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网上说,跳台至海面,足有百米之高。双人跳是800元,纪然掏了钱,心想真是花钱买罪受。
称了体重,填写《蹦极跳游客保证书》,然后就坐在跳台下的休息区等待叫号。虽是工作日,来玩的人倒是不少,撕破晴空的惨叫不断击打在耳膜上,纪然浑身发冷牙齿打架,紧紧抱着闻名的手臂。
“58号!”催命般的声音响起。
纪然两眼一翻装晕,倚在闻名身上,听他说“晕倒的话钱就打水漂了”,又怏怏不乐地醒了过来。
他们到跳台边做准备工作时,一对情侣刚被推下去,惨叫随着弹跳忽远忽近。还有一对已经穿戴好装备,表情是慨然赴死的决绝。
教练见纪然面色如土,问:“第一次吧?”
“是,是啊。”
“没有经验只能绑腰,这样简单也舒服。”
纪然认命般合起双眼,任由教练摆布,戴上头盔,胆寒地想着:干脆绑我脖子上吧,给我来个痛快!
轮到他们了。
被推到跳台边缘,背对着无尽虚空,激狂的海风卷起衣角和头盔外的发丝。纪然紧紧搂住闻名的腰,同时感到自己的腰背被有力的臂膀环紧。
纪然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几欲哽咽,“闻名,我讨厌你……我再也不理你了……”
“那你干嘛抱着我不撒手?”
教练在做最后的叮嘱:“再说一遍,千万千万,别亲嘴儿,容易把牙磕掉,严重的咬断舌头。”
谁TM有这种闲情逸致!
“准备好了?三,二,一 ——”
被推下去前,海风送来闻名的温情告白:“然然,一起殉情吧。”
“不要啊啊啊啊——”
失重的感觉占据了大脑,强烈刺激使人体处于高度应激状态,瞬时分泌大量肾上腺素。纪然确信自己已经到达死亡临界点,他从未像此刻这么恨这个男人,也从未像此刻这么爱他。
以时速60公里的速度做自由落体,等于一秒往下掉五六层楼。空气变得湿润黏稠,嗅到腥咸的海水气息,纪然才知道几乎要坠到海面了。
坠落至最低点时,似乎静止了几秒钟。纪然睁开眼,看见闻名在灿烂的阳光下微笑。紧跟着,是一系列渐渐减弱的反弹,弹跳绳将他们紧紧扣在一起,似乎永远不会分离。
闻名轻笑着说:“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纪然想骂他,但处于失语状态,SAN值全在来来回回的反弹中甩飞了。直到平静下来,被“解救”到小船上,靠了岸之后才有反应——在闻名身上一顿乱捶。
“我这辈子!只会陪你玩这一次!”
闻名面不改色,好像刚玩了次滑梯,“我还想体验双人跳伞呢。”
“抱着大黄体验吧!看它会不会吓疯了在空中咬你!”
“那我还是选择被你咬。”
背包已经被运下来了,闻名潇洒地往身后一甩,拉着纪然去悬崖下的一间小屋子里看照片。
工作人员大大咧咧地点了几下鼠标,他们的照片出现在电视屏幕上,“20元一张。”
纪然定睛一看,人家闻名无时无刻不在微笑,像是在拍运动装备的广告,而自己帅气的脸庞已经扭曲成蒙克的《呐喊》了。
终于选到几张安详一点的,买下了。
“证书要不要?一百一张。”
纪然吝啬地眯起眼,“这么贵?不要。”
工作人员又向闻名推销,“很精致的,送边框,把你们照片印上去,然后写上两个勇敢的人之类的。跟它的纪念意义相比,一点都不贵。”
“做一个吧。”
工作人员熟练地把一张“证书”送入打印机,“选哪张照片?印什么字?”
闻名指定了一张照片,略微思忖后,微笑着说:“印个怂吧。”
纪然不满地蹙眉,但没吱声,因为他不想承认那个“怂”是自己。
工作人员在电脑的证书模板中输入“怂吧”,“两个字,对吗?”
“一个字,大一点。”
很快,他们就带着裱好的证书出来了,在路边等游览车。在二人紧紧相拥的照片下,是个傻大黑粗的“怂”。
纪然盯着这个字,突然领悟了其中真谛,“两个人,一个心。”
闻名微微低头,在他耳边喃喃地说:“怂的意思就是,永结同心。”
纪然的心在胸腔里乱冲乱撞起来,“那本恋爱工具书,李博士什么的,都被你翻烂了吧?”
“确实有那么点帮助吧,不过我觉得,面对你,我天生就会谈恋爱。”
“天啊,酸死啦,别说了。”纪然装作捂耳朵。游览车来了,他们倒坐在最后一排,风景从两旁溜走,路像是不断从脚下长出来似的,延向远方。
海浪声逐渐消隐,炎热的风经过加速后,清爽了几分。纪然轻握着闻名的左手,指尖在两个对称的圆疤上流连。
这个一身缺点像是被醋腌过的男人,最近阳光多了,是因为夏天吗?他似乎一直在盼着夏天。
闻名举起右手,微微张开五指,似乎是想留住流过指间的风,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我好喜欢今年的夏天,胜过以往的每个夏天。”
吃过简餐,接上大黄,取了蛋糕,驰向海边。黄昏的太阳灿灿的碎在海面上,天边的云是金子般的颜色,温柔又慵懒。大黄把前爪按在车窗上,望着海面忽飞忽降的一只只海鸥,看样子很想到海边跑一跑。
把蛋糕送回闻名家,他们牵着大黄来到海边。太阳已隐没了大半,海天一色,淡淡的橙红和粉红相融。四下无人,闻名便松了绳子,大黄撒欢儿地奔跑,一会去逐浪,一会又被浪逐。
纪然甩了鞋,让依旧炽热的细沙裹住脚,跟大黄一起玩水,带着泡沫的海浪像足疗技师,温柔地抚摸着双脚。夹杂着鱼腥味的海风灌进鼻腔,纪然一低头,看到一条死去的不知名的小海鱼,被浪冲上岸,留在自己脚边。
纪然正出神,腰间一紧,磁性沉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快把鞋穿上吧,你看鱼都死了。”
“我才刚脱鞋而已,看着吧,这片海滩很快就要生灵涂炭了。”纪然握住闻名搭在自己腹部的手,突然想起月初乐乐涂给他的指甲油。
望着即将消隐的夕阳,他喃喃道:“名哥,你要知道,我是不会生孩子的。”
“……欺负我读书少是吗?我当然知道你没这个功能。”
“可是,你好像很喜欢孩子。”
“你是凭什么判断的?”
“之前,你一直舍不得抠掉乐乐给你涂的指甲油。她画的好邻居证书,你还郑重其事地塑封起来了。我看到了,在床头柜里。”
闻名没有说话,纪然还以为他默认了。
海水涌来,阵阵清凉拂过脚面,纪然踢了下水,故作大方地说:“假如你想找代孕妈妈生个孩子的话,我完全可以接受。”
缠绕在腰间的手臂倏地放松,下一秒纪然就觉得屁股挨了一脚,整个人被踹向前方,踉跄几步,以狗爬式跪趴在潮湿的沙子上。一个浪头打来,给他从头到脚洗礼一番。
吐出一口咸涩的海水,纪然转头怒视着闻名:“你踹我干嘛!”
后者阴沉地瞥了他一眼,对不远处的大黄吹个口哨,转身便走,还把他扔在沙滩上的鞋给顺走了。大黄欢快地跑过纪然身边,回头看了他一眼。
“名哥!闻名!”纪然甩甩头发,揉着胀痛的臀/部,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这一脚,可真够狠的,已经算是家暴级别了吧?掏出手机检查,还好,虽然湿了但没有黑屏。
闻名腿长步频快,纪然很快就被甩开。他没带门禁卡,闻名又不理他,想让小飞帮着开一下门,但迟迟没有动静,看来不在家。
被海水浸湿的衣服,黏黏地糊在身体上,头发散发着海鲜的味道,又光着脚,纪然委屈得差点哭了,缩在这幢海滨公寓明亮的玻璃大门边,打算给家里打个电话,好歹送双鞋过来。
说好的“永结同心”呢?
第53章 互相惩罚
不出意外,制服光鲜的保安过来撵他了,“对不起,这里不允许乞讨。”
纪然红了眼睛,“我,我不是——”
“光子嫂子,干嘛呢?”
小飞踏上台阶,一手两个满当当的购物袋,脖子上还挂着女友的皮包。青青则两手空空,悠闲地玩着指甲。纪然看见了大救星,跟着小飞走进门,尴尬地笑而不语。
等电梯时,小飞略带不解地问:“你怎么湿成这样,下海玩去了?”
纪然拢了拢黏糊糊打绺的头发,“嗯嗯,是啊。”
“名哥呢?”
“那个……先上去了。”
“哦,名哥生气了吧?然后你被丢下了。”
“唔,算是吧。”这样一语道破真的好吗?
“今天他和大黄过生日啊,你偏偏这时候惹他。”
纪然两只光着的脚互相蹭了蹭,眼神黯淡,“我也没做什么,他就像吃了枪药一样,瞬间爆发,还打我。”
小飞淡淡瞥他一眼,“肯定是你错了。”
青青用嘴里的口香糖吹了个小泡泡,啪一声破了,“纪先生文质彬彬又温柔,我看是名哥不对,他本来就很直男。”
小飞回怼:“废话,难道我要说名哥错了?你会说你们经理的坏话吗?”
电梯来了,纪然苦着脸跟进去,心想还好小飞家住在20层,只需要爬一层楼梯就好了。小飞把购物袋放在地上,看了眼手机,随后用手挡住电梯门,对纪然挤出一个笑,“对不住了,你去爬楼梯吧,名哥的指示。”
“……”What The Fu*k! 纪然差点就飙脏话了。
青青美目圆睁,瞪着小飞,一脚迈出电梯,“哪能这样呢?没事纪先生,我带你坐另一部,我不归名哥管,我不怕他。”
“没关系,你们走吧,我要回家了。”纪然表情轻松地走出电梯,朝二人摆摆手,在心里把闻名撕成了手撕饼。凭什么,凭什么让他爬楼梯?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片刻之后。
纪然双手撑在膝头,拼命把空气吸进肺里,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抬眼看看墙上的标识,15层。这种高级公寓举架高,每层足有20多级台阶。
本来想蹭个电梯,能到几层算几层,但这副连鞋都没有的惨样还一身海的味道,怕吓到其他住户。
如果不是看在那男人过生日的份上,他绝对、绝对不会心软来爬楼梯。白天还想着,此人最近阳光了许多,不那样偏执了,结果回头就来个暗脚伤人还偷鞋。脚底有些刺痛,似乎被什么东西咯破了。
19……20……21……
纪然四肢并用,像丧尸似的爬进走廊,汗水一路滴在地毯上。爬到闻名家门前,将手指按上指纹锁,门缓缓开启,纪然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进去,瘫倒在玄关处。听见声响的大黄跑过来,凑在他脸边嗅着。
闻名款步而至,唇角上扬,眼中却没有笑意。他用脚尖踢了踢纪然,“快去洗澡。”
纪然不断用手掌把空气扇进肺里,“你混蛋!为什么,为什么要,要这样折腾我?”
“你爬楼梯的时候,没反思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