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郑靖业笑道:“谁还与你争了不成?”
郑琰麻利地放下了裙子:“那我都拿去了。”
父女二人打着哑迷,顾益纯与池脩之心里透亮,皇帝这是故意输的。郑靖业同志,圣眷正浓啊!
苗妃也是这样想的,她的推演很简单:皇帝喜欢谁就给谁好东西。直线思维真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皇帝是这样想的:就郑靖业不乱搀和,这样的好臣子需要圈养爱护。从郑琰就能看出郑家家教,一家的男孩子必是教养的重点,女孩子再重视,也会有所疏漏,这样环境的影响就很重要。从女孩儿身上更能看出一个家族的风气。
皇帝打的主意也挺直白,他比较喜欢郑靖业,爱屋及乌就惠及郑家人,计划给郑琰加食封也是真心的。郑琰的表现挺到位,爵以赏功禄以酬能,这才应该是宰相家的见识,不图幸进,不是逮着皇帝的便宜就占。
不管怎么说,皇帝对郑靖业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最容易娇惯的小女儿都有这样见识了,家长一定很不错,家里的男丁也很不错。——由来判断人,家族都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指标。
郑琰得了金钱就分成几份儿,侄子外甥人人有份,还没孩子的如萧氏就当成后补的喜礼送。难得的贡缎先孝敬了她妈、再孝敬她师母,还给池脩之他外婆留了一份儿,隔天就亲自给送到了池外婆那里。
池脩之现在也是个小财主,他有皇帝赐的一所中等宅院,还有因为《氏族志》结好了一批勋贵当权派,定亲的时候也有送宅子田地的。为了照看外婆,也是不太舍得老宅,新宅就先慢慢改进装修着,预备着婚后全新地入住,他还住老宅里,很方便郑琰到私宅修整一下,两人一起去看池外婆。
池外婆听说外孙、外孙媳妇到了,心情还是不错的。郑琰捧了贡缎给她:“前儿赢了些彩头,看来看去,就这个能配得上您。”女人对衣着打扮有种天生的直觉,即使家门败落,古董还有两件,衣物之类难以保存的就见不着太高档的,池外婆与平常衣物一比较,还是觉得这个很高档。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流民
“太贵重了,我一寡居老妇,不合适。你们年轻,纵有家业也不要这样铺张。勤俭方能持家……”老太太虽然不会持家,说起道理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池脩之道:“您是长辈,正该郑重。这是阿琰前天与圣人赌棋赢的贡缎,并无花费。”
池外婆这才收下了,生出皱纹的手轻抚过缎面,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的。谷氏略有忧愁,有些担心郑氏以富贵骄人。池脩之已经换了话题,说起皇帝要让才子们入京,池外婆脸上有了笑影:“又要有新句出来了。”
谷氏对文学比较感兴趣,也听住了,听说有个天下闻名的才子诗人骆霁新要进京,带着忧郁的眼睛一下子就放出神采来。只是不好意思问骆才子具体什么时候到。
笔杆子们还没进京,坏消息先来了——郑琰接触穿越很多年,头一次遇到农民起义,当然官方的说法是“流民”。
二月里,青黄四不接的时候,“冀、并二州流民起。”
党争的好处在这个时候就显现了出来,你的治下出了问题,政敌是不会帮着你隐瞒的。谁的治下出现了事故,邻近州郡的长官有落井下石的也有担心会蔓延到自己辖区的,纷纷“帮忙”上报。在皇帝想办法粉饰太平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档子打脸的事儿,大家的面上也跟着不好看了起来。
皇帝首先就不高兴,蒋进贤、韦知勉也跟着闹心,郑靖业是心情最轻松的一个。他早有预案,也早就下令各地准备了,连皇帝那里都打了预防针,反正不管出什么事儿,至少皇帝是不会怪他的。郑靖业的能力是尽有的,出示的提醒也很及时,无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地方并没有认真执行。又赶上太子被废,人心惶惶的时候,尤其是官场人心不稳,这么大一个国家,就有几个地方出了岔子。
亏得最近政治还算稳当,郑靖业处置有度,贪官污吏下手还没太狠,能过得下去的人占多数,才没有烽烟四起。饶是如此,小农经济抗御自然灾害的能力还是差了一些,流民还是产生了,经过一秋一冬,到了春天实在捱不过去了,就有隐隐有了“农民起义”的迹象。
这还不算什么,让人郁闷的是有些人打出了“太子”的旗号,为了使这个旗号更真实,朴实的劳动人民还指出了奸党——宰相们。声称是皇帝身边有小人,于是太子让大家“讨贼”、“清君侧”。蒋进贤、韦知勉皆榜上有名,郑靖业由于还有“保护太子”的小举动,部分起义军倒是没把他骂得太惨。反正,丞相没拦着皇帝,就是坏人!一时之间举朝皆奸党。
这就让人啼笑皆非了:郑靖业黑太子黑得最凶残好吧?
其实历次农民起义的形式都很囧,如果你去细数一下就会发现,起义都会打出一些旗号,玄幻一点的用宗教、没文化一点的用邪教、有政治头脑的借用一些听起来牛X的人的名号。反正就是一个意思:咱们是师出有名的。
上面皇帝铁青一张脸,下面众臣一脸便秘的模样,郑靖业也跟着扮面瘫。皇帝愤怒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已经下令预防了么?”不是应该天下太平的么?
韦知勉起身回奏:“去年欠收,或有流民,只因天灾。只要稍作赈济,今年风调雨顺,再无大碍。”
皇帝依旧不开脸:“天灾?朕看是人祸!旧年便已有天旱之兆,为何不早作预防?”皇帝这会儿记性又回来了,想起来郑靖业不但写过折子,还当面提到过这档子事儿。
韦知勉被迫当了许多年的布景板,这回说了一回中肯的话,还被老板骂,自觉不走运,乖乖闭嘴。蒋进贤耳朵一动,眼睛向下面一扫,蒋系骨干想起昨天开的小会,兵部左侍郎楚贲自觉出列向皇帝建议:“救兵如救火,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先处置了眼下急事为要。臣请进兵围剿,眼下匪患才起,正宜迎头痛击。”
皇帝稍稍冷静了下来,剿是必须剿的,关键是怎么个剿法,又要派谁去剿,这个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决定的。这些“流民”共有好几股,还分在不同的州郡,是派几部官兵呢还是就派一支强干的部队?又让谁去统帅比较好?军国大事,过于一言堂了不好,至少也要走一个形式。
皇帝召开小会,丞相、六部尚书、九卿都留了下来。
这边儿正在解决正事儿,开完会的其他人就闲了下来。为了表明自己没有白拿朝廷的俸禄,言官们开始发动了,挽起袖子干起了老本行——参人。朝廷为什么赈济不到位?各地政府为什么不作为?
又有太学生借此机会为太子鸣冤,青年学生嘛!也有部分真不了解内幕的正人君子上本给皇帝,言太子之冤,又说了傅氏的不忠不义,捎带着说了丞相也有责任。丞相们的膝盖都要被打成筛子了——皇帝儿子不乖也关咱们的事啊?
有这样的机会不混水摸鱼,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各人开始借机攻击政敌,郑党理所当然地揭露出郑靖业早有提醒,但是其他人不重视,说别人是渎职。郑靖业也没少挨骂,因为他年年都报国泰民安,结果只是“区区旱灾”,就有流民了。
说这话真没良心,搁哪儿出了天灾,对于靠天吃饭的农业社会来说都是极大打击,有存粮能过个一、两年的,那是地主家。普通农民能熬到第二年秋收还有点余粮就很不错了。亲,开国八十多年了,土地兼并好不好?哪那么多自留地让小自耕农有余粮啊?
郑靖业略有气恼,也没把这个太当回事。郑靖业农民出身,很了解民情。凡是起义能成气候的,无不是因为当时大环境很糟糕,比如,很多人吃不上饭。否则,你就是打出玉皇大帝的名头,也没几个人愿意跟你干。小老百姓只要能吃得饱穿得暖,谁闲得蛋疼去造反玩儿啊?
迅速平定了叛乱就成了,反正他跟皇帝打过预防针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郑靖业早有预案,反应最快,很快就提出了“只问首犯,余者悉赦,各地重新造册,既往不咎”的办法,只歼灭首敌,给无知被挟裹的群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并且表示要亲自监督发粮、发种子赈灾,帮助恢复生产。
听到的人在心里把郑某人骂了个半死,郑家祖宗十八代再次受到了热烈的问候。郑靖业多混蛋啊,这招得多狠啊?看他一副好人相儿,安抚灾民,端的是慈爱长者。这根本是在掐义军的命根子!
皇帝很开心,这才是他要的廉洁又高效的政府嘛!郑靖业的所有建议里“重新造册”最得皇帝欢心。所谓重新造册,是指重造户籍与田籍登记表,趁着农民起义的东风,把被豪门兼并的土地再以国家的名义给重新分到农民手中。既维持了小农经济的稳定,也给国家增加了赋税,皇帝和朝廷还赚了好名声又削弱了豪强大族的势力。
郑靖业还趁这功夫向皇帝推荐了几个中层军官:“癣疥之疾耳,杀鸡焉用牛刀?”不用说,这几个中层军官也是郑党,派出去挣军功的呢。他女婿吴熙和亲戚郭靖都出去溜了一圈儿,也长了些见识,回来肯定能升两级官儿——这也是应有之义了。
背后有皇帝撑腰,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愣是没给别人插手的机会,郑党在军界的势力再次壮大。皇帝还很开心:“郑卿真国之柱石!”险些没把满朝上下一群老男人的牙给酸掉。更让人觉得讨厌的是皇帝这个老糊涂虫,他把郑靖业的准女婿也给扔出去捞功劳了,池脩之作为中书舍人,似这等活动本就有资格搀上一脚,皇帝也就很大方地把他给外派了:“宰相当居中调度,不可轻易出京,让池小子去吧。”
“他凭什么呀?”这么不淡定的人是郑琰,她未来老公要去险地,她能开心得起来才怪,“池郎年未满二十,让他独当一面走这么远,圣人安的什么心呢这是?”池脩之再年少有为,在官场也是讲究个资历的,资历这个东西并不是没有用的、腐朽的论资排辈,它还可以代表另一样东西——经验。空有理论知识是没用的,没一点经验,没有经过实践,冒然就让人去做一件从没做过的事情,成了是运气,败了也是平常。池脩之还年轻,完全可以当个副手,跟个老手走一遭,积累一下实践经验和常识,下一次再独当一面。用不着头一次就这样冒然出手,万一有个闪失,那是写在档案上的污点。
郑靖业扬手给郑琰的后脑勺儿来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你还发上牢骚了!放心吧,新安侯家给我写了保票了,把他好好地带回来,不让他出事儿。男人嘛,总是要经历些风雨的!你那是个什么怪样子?嗯?”那是你男人啊还是你儿子啊?护成这样!郑老头儿腹诽着。
“你还别不乐意,太平盛世,能遇上这样的事情可不容易!你不想他去,还有人抢着去呢!”说到最后郑靖业就开始冷笑。
郑琰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谁啊?”
“还能有谁?左右不过那几个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一个泛酸的聪明岳父
意外地,蒋进贤居然没有攻击郑党,也没拿池脩之说事儿,楚贲很中肯地道:“流民布两州,只派一人,恐难支应,臣请陛下速战速决,勿成蔓延之势。不若派几路使者,分别抚民,也好配合进剿。”这主意不错,皇帝略一凝神,让大家推荐几个人。
不出意外,各党都有人选被推出,有老有少,比较晃眼的是蒋卓。关于他的话题已经冷却,他本人又得了好名声,兼之出身世家。又有池脩之在前面戳着,年龄不是问题。池脩之比他强在有大理寺的断案经验,即使是政敌方提起来也少不得说一句“狡猾,眼里容不得沙子”,有好感的人就说是他“明于事理”反正就是不好哄。蒋卓也有个优势“名门贵胄,可连络士绅,保境安民”,世家出身,人脉广。
皇帝对蒋卓的印象还算不错,眼下的问题是先把乱子平下来,蒋卓有这个作用,为什么不用呢?也答应了。
郑琰撇撇嘴:“他们可真会顺着竿子爬!”猛地一顿,“这回是有人打着太子的旗号?圣人有没有说如何处置太子?旁人又怎么说?”
“我还道你不会问了呢?”郑靖业一捻须,“那是圣人的儿子,还是太子的时候,臣下有什么话还能说,现在要说什么呢?赐死废太子?”能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