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每年的正旦流程都差不多,事情也都差不多,尤其是朝廷的新年,无非是大家上表庆贺,男人集体拜见皇帝、女人集体拜见皇太后,然后下个与民同乐的圣旨。新年三年不宵禁,如果天气允许,贵人们高兴,皇帝还可能登上宫城高大的城楼,冲各界群众挥手致意。
除此之外,不管是有官没官、有爵没爵的,新年都过得差不多。大家说着吉祥话,就连仇人见面眼睛也不红了。新年嘛,都想得个好彩头,连坏人如郑靖业都要全家团圆少挖几个坑。就算有什么事儿,也要等新年过了再说,对吧?如果谁在新年里给别人脸色看了,当心被记恨一辈子。咳咳,这样结下仇的人也不是没有。
郑琰的新年就是带着孩子四处拜年吃年酒,又在自家设宴请人吃酒。池府一条街上,就数池家势头最好,敦善睦邻也是应有之意。池家左边正是刚调回京在御林任职、当年被美色所惑救了池脩之一命的夏寔家,右边是新年被赐了宅的李神策。
李家原本聚族而居,李神策本人中二期绵绵无绝期,期间曾离家出走,所以他的妻子一直依族而居。如今他的官越做越大,又不离家出走了,儿子娶媳妇又给他生了孙子,人口越来越多,旧宅渐渐住不下。正好对狄事务上李神策是出了大力了的,郑靖业很好心地建议萧复礼给李神策赐宅。
李神策为人傲气,哪怕现在跟家族妥协了,还是不怎么招人喜欢,他喜欢的人也不多。然而与池氏夫妇关系却是不错的,郑琰下帖相邀,他也就携全家一起来了。因为比较熟,他到得也早,听说郑琰还请了夏寔,当即嘲笑道:“就是那个看人只看脸的夏寔?”
郑琰心说,大过年的,你积点儿口德吧,没看你老婆孩子脸都扭曲了吗?口上却道:“照你这么说,他该到北边儿去,去做那监军御史。必定无人敢冒功。”监军御史的一大职责就是在清点人头的时候进行监督。
李神策把脸一歪,他的夫人笑道:“都说韩国夫人善雅谑,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郑琰笑邀他们入内。因池脩之不在,池家孩子又小,李神策也是洒脱人,把手一挥道:“分开来座有什么趣儿?”
他妻子一看他又犯了痴病,嗔道:“客随主便,阿郑尚未处置,你又多嘴——还不知道夏将军家如何说呢?”
李神策撇嘴,低头看一看池宪:“让大郎迎他,他必听话。”
夏寔入京,最遗憾的就是:“怎么池长安赴司州了呢?”幸尔池脩之北上了,家里老婆孩子都还在,池家几个孩子更是采着父母的优点长,从小教养得又仔细,尤其池宪一副小大人的样儿,引得夏寔移不开眼来。池宪跟他行礼,他也呆呆跟着还礼,愣是没摆长辈的架子。
郑琰这种当皇帝老师的人,但凡有举止不对的地方,早被参了,风仪只有更好。只是那是人家的老婆了,夏寔颜控不假,心里早嘀咕了八百回:倒与池长安是一对璧人。却不好盯着郑琰下死力地去看。
李神策看不上他那个囧样儿,夏寔什么都好,虽然才干不是第一流的,也比寻常世家子弟实干很多,就只有这一条毛病非常不好!郑琰看李神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李神策这个人其实也挺好猜的。于是一推女儿,让小萝莉跟李神策胡扯去。
池春华爽脆的个性让李神策非常喜欢,干脆把小家伙抱到膝盖上,借着酒意跟他讲古。夏寔一双贼眼瞄了瞄李神策,李神仙的名头大家都知道,这货一张毒舌满口毒牙,要不是惦记着池家几个美正太,他一点也不想过来的,此时见李神策跟池春华聊得正欢,不由佩服起小萝莉来了。
池宪见李神策也不太理夏寔,主动向夏寔谢过了当年救他父亲的事情。夏寔回过神来,连说:“我与令尊一见如故,实是不必谢的。”
池宪忆及平日父亲与人交际时的样子,有样学样地跟夏寔聊天,夏寔非常开心。终于心痒难耐,借为池宪讲解夏家人物关系,沾着酒在案上划字,把小正太拐来抱到膝盖上。呀!终于圆满了……
郑琰只好哭得不得地与两位夫人聊天,跟夏寔夫人说京城流行的服饰,跟李神策的夫人请教育儿经。两位夫人比较关心崇道堂,两家丈夫都有意让家中适龄儿童到崇道堂学习。又有夏寔夫人新入京,听说了慈幼局的事情,也想做做慈善。
李神策夫人是挺标准的世家女,她生长那会儿,世家风头还很盛,她的教养也很好。虽然对非世家出身的郑琰、眼下退出世家行列的池脩之,在心里略不那么高看,但是见郑琰说话做事并不出格,言谈举止十分可亲,个人素质又很不错。少不得向夏寔夫人夸了一句:“阿郑虽年轻,做事却好。”
夏寔夫人赞同,两家的关系,始于一个颜控和一个美少年,能维系至今却是郑琰用心的结果。
李、夏两家的小辈们也随着来见礼,之后就是小声寒暄又听歌看舞,一点也不敢参与讨论——有李神策这尊黑山老妖镇着,世家孩子们唯恐被他给嘲讽了,到时候一个新年都过不好,搞不好还要背着个很难听的绰号几十年。
夏寔离席前拍板:“新年过后,就让三郎去崇道堂,可好?”这个三郎是他的孙子夏律,过了新年就六岁了,夏寔原就有意让他入京之后进入崇道堂学习。又让夏律前来拜见老师,夏律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小下巴略尖,大大的眼睛,很像个萝莉,池春华跟他一比,简直就是个鬼畜御姐。
郑琰道:“巧了,学生还没满,这两日拜年都忙,渐闲下来,我使人送章程去府上。”
李神策原也有意新年提的,见夏寔开口了,他就不顺着这个话头了,心道,现在说倒像是学这个花痴了!也不接话,只盘算着开学前怎么提那么一下。
李神策别别扭扭,郑琰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只要李神策愿意把孙子送来读书,她是乐意招收的。
她到娘家去,被告知她爹最近非但没有坑人的计划,还做了一件大好事,他老人家已经写好了奏疏,准备推荐李神策做宰相。虽然知道李神策一旦做了宰相,以其傲气难免会生些事端,然而李神策算年轻的了,大局观也好,让他做宰相,对国家发展比较好。
郑琰对李神策评价不错,却不得不提醒郑靖业:“李神仙终究姓李,且性情有些孤傲的,一旦为相,只恐不好举措。李相公那里,也要有个交代才是。”
郑靖业倒是淡定:“我不举荐,难道他就做不到宰相了吗?韦知勉的年纪比我还大,退下去之前,他也得想想。世家现下青黄四不接,也就是他了。不是李神策,难道要让李俊上阵?别人都说李神策执拗,我却说他最识时务!别看你这师叔与你平日也是诗酒会友,你信不信李俊上台了,有人要破我家门,他也不会强拦?李神策就不一样了,他能保我一家平安。”
至如到时候李神策可能会与李幼嘉相争,郑靖业连自己的儿孙做不了宰相都能淡定接受了,其他的事情又有何妨?当然,他会跟李幼嘉把利害关系都说清楚。
郑琰一想,确是如此,虽然出发点不一定那么美妙,但是李神策却是世家里少有的变通之人。难得的是,他虽然有心机,却比较崇尚良性竞争。世家中有不死守着清规戒律的“开明”之辈,郑琰自然是欢迎。
是以李神策想要送孩子来,她是乐意接受的。只是现在的情境下,她也不好意思提。
家长和老师都不开口的时候,就要用到一个托儿,池春华拉拉李神策的袖子:“尚书家中子孙甚多,我见小娘子们很是亲切,何不一起来。李先生家阿捷亦是同窗呢。”
李神策对于孙子入学是持谨慎态度的,他总觉得族学不太靠谱——家里的白痴有一半儿是族学里出来的——宁愿自己教导,宁愿外聘先生。他是在观察了崇道堂一段时间之后,见这个学校有了些样子,又打听得郑琰的教学不是那么死板地背书,这才下了决心送李汝来读书的。不意被夏寔个二愣子抢了先,眼下得了台阶,他也不矫情。
李神策得了台阶,却是唤来长孙李汝。李汝长得比李捷好看多了,今年七岁,已经读了三年的书了。李神策得空就亲自教导他,害得全家都很担心生怕李汝小朋友变成个李神策的翻版!李汝现在还很Q,就算孤傲一点,大家也可以说他这是傲娇。
郑琰与对夏律一般,约好过两天先做入学测试,再分班,同时让他们家里把校服准备好,她这里也要准备好出入证,并且把校规复印出来给两家研读,同时还要收一笔昂贵的学费。
敲定了两家后辈的入学事宜,宾主尽欢而散。大家都是邻居,郑琰带着孩子们把两家人送到门口,三家人出去,把路都堵住了,还没散去,京兆府的一个吏目飞奔而来。
却是吴岚派来提醒妻妹:“过年孩子贪热闹,多有上街的,小心着些,林家十二郎、安康大长公主家的二郎一起出去玩,现在不见了!”
郑琰大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京城能不加定语提的林家,就是林季兴他们家,这个十二郎该是林季兴的二哥的孙子,小家伙名叫林菁,正是崇道堂的学生!
第四百零三章 遇到拐子
据说时间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对每个人都一样,节日也一样。年节是喜庆的日子,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包括坏人,包括一些特殊职业者。
人人喜欢节假日,有些人喜欢节日,是因为可以走亲访友,可以不工作。小朋友们喜欢节日是因为有好吃好玩的,还不用读书。女人们喜欢节日,是因为有理由添置衣服首饰……
小偷喜欢节假日,是因为街上人多,过节了人人都要揣点钱,方便下手。
人贩子喜欢节假日,是因为妇女儿童上街的多,人一挤,就有走散的,等家人来找,人山人海的往哪里找去?等你发现人丢了,他已经把你家老婆孩子关小黑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着买家了!
小孩子比女人更好拐,女人好歹是成年人了,本朝女性还特彪悍,一个弄不好被围观群众发现了,要吃官司的。小孩子就不一样了,一是武力值不够好,二是比较呆傻,拐了来把行头一换,两巴掌拍过去:“小王八蛋,为着没给你买糖人儿,亲爹都不认了!”围观群众疑心也不大。
郑琰打小就被看得牢,她自己又挺凶残,根本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是以虽然她家的婢女里也有是人贩子贩来的、前阵儿她还让阿肖等人联络牙行买进一些小女孩准备调教好了择一二合适的给池春华来用,自己却对“贩卖妇女儿童”这种事情没什么直观认识。
猛然一听自己的学生有被人贩子拐走的嫌疑,郑琰就惊了,李神策和夏寔也很关心走失儿童事件。别看平日互看不顺眼,大家却都是封建统治阶级,敢拐这一阶级的孩子,那就是阶级敌人。李神策劈头问道:“人找回来了吗?确认是遇到拐子了?”
吏目道:“本来几位小郎君因是同窗,”偷看郑琰一眼,又飞快低下头,“相约出去玩耍,因街上人多,各家都让带着小厮仆役的,几位小郎君初时不肯让人驮着,后来因为……呃,这个……个头太矮看不到景儿,就骑在家人肩上。据家人讲,原是驮着小郎君走的,自己也看景儿还答上一两句问话,后来不知怎么的,小郎君就从肩上不见了,回过神还是因为觉得肩上轻了好多……”
夏寔比李神策还暴躁,怒道:“一定是这些狗奴自己贪玩,没有时时照看!”
吏目顺坡下驴:“正是,这是拍花子的惯用的手法了,凑近了驮着小孩子的在人,一蹭二蹭,趁着人多,就把小孩子挪到自己肩上,他们惯做的,手熟,大人孩子都不觉,小孩子也贪热闹,回过神的时候就是拍花子的把他们驮到僻静巷子的时候了。年纪又小,又被生人掳了,一惊一吓,多有连话都说不出来的!”
池宪道:“崇道堂出来的才没这么无用!”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忘维护母校荣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