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池脩之抱着儿子坐了过来,一手兜着儿子,一手伸过去让女儿练拔河,脸上满是幸福和满足。
池脩之的笑容很欢乐,郑琰还是察觉到了这欢乐底下的疲倦:“把他放下来吧,你也够累的了。”
“也没什么,”池脩之小心地把儿子放到了榻上,这个小东西暂时还不具备像他姐姐那样的行动力,基本上放在什么地方就呆那儿移动无能,“忙些总是好事,仗打完了,府库里的东西去了不少有些要留意填充,还有颁赐将士的钱帛也要准备一下。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大事了,反正我做得顺手了。”
郑琰嘀咕道:“双鹰王真是中看不中用,雷声大雨点儿小,先前我还道他有多大能耐呢,现在让个新手给打跑了,狄人真就这么无能?”
池脩之晃晃脖子:“萧正乾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人,你是没见过他,从面相上看,就是一个心地坚毅的人,他能打赢,也不奇怪。双鹰王再如何,也得顾及天气。他们逐水草而居,不似天朝,虽有丰歉,总有收成。再者,北边传来的消息,天降大雪,狄人扛不住,这才退了,不知道到哪个山窝里避雪去了。今年雪还不小,只怕牲畜要被冻死许多,折了这么多东西,明年化雪了他还要卷土重来。”
郑琰被池萝莉不老实的小手拽着衣襟,低头挽救了自己的衣服,顺手拿了个小布老虎给她玩:“萧十七还真是运气,前阵儿还嚷嚷着要废后,挟战胜之威,要是再让他生出什么事儿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他也就说说了,”池脩之十分不愿意提及这个让人头疼的老板,“他成不了事,杞国公家可不是吃素的,杞国公近日来与不少人结交,魏王也四下活动,两人也接上了头。”
郑琰道:“他们两个搞在一起,魏王还好说,于杞国公又有何益处?”
“那眼下,于杞国公又有何益处?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江阴大长公主也是魏王的姑祖母呢。”
郑琰发愁道:“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以前魏王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最后先帝还不是选了萧十七?再说,到时候京里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的,可怎么是好?”
池脩之沉默了一下,才道:“也许没那么乱。”
郑琰定定地看着他:“这么说,萧十七要有大麻烦了?要是萧正乾领兵回来了呢?”
池脩之弹弹衣角不存在的尘土:“自从狄人退后,粮草就改成一月一派了,留了些守城兵士,其他的都各还本营。他又是初掌一军,未必使得动。想来魏王也不会蠢得在这个时候动他,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的?”
郑琰担心地道:“这么说,魏王可能在今冬发动了?”
池脩之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萧正乾。就算是再挨上两三年,越挨下去,萧正乾就越要倒霉。”
“?”
“荣安长公主、晋王数次提及,萧正乾一个宗室扔在外面不太像话,我倒真有几分相信她私通狄人了。圣人对自家人就是心软,自家兄弟姐妹说的话,他总是相信。萧正乾与晋王,还是晋王更亲近些。萧正乾若再立大功,则非但双鹰王受创不得不远走休养生息,大功臣也要被召回来安置享福的。圣人想对谁好,那是真的好!可惜了萧正乾,将军不在疆场驰骋,能回来养老已是万幸,我只恐他功高震主,圣人再宽容,经不起不小人挑唆。”
郑琰听他言语之间似是已舍了晋王系,对魏王系比较亲近了。这正与郑氏与魏王系联姻之意相合,郑琰也很不喜欢荣安长公主与狄人之间那些似是而非的关系。雁过留痕,以前卖粮的事儿就不说了,也许是冤枉的,现在荣安长公主的门客又干起了皮货的买卖。而且干得比别人还起劲儿,南北交战,北方流入南方的皮毛就少了许多,价格上涨,荣安长公主大赚一笔,还扬言:“已背了名声,那就背下去好了!”
萧令先知道了,也只当是她的气话。南北贸易,别的犹可,就是宫中的皮毛供应也觉吃紧了——上好的皮毛总是从北边过来的,本土羊皮牛皮也有,却是不如北边的各种皮货。是以哪怕是在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某些物品的走私贸易,也是没有断过的。卖粮给狄人,萧令先会生气,但是如果是在冬天的时候从狄人那里弄皮毛回来,萧令先也是持欢迎的态度的。
一切正如池脩之所料,第二年春雪刚化,饿了一冬的狄人就倾巢而出。这一回,他们没有从正面进攻,反而避开了交锋已久的威远、耀武、宁远三军,从东线出发,兵分两路,一路佯攻宁远军像是报仇的样子,实则虚晃一枪,从东线的镇远军防线进攻。
镇远军年前还看着宁远等三军打了胜仗升官发财眼红不已,心里YY了许久如果是自己遇上了狄人要如何如何打,一定发挥得更加出色云云。真等到狄人突然打到家门口,镇远军却怂了,先是列阵出去被人一顿狂虐,折了两千多人——他们已经有好二十年没打过仗了——幸亏主将反应及时,把城门给关了,才被让人一锅端。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番热议
先前嘲笑别人首战失利损兵折将的威风统统丢了去,镇远军龟缩不出,由着狄人在家门口耀武扬威,顺便把周围的村镇抢劫一空。不但抢粮食还是抢人、抢牲畜。直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镇远军点起烽火,派人趁夜往宁远军等处求援,又往京中传递军报。
镇远军求援的信使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宁远军的援军,却是萧正乾很快发现了狄人是虚张声势,于是主动出攻,俘虏了几个头目,审出了双鹰王的布置,得知这一支是疑兵。尔后,萧正乾不顾劝阻,判断出了双鹰王主力的方向,亲自带兵援救来了——萧正乾的确是为战场而生的动物。
这一仗,双鹰王该抢的都抢完了,收获虽然不如预期——预期是把镇远军也打劫掉的——但也勉强凑合了,见对方援军又至,显见是个有力的对手,也不纠缠,抛下了几个不是很服从他的部族小王垫后,他自己并不恋战,带兵回去了。
萧正乾把几个小王逮个正着,一路砍杀,斩杀、俘获颇丰,镇远军这时也来了精神,打开了城门趁势掩杀,倒也挽回了几分颜面。镇远军接了萧正乾,非常感激地道:“将军高义,前来相救。”萧正乾谦虚一番:“你我同为国效力耳。”
两人再一番寒暄,镇远军真想抽自己的嘴巴,尼玛这货根本不是接了我的求援信来了啊,他是自己算出来的!早知道这样,我还派什么人求援呐!还特么脑抽地点了烽火、派人送信上京!坑爹啊!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力战不敌”了,要是没宣扬出去,那就是“在友军的配合下打了大胜仗”……一时间,镇远军把死里逃生的喜悦抛到一边,开始后悔没有捞到军功,还可能要挨训了。
由于双鹰王动作迅速,这一场仗在朝廷里刚刚引起一番热议,又被捷报给打断了。萧令先久未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好!好!好!该赏!”
朝臣们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边境平定,忧的是宗室势力大涨,废立这事不太好办。魏王没有宗室方面的顾忌,却是担心萧正乾,他派去向萧正乾示好的人没有得到积极的回应。萧正乾客客气气地把人给送了回来,再没提这茬儿,把魏王弄得云里雾里,又是怀疑萧正乾是有意合作否则何以不把人绑了来交给萧令先呢?又是担心,萧正乾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儿,终究是少了些胆气。
萧令先沉浸在获胜的喜悦里,虽然只是“斩首千五百级,俘三百二十七人”,己方的镇远军死的比这个数还多,分明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毕竟是把双鹰王给打跑了。更兼萧正乾展露的才华向大家表明,他不是一个水货,萧令先如何不喜?
萧令先接了萧正乾的奏报,里面还附了一份奏章,乃是建议:狄人去冬遭雪,人牲冻死冻伤者众,今春来犯乃是必然,只恐待其秋高马肥,又有一场恶战,我军不如乘胜追击,令其无力再犯。同时表示,双鹰王刚刚统一狄部,虽然看起来已经是一体了,毕竟时日尚浅,多少会有叛徒,天朝不须要叛徒去跟双鹰王火拼,事实证明,他们拼不过。但是,他们可以当带路党!我方有能跟双鹰王扛得起的兵,不出击只是因为路不太熟,现在有带路党,完全可以出击了。“寇可往,我亦可往”。
萧令先看得热血沸腾,考虑起这场胜是不是可以打一下,于是召来相当大臣商议。卫王对军政等事一窍不通,他给自己定位很清楚,就是个和稀泥,看着皇帝别在小事上犯糊涂的,虽然乐见亲戚建功立业,他还是忍着没有附和,在一旁当壁花。
韦知勉已经当布景板很久了,跟他的亲家卫王凑作一对泥菩萨——就是不开口。叶广学犹豫了一下:“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萧正乾领兵才几年?又是初掌一军,上下未必齐心,再建言北上,他能掌得了这样的局面吗?边军久未经战阵,与狄人初战,胜少败多。冒然出战,恐不妥。”
郑靖业看着萧正乾的奏章,上面条理明晰地说着:虽然根据萧正乾的推断,国家库存很丰富,应该是很早就有准备的,但是这几年收成不好,天朝拖不起。再拖,到了秋天再打一打,明年再打一打,三不五时来回打,国库就要耗空了。到时候内外交困,情况就很不妙了。现在打一仗,让双鹰王知道厉害,不要动不动就南侵,国家就能省下很大一笔常备军的开支,也能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意见很对,而且就郑靖业的判断,萧正乾是个能人,如果不追求一战而平狄的话,给萧正乾一支奇兵,对双鹰王进行打击是足够的。而且,这样的打击必须不是一次完成的,必须要你来我往几回,保守估计需要至少五年的时候,才能形成一种建立在实力之上的恐怖平衡。双方互通使节,互相嘲讽,讲一讲价钱。再交换国书,开互市。
但是这需要一个上下齐心的情况,现在……郑靖业眼角斜了一下正在殷切看过来的萧令先,君臣同床异梦。打?不打?郑靖业拿不定主意。
这一次的讨论,没有结果。
萧正乾又气又怒,如果国内情况好,他也就不说什么了,扩军备战,来次大决战呗。现在双鹰王虽然气势如虹,却是刚刚兴起,扼杀在摇篮里是最好的选择。两月间,萧正乾七上奏疏,封封要求出战。为了达到目的,他还把袁大郎的功劳夸大几分,一场仗下来,袁大郎连升五级,惹得梁横在萧令先耳边天天念叨。
与此同时,萧正乾又致信诸王、宰相,寻求支持。他的愿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给人一种“谁拦着他,谁就是他的敌人”的错觉。即便如此,还是无人肯应。直到萧正乾的人逮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商人。
萧正乾一心想主动出击,对于北边的情况异常关心,他手里扣着几个狄部小王,隐约知道一些双鹰王与朝廷中有人勾结的消息,便广洒斥侯、严查来往商客,甚至不惜得空就亲自往关口跑,就为逮到人。
终于,让他撬开了商客的口,荣安长公主浮出水面。
萧正乾看着来往书信,拿着供状,请旨赴京,于大正宫中慷慨陈词:“将士们不惜命不畏死,最怕的就是从背后射来的箭!臣忠心为国,力主一战,七上奏疏,朝中无人响应,今日始知因果!”
通敌,罪名不小,虽然高层不少人心里都明白,如果逼不得已也会去做上一做,但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拿出来明着说!有时候就算做了,当时不得已还让很多人知道了,事后还要想办法洗白。
萧令先大受打击,朝臣在这样的事例之下,无法再沉默,也不能对萧正乾的提议再提异议,他们只能通过了萧正乾的提议。萧正乾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他列明了需要的物资,需要的人手,以防止有人下黑手阴他。同时,又点了二三宗室——其中就包括萧深——傅宗铨、张亮等人编入麾下,把各利益相关方都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荣安长公主与驸马、燕王夺爵、削封、赐死,长公主诸子与燕王诸子不论年岁悉伏诛,燕王妃发还母家,燕王太妃沈氏迎回宫中。两府之资财籍没,燕王诸女、荣安长公主之女削封,交宗正看管。
燕王妃还抱有幻想,素服入宫请留丈夫、儿子一命,萧令先手足无措,定下了赐死就是赐死,让他见嫂子,他一定说不出话来,却不肯改主意。燕王妃病急乱投医,复于昭仁殿哭诉。郑琰在昭仁殿里见到了曾经雍容典雅,如今姿容憔悴的燕王妃。王妃全身上下首饰全无,眼睛哭得像核桃,伏拜于地口称“万死”,实则请命。
燕王妃这个样子,让郑琰脸色煞白——这就是前车之鉴!徐莹脸色很不好,对于通敌她没有什么切肤之痛,只是一般性的反感。燕王妃的请求实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口上说道:“我一妇人,何预朝政?”心里却对自己对于萧令先的影响力十分沮丧。
燕王妃求情不成,虽然没有判她的刑,还让她回娘家,撞死在昭仁殿阶下。燕王太妃沈氏自缢于府,荣安长公主夫妇与燕王全家葬以庶人礼。
本应是一场大风暴,最终的结果却只是“诛首恶”,甚至连沈氏都没有被牵累,只有几名跑腿的跟着一起被杀。唯二的后果就是萧正乾名正言顺地可以出征了、京城有小心思的诸人更加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