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禧 第24章

作者:魏丛良 标签: 近代现代

“……”

“许知?”

“睡着了。”

第十七章 流星雨(一)

两个人窝在小床里,房间就那么大,床头小灯落下的光有一半是被梁立野挡住的,他实在是睡不着,脑袋里好像有根神经“突突突”跳着,撑着下巴,侧身一眨不眨盯着焉许知看。

他的许知睡着了。

大学毕业后,梁立野开始实习。实习工作比较清闲,大部分都是上午来报个到,随便安排几件事,做完后他们组的组长便让他回去了。

实习的地方离焉许知的学校有些远,梁立野挤着地铁过去,到的时候焉许知已经在上最后一节课了。

是黄昏落日的时候,梁立野走过校园林荫道,大片金黄的落叶踩在脚下“咔嚓咔嚓”作响。

他走到教室外,站了很久,直到焉许知慢吞吞出来。焉许知的同学已经都熟悉梁立野了,见他又来了,便回头对焉许知笑道:“许知,你男朋友来啦。”

焉许知一愣,思绪从课堂里拉扯出来,望向梁立野时,眼里慢慢亮起了光。

牵着手揽着胳膊搂着肩膀都可以,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情,一起度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

在还没有乐乐之前,他们每一年都会出去旅游。

有一年坐了绿皮火车去了俄罗斯,一整个星期都在火车上,列车从破晓到日暮一直开着,一节车厢里,明明是两个床铺,可梁立野却总要靠在焉许知身边。

列车摇摇晃晃行驶,单人床好像变成了海浪里的一艘小船,窗外是绿影和蓝天交错的画卷,房间内是被海浪搅碎的茉莉花。

梁立野从以前就喜欢偷偷看着焉许知睡着时的样子,他的Omega就像是一个让他爱不释手的宝物,日日观摩都不觉得厌烦。睡着的焉许知看着那么弱不禁风,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蜷缩成一团,半边脑袋靠在alpha的手臂上,眉头微微皱起。

梁立野把自己凑过去,列车穿过隧道,零星的月光都没了,绵密的黑暗笼罩,一个接着一个情不自禁的吻落在焉许知的脸颊,犹如现在一样。

整整一夜,梁立野都在傻乐,心里眼里都是浓郁的往外溢出着的爱意。他觉得他和焉许知好像是回到了以前,他窝在焉许知身边,絮絮叨叨地在心里念着我爱你。

焉许知吃了药,后颈的腺体没那么疼了,倦意来得气势汹汹。梁立野终于不再闹他后,他便沉沉睡去,可能是因为安心,一夜无梦。再次醒来时,夜剌开了条口子,刚到破晓,黎明晨光缓缓落下。他就着从窗外透入的微末光亮,侧头看着可怜巴巴蜷缩在床边的梁立野。

Alpha像一只被关在小笼子里的大狗狗,收紧弯折的关节都透着委屈。焉许知的睡相从来都是不好的,以前刚开始和梁立野睡一床的时候,他半夜做梦,还把自己的alpha踹下床过,害得梁立野屁股青了一大块。

后来在一起时间久了,很多生活习惯都磨合在了一起,既然焉许知睡着的时候会打形体拳,那么梁立野就只好尽量把自己缩小些了。

如今,即便是分开了那么久,这些习惯却是已经被刻入了骨子里,就像是爱焉许知一样,凿进了他的灵魂里,不会再变了。

焉许知把被自己卷走了的小被子盖到梁立野身上,梁立野的眼皮动了动,没有醒来。焉许知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翻身下床。他踩上鞋穿上衣服,走到门口,门被轻轻拉开,走廊上要比房间里冷。

实在是太早了,过道上静悄悄的,焉许知拢紧了身上的衣服。他坐电梯上去,到了最高一层楼,而后从楼道里走到天台上。天台的门常年坏着,没有修理,和从前一样,焉许知走到铁门前,拿掉了抵在门上的木棍,推门跨了进去。

天台上的风很大,快入冬的时节,昨晚还下了一整夜的雨,他打了个哆嗦,而后慢慢走了过去。

风吹着衣服,衣摆掀起一角,焉许知发丝凌乱,苍白的脸上只有鼻尖和两腮是红红的。他就站在风头里,看着朝阳缓慢升起。刚知道自己得了病后,每次结束完工作,他最常做的就是来到这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上十分钟,看天看云看日出日落,而后深深吸一口气,

生病之后,每一次和梁立野相处,都会让焉许知有一种负罪感。他们对于彼此的爱,之后总有一天会变得不平等。

他会逐渐失去爱人的能力,变得迟钝又麻木,就像是一台已经坏了的心电仪,再也跳不出心脏跃动的起伏。

梁立野会后悔的。

他会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曾经许下的海誓山盟,终究会因为一次一次的爱而不得而累积成失望。

焉许知的思绪纷扰,回过神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他从天台出来,坐电梯下去,刚出电梯,就看到梁立野鞋都没穿,像只无头苍蝇在走廊上乱转。焉许知看到他这样,立刻上前喊住。梁立野转身,双眼发红地看着焉许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瘪着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低下头,声音很哑很哑,“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又把我丢下了。”

“我睡不着,到天台上去了。”

梁立野抓住焉许知的手,眉头紧蹙,“去天台做什么,外面那么冷,你的手都冻凉了。”

焉许知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梁立野拽着他回房间,脸上一副要兴师问罪的表情,可是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

焉许知被他推到床上坐好,梁立野拿起被子,像是蚕吐丝一样,一圈一圈围在焉许知身上。拢上了被子,又去接了一杯热水,递到焉许知嘴边,让他喝。

焉许知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小声说烫。梁立野板着脸不吭声,站起来又去拿了一个杯子,热水在两个杯子里来回倒着,如此反复了十几下,水温没那么烫了。

焉许知的手都被他裹在了被子里,只好挨在梁立野肩膀上,由他喂着,小口小口喝水。

梁立野看着他被风吹到发红的脸颊,心里不可能不心疼。喝完了一整杯水,焉许知的身体回暖,他把被子拉开些,两只手探进去,从被子里抱住了焉许知。

心脏和心脏都贴在了一起,梁立野的心跳慢不下来,他凑到焉许知耳边,闷闷道:“你被剥夺了离开我的权利。”

“对不起。”

“许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梁立野一字一顿道:“那一天永远不会来的。”

任凯第二天就来临终关怀科报道了,可整整一天都没见到焉许知,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他才在大厅里看到了焉许知,身边还带了个梁立野。

任凯提起嘴角,两手从衣服兜里拿出来,大步朝焉许知走去,直接插在了焉许知和梁立野中间,他低头看着焉许知,笑道:“焉医生,我被投诉了,从外科调到了临终关怀科这边。”

明明是被投诉,可这话从他露出八颗牙的嘴里被说出来,又见他浑身喜气洋洋似乎得了头彩似的,实在是让人哑然。

焉许知挑挑眉,考虑着该不该恭喜。

右肩突然一沉,梁立野从后边挤了过来,面露凶色,语气不善道:“难道临终关怀科是垃圾场吗?什么人都能收留?”

“梁立野……”焉许知不温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梁立野立刻收紧尾巴做人,闭嘴了。

任凯看着他俩互动,缓缓叹了口气,后退了半步,神色黯淡下来,但脸上的笑依旧在,他说:“昨晚急诊出了点事,我被病患还有家属都投诉了,外科里待不下去了。”

被病患投诉这样的事,焉许知也遇到过,病患的怀疑不理解,都是施加在医生上沉重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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