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尔 第57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近代现代

  姥姥大惊失色,抓下那条蛇狠狠甩飞,却被咬伤手腕。羊排还没烤好,姥姥的半边身子就已经麻痹了。

  赶往医院的路上,她起先还在对纪然说,没关系的然然,姥姥没事。但她很快就说不出话来,本就有心脏病,先是呼吸衰竭,进而心力衰竭,后来……纪然参加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葬礼。

  纪然舔着雪糕棍,低垂的长睫颤抖,“我差点被我爸打死,多亏我姥爷拦着。他从没责备过我,只要我一哭,就反复安慰我说,不是你的错。

  有好多细节我都记不清了,有时候觉得葬礼时天气晴朗,有时又想起似乎是下了雨的。但这句话我一直记得,因为姥爷说了好多遍……唉,如果不抓它就好了。一说如果,心都要碎了,如果就是失去的另一种读法吧。”

  纪然叼着雪糕棍,用掌心捂住双眼,想压下这股酸涩。嘴里一空,雪糕棍被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片温热干燥的唇,和薄荷味的舌尖。

  闻名只是浅尝辄止,并没加深这个吻,“我们好好珍藏彼此不愿回忆的过去吧,然后让生活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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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天起,纪然开始盼望盛夏快点过去,恨不能时间可以多倍速快进,直接来到闻名辞职之后。

  父亲节时,纪然本来邀他一起参加幼儿园的亲子活动,但他恰好出差,回来后说了好几次“可惜,等明年吧”。

  一切似乎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从前,纪然看自己的生活,是一条望不到头的公路,上面有些坑坑洼洼,两旁是早已厌倦的旷野。而现在,他像在慢慢地爬一座秀丽奇峻的山,几步一景,待到顶峰,还有绝好的风景在等着他去俯瞰。

  纪叙放暑假后,纪然开始忙着物色新学校。

  期末的家长会和成绩单,让他彻底放弃幻想。开学就三年级了,再混下去恐怕真成混混了。纪然真怕弟弟和闻名像传火炬一样,前者刚退出江湖后者就迎头而上,他可不想一直做黑帮人员的家属。

  如果物价像纪叙的成绩一样,降个不停该多好。弟弟和他一样头脑平庸也就算了,偏偏还不思进取。上次纪然对全家发飙后,纪叙只装模作样学了不到一周就原形毕露,甚至还没乐乐的减肥计划持续得久。

  从家长会回来,纪然一怒之下把电脑里的二维三维动作片全删了,惹得纪叙和他大吵:“我那些……自然纪录片呢?”

  “删了!”

  纪叙悲痛地怒吼:“上回你给它们改名换姓,我忍了。这回直接全部销毁,你还有没有人性!人家灭霸好歹还留一半——”

  “开学就高三了,你能不能长点心!我给你报了补习班,”纪然把一张课表拍在纪叙脸上,“不用打工了,去给我学习,每节课下课发定位给我,我工作之余也会去抽查的。”

  纪叙气恼地揉搓着课表,随后对在露台浇花的洪福喊:“姥爷!我哥把你喜欢的那几部也给销毁了。”

  洪福拎着喷壶冲过来,呲了纪叙满脸,“喊啥喊,说清楚!我那是BBC纪录片和舞蹈教学!”

  纪然看中的新学校是所私立高中,离家不远、升学率尚可且管理严格,招生办公室的老师讲得很明白,择校费三万。纪然刚卸下一口气,觉得可以承受,又听对方讲:“校建费五万,校园建设费。”

  三万五万的,这TM打麻将呢?!校园建设费是什么鬼,弟弟来上学又不会损毁公物。

  纪然又开车跑了数所学校,都不尽如人意,要么不收烂学校的转校生,要么更黑,还不如明码标价的私立学校。他当前的经济实力,大概只能负担择校费中的83%,加上校建费,还差六万五。

  万万万……8月初,下了为纪叙转学的决心后,纪然满脑子都是麻将牌。

  窗边似乎有只蛐蛐,即使隔着窗,也能听见它的鸣叫。就着蛐蛐的伴奏,一番深入交流后,床上纠缠的身影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

  纪然自诩独立自强,依旧不太擅长撒娇,只是抱着闻名的胳膊在床上滚,有种原始质朴、不加修饰的可爱。

  “名哥,我做的奶茶好不好喝?”

  “好喝,香滑又不腻。”闻名舔舔嘴唇,不知是在回味晚餐后奶茶的滋味,还是方才的欢情。

  “里面的焦糖,是我用砂糖烤的。你知道为什么奶茶加了冰,味道也不会淡吗?”

  闻名微笑摇头。

  “因为冰块是由奶茶冻成的哦……那番茄肉酱意面和杏仁炸鸡呢?芝士松饼呢?”

  “好吃好吃都好吃,你真是个居家小能手,”闻名爱怜地揉揉纪然的头,“有事直说。”

  纪然羞赧地笑笑,声音低了下去,“我想给我弟换所学校,借我点钱。”

  “多少?”

  “六万五。”

  “怎么还有个零头?正好月初刚发了工资,给你凑个整吧。”闻名搂过他的头,在额角落下一吻,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把整整五千说成是零头,纪然轻轻翻了个白眼。大概两分钟后,手机收到短信,提示银行卡到账十万。

  纪然心情复杂地叹气,“唉,多了呀。”

  “你平时都不肯开口向我要东西,好不容易等到一次,我当然要抓住机会表现一下。”

  纪然消化着这句话,满腹的甜蜜。

  “珍惜吧,以后我可就没这么高的工资了,搞不好还要失业一阵子呢。”听起来像是抱怨,闻名的眼角眉梢唇角却全是欢喜和期待。

  纪然略带扭捏地说:“从这个月开始,你不用给我伙食费了,算是我分期还你钱。”

  闻名温柔地凝视他,“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话是这么说,毕竟……”毕竟还没结婚呢。

  “以后咱家你管钱,我呢,每个月有点零花钱买烟就够了。”闻名规划着、憧憬着,似乎恨不得马上成为妻管严,但这又和他平日里的大男子主义作风并不冲突,总之就是……很传统,很直男。

  纪然忍不住说:“名哥,如果我是个女孩,你肯定是个钢筋一样的直男。”

  “你真是头脑敏捷,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第58章 居家生活

  纪然看过时间,打算眯一会,把头在闻名胸口蹭了蹭,目光定在他的纹身上。

  “纹的时候疼不疼啊?”

  “不疼,有点痒。”

  “你后背那个怎么办?一看就是流氓,再找工作不好找的。”

  “争取洗下去吧。”

  纪然用手机搜索“黑道人员再就业”,不过全网没学者研究这个。半梦半醒地眯了个囫囵觉,悄悄睁眼,发现闻名紧盯着某个好友的动态看。是简单的文字配照片:前年的全家福,又快见到父亲了,好想他。

  仅从缩略图来看,不说是全家福,纪然还以为是某个学校的毕业照呢!乌泱泱摞了好几排,好大一家子。

  “这是董事长家那位公子发的,你见过,傻乎乎挺浮夸。”闻名突然说话,胸腔的震动吓了纪然一跳,原来他知道自己醒了。

  “哦……”纪然拉长声,“就那位啊,戴着300万的手表,我印象很深。你们董事长家这么多人?”

  “六位太太,十位公子,十二位千金,加上孙辈,重孙辈……奇怪,他有这么多亲人,都笑得这么开心,我却丝毫不羡慕。”闻名点开照片,给纪然细看。

  照片里,头排正中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大概就是董事长了。约莫七十多岁,相貌平平发量稀疏,在公园里属于不太好找舞伴的那种。

  “这么多老婆,真牛啊。”纪然用手指放大照片,目光扫过董事长的婆娘们,觉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像谁呢……啊,那个老禽兽!

  “名哥,这个女人和姓秦的好像!他女儿?好像老了点。”

  “他妹妹,”闻名嗤笑,“他算是董事长的大舅子,之一。”

  “那你还敢得罪他!”

  “我有得选吗?”

  纪然无言以对,又听闻名接着说:“董事长的大舅子小舅子多得很,全都老老实实。这个姓秦的,他那点裤裆里的烂事,才不好意思跟他妹妹说。”

  但凡跟秦先生挂钩的东西,都带有某种巨大的负能量,可以让纪然的心情瞬间如坠冰河。那个所谓上流社会的斯文败类,把他为生活做出的努力全盘否定,把他的尊严碾为齑粉,把他当夜壶……自己犹豫许久才开口的数额,不过是人家随手办张健身卡的小钱。

  “我回家了,晚安。”纪然恬静的脸上,明显写着怏怏不乐。不能再想了,失眠的话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亲一下。”

  纪然本来已经下床,只好爬回去给闻名晚安吻,脸上又露出柔软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微笑。

  8月中旬的周日,清晨。窗外风力渐大,天边跑马云飞奔。

  “太好了,台风快登陆了!”纪叙从手机上抬起头,高兴得抚掌大笑,结果从鼻子里喷出一个米粒,咳了半天。

  洪福将他的宝贝盆栽和多肉一一搬入客厅安置,“不就是补习班放假吗,我还以为你要借着台风成仙呢。”

  “幼儿园放假3天,工商业放假2天,老人又不在身边,那一天市政厅给我看孩子吗?靠!”纪然的好友动态里,有许多类似的吐槽。

  打开电视,所有本地电视台的节目下方都在滚动播报,预计登陆时间为下午4时-5时,本市最大阵风可达8-9级,沿海城区可达10-11级。傍晚开始降雨,主要降水时段在后半夜至次日,雨量可达大暴雨到特大暴雨的程度。从风级来看,并不算强。

  “姥爷,吃完早饭再搬吧。”

  “那不行,现在风都不小了,一个不留神全成残花败柳。”

  吃过早饭,纪然来到对门。闻名刚遛大黄回来,拿着湿抹布蹲在地上。大黄与他十分默契,乖乖抬起一只爪子,擦完后又抬起另一只,紧接着是后腿。

  “台风来了,你海边的房子,露台门关好了吧?”

  “嗯。”

  “等会要去超市,一起吗?”

  闻名仰起头笑笑,“等我冲个澡,一起吗?”

  纪然有点害臊,“不了,大早上的,回去等你。”

  狂风暴雨一来,十步之内人畜不分。按照预估的过境时间,再出门起码是后天下午了。纪然列了个清单,把全家和闻名共五口人的一日三餐、夜宵甜点、餐后水果、磨牙零食安排得明明白白,还计算了一下纯净水的用量,因为有很大概率停水停电。

  下午,烧焦似的乌云从海岸线弥漫而上,天边最后一丝亮色也被抹杀,天与地似乎又混沌在一处。手机连震,是短信和推送,台风提前登陆了。狂风打着呼哨,雨由疏到密,纪然和家人在玻璃上贴好胶带纸,又去给闻名贴。

  “这样会阻碍我看风景。”

  “大风大雨的,又不好看。”

  闻名把鼻尖抵在露台的拉门上,定定地望着那张在风雨中颤抖的单人沙发,“我来这的第一年,遇到一次超强台风,还以为世界末日到了。”

  这胶带贴着贴着,就贴到床上去了。纪然回家后,纪叙还小声调侃他:“贴两个小时?你该不会给人家换窗户去了?”

  “聊天而已。”纪然像要披上战袍一般,“唰”地抖开围裙,熟练地系在身上。又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进主卧,翻看摊在电脑桌上的习题和试卷。

  他眉头微皱,“一下午就做了一道题?你把自己当数学家了?”

  “我也没闲着,看了会你的书,哲学。”

  纪然微微侧目,看见那本自己买来装B却看不懂的,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他将手按在书上,狡黠地笑笑,“书名是什么?”

  纪叙吭哧半天也没说对,“我已经苦学大半个暑假了,趁着台风来了放松一下。”

  “台风又不是咱家亲戚,它来不来跟你有关系吗?”

  纪叙一怔,“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毒舌?”

  “我是替你着急,”纪然坐在姥爷睡的下铺,无奈地抓抓头发,“我前段时间梦见咱爸妈了,我跟他们保证你能考上大学。”

  “你在梦里瞎保证啥啊……”

  “你容易冲动桃花又烂,太早进入社会百分百要闯祸的。”

  “我是要考大学的啊,我还要跟着名哥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