒腾文物或接手一些黑市里鉴定文物的活得来的。平时他很忌讳用苏颐的钱,出去玩的时候他基本都主动付账。
苏颐知道他的自尊心极强,好脾气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无聊的话就找点事情做吧,不一定非要朝九晚五,很多工作自由性很大,我可以……”
话没说完,就被李夭夭冷冷地打断:“我一点都不无聊,我有很多事情可做,就是不知道苏少爷放不放人了。”
苏颐愣了愣,微微蹙眉:“我并没有锁着你。”
李夭夭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外走:“那就行了!”
苏颐看着被他大力关上的书房门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李夭夭回到房间就给南宫狗剩打电话,没响几下狗剩就接了。
“喂,师父,你在哪啊?”
南宫狗剩支支吾吾地说,正在为给你们找新的监护人而努力。
李夭夭嘴角抽搐:“谁啊?不会是乔瑜吧?”
南宫狗剩敷衍了两声就把电话撂了,都没等李夭夭把正题说出口。
看来师父那是没什么乐子可找了,李夭夭又打电话给余鱼,余鱼半天才接起电话,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
李夭夭不由蹙眉:“你在干吗啊?”
听筒里传来女人高潮时的叫声。李夭夭浑身汗毛竖了起来,立刻掐了电话。
佘蛇一般都和余鱼在一起,余鱼在宾馆里把妹,佘蛇也许在楼下吃小吃。看样子他们俩也没什么正事可做。
李夭夭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
人一旦闲下来就喜欢瞎折腾,李夭夭折腾完自己,就要开始折腾苏颐了。
这天苏颐大清早又出去了,李夭夭一个人窝在别墅里看电视。他随便调了个频道,正看到一部香港豪门大戏里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的画面,终于激起一点兴趣,于是丢开遥控器看了起来。
香港豪门大戏有专门的套路,一盆又一盆狗血淋的人泪流满面,对于无聊到了极点的李夭夭来说打发一下时间正正好。
李夭夭看的这集正好讲到豪门家族里的正牌去找小三谈判。正牌头发疏的油光水滑,昂着头颅高傲地说:“你看你有什么能耐?除了皮相还过得去,什么都不会!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啊?你爹只是个臭流氓,你哥是个烂赌棍!”
李夭夭眼前瞬间浮现出苏黔的脸,和饰演正牌的女性角色重合在一起。
镜头一切换,衣服穿的一丝不苟的大老爷抱着嘤嘤哭泣的小三柔声劝道:“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敷衍你的。你看上个月我不是还陪你去了欧洲玩么?你给我一段时间,我要谈完这个生意。”“什么?那个恶女人来找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出了这口气,回去我就要她好看!”
李夭夭恍惚看见苏颐一脸温柔地安抚炸毛的自己的情形。
他越看越恼火,连TVB豪门大戏中御用的万年不变的别墅也越看越像自己呆的地方,于是怒气冲冲地把电视关了,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他跑到小花园里,折下一枝桂花,开始摘花朵。
“离开、留下。离开、留下……”
当他念完第N次“留下”的时候,手里的花枝已秃了,只孤零零地留下最后一朵小黄花。李夭夭用指甲掐住它的根部,却怎么也念不出“离开”,烦躁地将花枝一丢:“数错了!重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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