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世味煮茶
声音若是有灵,就会传到人的梦里去。
金燕堂里,院落内,正在睡梦之中的许杭突然惊醒,满身冷汗,一翻身打翻了茶杯从躺椅上跌坐在地上。
他一手扶着脑袋,觉得头疼欲裂,好像有谁拿着刀子深深扎在他头顶一般。
好吵…怎么会这么吵。
今日的贺州城,除了炮仗的声音之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他还来不及去细想就感到晕眩,整个地面摇摇晃晃,一屋子的东西砸得七零八落,破碎声四面八方传来,屋子里蝉衣和小沙弥的尖叫不断。
地震?不对,不像。
过了一会儿,这阵波动停止了,贺州又突然陷入了死寂。
许杭心里打着鼓,鼓点飞快,几乎要跳出来,他不由自主就往门口跑,一把推开了金燕堂的大门,冲着城墙的方向看过去。
看了一眼,他瞳孔收紧,连呼吸也不会了。
城墙没了,贺州的军旗也倒了。
第169章
军旗是一个军队的灵魂,军旗倒了就意味着战争结束。
输了。输了啊。
许杭又开始头疼了,他扶着门,大喘着气,往外走了两步,突然被两个狂奔的人撞了一下,三个人都倒地了。
撞他的人穿着段烨霖所属军队的军装,看军衔是个普通小兵,他们兜里揣着一些手表金戒指之类的东西,神情惶恐,脸上有伤,正手忙脚乱把掉出来的东西塞回口袋,甚至有些精神不振,动作扭曲,疯疯癫癫的。
看到许杭的目光,其中一人还凶了一句:“看什么看?!再看老子一枪打死你!”
许杭突然就抓住他的手腕:“你…你是段烨霖的兵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战…打赢了吗?”
“放开!”一个士兵只顾着把金戒指捡起来,另一个被许杭拉住的士兵嘴里絮絮叨叨,“打什么打,日本人就要进城了,我他妈的才不想死……”
许杭盯着他:“你是逃兵?你是从…从战场上逃回来的?”
逃兵似乎是认识许杭的,两眼一翻:“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段司令养的兔子啊…呵,还真是深情厚谊啊,打战了也不走。”
讽刺了一通抬脚就要走,许杭怒从中来,抓住他的衣领子压在墙上,掐着他的脖子:“我问你话呢!回答我!”
这个时候那逃兵才发现自己惹到麻烦了,想拔枪却被许杭压住了手腕,他这才发现这个瘦弱的少年力气大得吓死人。
求生欲让他马上哀求起来:“我我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反正…反正还有那么多士兵,不差我一个啊!放了我…放了我…”
另一个人见状也要拔枪,却被许杭一个抬腿踢飞。逃兵见状不妙,二话不说,马上就丢下同伴,连钱也不在乎了,拔腿跑走。
许杭煞气十足:“告诉我,段烨霖在哪里?他的手底下,绝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害群之马存在。”
剩下的那个逃兵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或者说在战场上受了刺激,有几分变态了:“段司令…段司令那么能耐不也死了吗?…。我才不傻呢,我不想像他一样炸死自己,死无全尸!我才不要给这个破城陪葬!”
他说完就笑,只是笑得很诡异,像个疯子。
听完,许杭的手马上就松开了,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眼神有些涣散,好像听不懂一般。
五脏六腑都抽了一下,筋骨麻痹,拿枪的手自己颤抖起来,根本不受控制。
死无全尸死无全尸死无全尸死无全尸死无全尸死无全尸。
……这四个字有毒,它们是恶魔是鬼魄,钻进脑海里来回滚动,让许杭头疼欲裂。
“…他输了?他死了?”许杭喃喃自语。
逃兵怕他再掐上来,连连点头,还怂恿着说:“我看着他被炸死的,我跟你说,贺州完了,我都想好了,现在只有投靠日本人才能保命…哈哈…对,日本人…。”
这话真叫人恶心。许杭一枪打在他脑袋边的墙壁上,墙壁上粉末扑簌簌往下掉,一个大坑出现。
眼看着这个人是真的会杀人的,气氛才真的有点凝固。
“你的司令死了,你却还活着。”
逃兵顿时浑身一哆嗦,把自己口袋里的金银珠宝全部抖出来,跪着说:“我我我错了!我这些都、都给你!放…放我一条命!求求你!求求你!要不然,我…我亡羊补牢,我现在回战场!”
许杭直接把枪抵在他的额头,死死咬着牙,像是把牙根都碾碎了才挤出来一句话:“有用吗?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败类,这场战才会输的!”
逃兵都要尿裤子了,他仿佛看到战场上死去的同伴睁大的眼睛对着自己,他背后一凉:“只要不让我去死,让…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有点腥臭味,逃兵都尿裤子了,哭得涕泗横流,难看到令人作呕。
许杭慢慢把枪放下,抬头看了看悬在正空的太阳:“你刚才说…想投靠日本人,对吗?”
“没有没有没有!”那人掌嘴起来,“我胡说八道!我反思!我错了!”
看他把自己打得两颊红肿,牙龈出血,许杭道:“那你就去吧。”
逃兵大气都不敢出,俩眼珠子瞪得浑圆得看着许杭。
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爬起来准备离开,谁知他刚跑了没有两步,后脑一阵枪击,他瞪大眼睛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在他倒下身躯的背后,许杭拿着那把从他身上顺下来的手枪,半张脸都被溅满血迹,语气冰到深渊里去:“临阵脱逃叛国者,死、不、足、惜!”
金燕堂口的血腥味已经招来了一些苍蝇,还有一只乌鸦在墙上蠢蠢欲动。
宛如丢了魂魄般,许杭跨过尸体,像是突然忘记怎么走路的孩童,歪歪扭扭走进金燕堂,视线都是凌乱而虚无的。
他胸口憋着一股气,有一个淬毒的炸药就在他的心口,随时随地都要炸开似的。
他这么失魂落魄走了几步,就连一脸担心地站在他面前的蝉衣他都没有发现,还是顾自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