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接着说。”
“圣人要有对您忠心的人,而不是只想着自家私利抑或者胆小畏缩的人,只有敢于任事者,才堪大任。”
萧令先心里划拉出了几个人名,这个他早就在想了。
“权臣里面,危害最大的是世家,他们已经把柄了几朝的朝政了,结果帝室倾颓而世家愈加兴旺,这样的蠹虫,可见其危害了。”
萧令先点一点头。
梁横道:“世家势大,在其聚族而居,结力对抗。魏静渊不得要领,空得罪人,身败名裂,不足为鉴。今欲制世家,不如分而破之。”
第二百九十五章 利动小人
“如何分之?”
“拆散宗族!令有子女成年者,除非嗣子,皆析产而居!”
“不可不可,”萧令先还算有头脑,“这是不孝!从来父母在者不得有私产。有祖父在者,亦不可分家!此令绝不可行!”
梁横一叹:“圣人仁孝。如此,臣另有他法。”
“你说。”萧令先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不信任感。
“圣人想,世家可以不拆吗?不说世家了,就是地方一个小县,亦有豪富之族。他们甚至能用族规处死族人,这是夺国家权柄。”
萧令先道:“那也不是现在能做得到的。”
“又有,家族田产,圣人知道是怎么分家的吗?”
“这个自有律法,除却族中公产,其余按嫡庶、男女、婚否等等而分。”
“圣人知道,这分家的时候,公产有多少?私产又有多少?”
“这又是什么意思?”萧令先不明白这些细节了。
梁横道:“臣请为圣人一一明析。”
此时一族的财产,有极大的一部分是族中公产,是不作分配的,聚族而居,大家都围绕着族产而团结在一起。在手头宽裕的时候,还要再补充族产,除非举族造反,否则族产是不会被没收的,这样一个大家族就一直延续下去。这些族产的产出,一部分用来生息置产,另一部分就用来维系家族,作祭祀祖先、照顾有困难的族人之用。通常情况下,嫡出是作为管理者的,他们不会离开宗族。而庶出,分得到是父亲的私房,本来分的就少,离开了宗族很难有大发展,也就依附着宗族。通过利益的关系,越发紧密联结。
梁横的办法就是,规定一个宗族的族产的上限,够祭祀就可以了,剩下的统统分配掉!族长固然有权威,但是,族人也有发言权的,一个不够,一群呢?蚁多咬死象。
“人心向利,这样支持的人就会多,谁会不要到手的田产呢?田地一分,他们就只能心向朝廷了。”
这手真是太凶残了!所谓义动君子、利动小人,一方面以国家大义而压制宗族小义,一方面又用利益诱使不得志的族人闹分产,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萧令先必须承认,他动心了!“然则眼下不行,卿今日建言,半字不可泄漏,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梁横慨然道:“臣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能为圣人效力,是臣之夙愿。臣固然此事行来困难重重,然则只要有心,并不是不可行的。眼下还请圣人广植羽翼,多简寒微之士。”
“然。”梁横在自荐,萧令先明白这一点,他也准备用梁横。梁横确实有眼光,切中要害。被拆开了的世家,还是世家么?可是,真的很难熬啊!梁横退下之后,萧令先觉得憋闷得慌,他还是不擅于去做一个五年计划、十年计划,二十年规划。光熬到现在这个能让朝臣比较重视他的意见的程度,已经耗去了他许多的耐心。
正被煎熬着的萧令先很快就得到了一个机会:战争。这个很快,也要几个月后,让我们先把这事放一放。
“那个人是梁横么?”
在梁横刚入翠微宫见萧令先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看到了。翠微宫依山而建,各种建筑错落有致,也因此布置不那么方正,被人看到了实属正常。
徐莹与郑琰立于朱栏旁,俯看着一个人影穿庭而过,梁横此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至少徐莹对他的印象就挺深的,每逢这货入宫,萧令先这一天就不怎么招幸后宫,两人凑到一起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又要弄什么破事儿。徐莹很不喜欢梁横。
郑琰对梁横二字印象深刻,但是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听徐莹一说,也凝目看去,也只见到一个着青色衣衫的人而已。由于离得远,也分不大清此人高矮胖瘦,只暗暗记在心里:这货今天又入宫了。
“好啦,别理这个乱神了,”徐莹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问郑琰,“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目光控制不住地看向郑琰的肚子。
郑琰的小腹只是微凸,身着高腰襦裙,水色长裙恰好遮住腰腹,一点也看不出身材的变形来。也就是现在了,再过一阵儿,这样的衣服也该遮不住肚子了。徐莹的眼中有掩不住的热切,看得郑琰心里发毛,含糊地道:“就是吃得多了一点儿,吃胖了。”
“……”徐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别人盼孩子盼孩子盼得望眼欲穿,羡慕嫉妒恨地问你一句,你还说没什么,你的口气敢不敢再淡定一点啊?
郑琰看着徐莹,一身淡黄衣衫,头上凤钗,身上璎珞,悬美玉之佩,蹑缀珠丝履,端正非常。暗叹一声,这宫里可不能常来,对胎教不好。这才多久?徐莹已经有几分庄严气像,透出古板劲儿来了。没话找话地问:“宫里可还太平?”
徐莹像是想起了什么,噗地笑出声来:“对我太平,对别人可不一定。”
她这一笑,仿佛是有人按了播放键,停滞的影像又鲜活了起来。郑琰抿嘴一乐,逗着她说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妨说说?”
山风吹来,扬起郑琰的衣袖,徐莹道:“这里风大,进去说吧。”
“呃?哦。”
入内坐定,徐莹扬扬下巴:“这茶听说对孕妇好呢,你尝尝。”
郑琰最近饮食上面也被限制了不少,这茶倒是好茶,山泉所沏,抿一口:“今年新茶?很香。”
“那是,到了这里,住的地方反而少了,总有人往我这里凑,我怎么能不小心着点儿?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圣人还不得跟我拼命?”徐莹冷笑着,“一个一个可都比我金贵呢。”
“怎么还有人给你下绊子不成?圣人迁怒于你?你着了道儿了?”
徐莹见郑琰问得关切,口气好了一些,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她们倒是想呢。你不知道——方才就要说的——如今宫中百花开,都能闪花人的眼呢。徐四仗着有孕,原以为能晋封,不意被卫王叔拦了下来,气得‘病’了。没两天就又好了。出来见到几位美人,那腰弯得可真够委屈的。她一委屈,圣人又舍不得,下令‘从今而后,这宫里只对娘子行礼’。”
“他还没糊涂透顶。”
“一群女人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我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人呢……”
“这话可说不得!圣人本就不该把心思放到后宫的,谁让他舒服了,他就对谁好。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通常是不怎么分辨的。”
“啧。我算是见识到了,你道世家女好惹么?徐四虽免了一时之礼,已在圣人那里被告了状了。顾美人说,‘徐才人不得晋封,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但是身怀龙裔,现在最是要紧,她怄气,不能伤着孩子,圣人这样做是对的,她们几个也不在意少受一个才人的礼,一切以圣人的孩子为先’。陈美人又奏请暂免孙氏之理,‘都是有身子的人,也都未得晋封呢,她身子又素弱,才人都不舒坦了,她就更该好好养着了,结果却不声不响地,可怜又可爱,真招人疼’。”
“这话说得巧,”郑琰轻敲了一下桌子,笑不可抑,“真是大方又大度的美人儿。”
“都不是吃素的呢,哪一个说话都是咬着典故,连她们身边侍侯的宫女,都叫调教得依着规矩,一丝都不错的。可要是有人踩到她们的尾巴,那就不止是挠上一爪子了。一个一个,全都不声不响的,看着和气得紧,做起事儿却是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