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闻名又问洪福:“大爷,您身体挺硬朗?”
后者挥手示意大家让出空间,随后飒爽地摆出一个拉丁舞的开场poss,“还行吧?应该还能坚持几年。”
闻名又看向纪叙,“去哪里上大学了?”
纪叙脸一红,“去年没考好,复习了一年。”
“又快考试了吧?祝你超常发挥。”
太阳躲在薄云之后,将朦胧的热度洒向万物。空气中湿度很大,洪福说闷,牵起乐乐的手要回室内吹空调,同时对纪叙夸张地使眼色,半张脸都在抽搐。纪叙会意,快步跟上,给始终沉默的哥哥与其前男友创造空间。
野鸟啁啾,倒更显得墓园静谧。闻名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间,毫不委婉地质询:“你还是一个人吗?”
纪然没答话,算是默认。
“之后呢,打算换什么工作?”
“正在物色,你呢?工作上有什么变动?”
“我在给董事长的继承人做助理。”
“算是升了?”
“算吧。”
他们不痛不痒地闲聊,纪然的视线在各色宠物墓碑与闻名的脸上流转。他脸皮没有闻名的厚,做不到不错眼珠地盯着别人看。
与一年前相比,闻名还是老样子,痞帅的面孔和冷锐的目光,依旧富于侵略性。不过,那原本整齐浓黑的鬓角,此刻却如晴朗夏夜的星空般,藏着数根……白发。
纪然暗暗吃惊,他才29岁而已。
这天晚上入睡前,纪然心绪不宁,在床上烙饼。突然,床边的黑暗中,传来乐乐稚嫩的感慨,“大黄走了,名叔就变成一个人了。”
纪然心中仿佛敲响一口洪钟,耳鸣不止。他轻声告诉乐乐快点睡,自己却瞪着眼到天亮。如果闻名在这时候提出重新开始,他想自己会云淡风轻地道一声“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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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房停业后,魏总筹划转战做餐饮连锁加盟,纪然婉拒了运营总监的职位,在一家品牌策划公司做业务,因为他对魏总和自己,都缺乏信心。他怕自己协助运营个一年半载,魏总不得不转战街头摊煎饼。
值得一提的是,魏总终于不再试图跨越代沟和小鲜肉恋爱,现任男友三十几岁,是个设计师,不算帅但儒雅有涵养。
7月末,暑气蒸腾。无雨时,整座城市像一座烧红的砖窑。有雨时,便成了桑拿房,遍体生津。
分手第435天,深夜。空调内机的轻微噪音,扰得清梦不再。倒是乐乐瘦下来后,睡觉安静了许多。纪然趿拉着拖鞋,翻出钥匙,第30次做贼般溜进隔壁。房间内溽热,不过他只打算稍作停留,所以没开空调。
所有的陈设,一如闻名离开之前。纪然将地面和家具略略擦拭一遍后,轻车熟路地钻进衣柜。里面的衣服,闻名一直没有拿走,他拽下一件卫衣,团成一团把脸埋进去,小心地嗅着,生怕吸得太猛会把自己迷恋的味道耗尽。
这像一种精神鸦片,将所有的意志麻醉。纪然还干过更可耻的事,以至于自我厌恶到哭泣。
湿热的空气,让气味分子更加活跃,清淡的薄荷、衣柜的木质香、野生人类独有的野蛮气息,那样的粗犷暴烈……纪然沉迷于“嗑衣服”,以至于当防盗门发出轻微响动时,还以为是幻听。
不,不是,有脚步声在逼近。
进贼了!好大胆的贼,亮着灯还敢闯,难道是个亡命之徒?
纪然掩唇屏吸,一动不动地缩在衣柜里,惊恐地瞪视着衣柜门缝那一条窄细的光带。
脚步声在屋里兜了个圈子,最终停下,光带被人影遮住。
纪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柜门被猛地拉开,来者的模样挤过眯起的眼睑闯进纪然心中,正是衣服的主人。
大脑空了一瞬,随即被羞耻感灭顶。太丢人了!太痴汉了!纪然一语不发地从衣柜里爬出来,双眼故作无神状,从闻名身侧绕过,僵硬地走向房门,同时自欺欺人:我在梦游。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搂住腰身,耳廓也被暧昧地啃咬,“然然,你经常这样?”
“妈呀!!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纪然浑身一颤假装惊醒,调动浑身演技,表情惊恐万状,“我在梦游吗?天啊我梦游啦!”
闻名低沉地笑着,将他掼在床上,欺身压住。
一连串疑问还未出口,就被激烈的吻封夺。不知是谁的牙齿刮到了谁的唇舌,炽热的呼吸间漫起铁锈味。
身体被翻转,纪然颤声哀求:“轻点,我已经477天没有性.生活了。”
分手435天,加上闻名先前出差那42天。嗯,应该没算错。
闻名身形一滞,压低声音凑近纪然的耳朵,笑道:“离开我之后,你是数着日子过的吗?”
“不,不是……唉怎么会这样……”纪然羞愤地把脸压进床单里。
他清楚,自己该拒绝的。这算怎么回事,和前男友约炮?可是,“嗑衣服”哪有直接“嗑人”来得痛快。
第74章 最初的你
“我想死在你身上。”
“嗯?”
纪然脱力地挣了一下,没成功。身后的男人重复了一次,随后将汗湿的额头抵在自己背上。认识闻名三年多,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说到想死。
常人遇事喜欢感慨:烦死了,累死了,热死了,饿死了。可闻名从不这样说。
纪然拼命翻过身去,与他四目相对。沁满汗水的面孔上,正在逐渐变红的深邃双眸格外瞩目。突然,眼睛被粗糙的手掌覆盖。黑暗中,一滴液体落在唇上,是咸涩的。
纪然轻启双唇:“名哥,你哭了。”连大黄走时都没落下的那滴泪,终究落下了。
“是汗。”
“那你为什么要捂我的眼睛?”
“我怕汗落在你眼睛里。”
默然相拥片刻,纪然大概想通了闻名此行的原因。
“名哥,你是不是出事了?你……要跑路吗?”
“如果我跑路,你愿意跟着我吗?”
“……如果我孤身一人的话,大概吧。”纪然无法想象,扶老携幼亡命天涯的场面。
奇怪,自己在说什么,他们只是笔友而已,并没和好啊。
纪然逃离那两道灼热的视线去冲澡,淋着冷水想了很多。片刻之后,他返回卧室,慵懒地擦着头发,说出自己的决定:“你去自首吧,我会等你。”
闻名叼着烟一语不发,痴恋地盯着他,袅袅飘散的烟雾,如山川般横亘在他们之间。纪然毫不介意闻名吐出的二手烟,不动声色地吸进肺里,同样的烟雾经过两个人的肺,仿佛能将他们的骨血融在一起。
“说话啊!”纪然急了,跃上床踢了他一脚。
闻名笑着,在那纤白的小腿上捏了一把,“来之前,我准备了很多话想对你说。真的见了你,反倒说不出来了。”
纪然便抱起膝头,等着他说。闻名下床开窗,在湿热黏腻的夜风中抽光了烟,又将烟盒揉/捏成一团,才缓缓开口:“遇见你之前,我从没做过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现在,我所有的悔意都与你有关。如果有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了,我发誓永远不会再伤害你。”
“可是,你拿什么发誓?”纪然急扑到窗台边,颈间微红,又蒙上一层细汗,“你只有一个人一条命,什么誓言都轻飘飘的。”
“那就再加上我最爱的人,你。”
“狗屁逻辑!”比捆绑销售还可恶!纪然气得抓起他的胳膊狠狠咬下去,直到味蕾尝到一丝腥甜才松口。
闻名左臂上留了个冒血珠的表,目光却还是柔情似水,从头到脚地洗礼着纪然,最终停留在他左手上。
纪然天生肤白,但左手的中指,有一圈痕迹更白。闻名擒住他的手,在那圈白印上落下一吻,心满意足地微笑着。
“早点睡吧,我走了,有机会再追你。”
纪然悻悻地抽回手,满面潮红,“滚吧。”
在后来平淡无奇、“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中,他一度悔恨欲死,在这个可能是诀别的时刻,自己竟然说了“滚吧”?!
两天后,不断呼啸而过的警笛声划破闷热如蒸笼的夜,也撕裂了纪然的梦。
忽高忽低缓慢循环的,是救护车。急促而尖锐的,是警车。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拂开窗帘向外张望,明亮的橙黄色街道,像城市的腰带安然延展,一如从前的每个夜晚。某种极度不详的预感,沉重而缓慢地坠进胃里。他反复拨打闻名的手机,柔美的女声在耳边重复着“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纪然迷茫无措,蜷在床上一遍遍刷新新闻APP。如果有任何突发状况,记者们从来都是反应最迅速的。
但本地新闻里,始终都是那不痛不痒的几条,两伙酒后斗殴的,一个酒驾被截查狂奔几百米后被放倒的……
倒是社交软件上,有人手快更新了动态:凯撒宫那边好像发生枪战了,路全封了。
纪然的胃瞬间缩成一团,狠狠痛了起来,在极端焦虑不安中捱到天亮,早早就准备好早餐,还把家具和地板擦了两遍。
“咸了,哥。”
“啊?”纪然失魂落魄地抬头,面色苍白,眼圈乌青。
“鸡肉粥,咸了。”纪叙起身,用手背蹭蹭嘴角,“我打工去了啊。”
纪然根本尝不出粥的咸淡,木讷地点头。
俯身换鞋时,纪叙又说:“网上说凯撒宫发生枪战了,不知道真假,不过路都封了倒是真的,地图里提示的是,燃气管道紧急抢修。名哥没事吧?”
“联系不上。”
洪福和乐乐还睡着,纪然轻手轻脚地盖好粥和菜,把戒指擦了擦戴上,出门工作。半路,他特意绕去凯撒宫所在的商业区,极不安全地从驾驶室探出半个身子张望,只见路障林立,警服攒动。
特意大老远赶来看热闹的路人告诉他:“方圆一公里全封了,连海上都封了。”
“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新闻也没报,听说是发现外星人了。”这路人还特意带了面包矿泉水,看来是要驻扎在此蹲守消息。
纪然顾盼片刻,开车赶往公司。弟弟的联考成绩就要公布,他自我感觉良好;女儿又瘦了点,即将升入小学;姥爷……姥爷依旧硬朗,舞姿愈发曼妙。纪然感到人生终于迈上新的台阶,只是他不想这阶上没有闻名,哪怕是一直作为笔友和前男友。
这份羁绊太深,世上无人可以替代。他们是自然界中的专性共生关系,像豆科植物和根瘤菌,白蚁和鞭毛虫,谁也离不开谁。
“是的,全套的VI设计都是我们负责,如果您想做整店输出模式的加盟,那选择我们——”手机在桌面“嗡嗡”狂震,纪然对客户露出略带歉意的微笑,将这个陌生号码按掉。
“不好意思,我——”手机又震,还是那个号码。
纪然心口蓦地发紧,低声说“抱歉”后,起身接起电话。
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纪先生?我是警察——”纪然飞速挂断,把手机贴在大腿上,心脏紧挨着喉头狂跳,脑中白光闪烁。
陌生号码再次打进来,留下一处私立医院的地址。纪然无声挂断电话,拔足飞奔,一路狂飙,只要前车速度稍慢就狠砸车笛。
还没进医院停车场,车就被截停。车窗降下后,一张证件在眼前飞速晃过,冰冷而客气的声音说:“抱歉,本院被警方征用,请到别处就医。”
“纪先生吗?”电话里的嘶哑男声由远及近,随后一个毛扎扎的脑袋半探进来,吓得纪然紧靠在椅背上。
男人血丝密布的小眼微微弯起,黝黑的脸庞皱纹明显,“车停路边,跟我来。”
紧随男人身后步入医院正门时,纪然打量着他的发型,惊觉自己是认识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