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苏里
“没说。”江添抬了抬下巴说,“你继续养。”
盛望当即把脑袋伸过去:“我错了我错了,你帮我摘一下,总不能顶着一头毛回教室。”
旁边的翟涛拿着扫帚重重地墩了一下地,骂道:“操……”
就在他骂骂咧咧的时候,有人踩着高跟鞋噔噔过来了:“盛望?江添?你俩干嘛呢?”
盛望把脑袋从江添面前收回来,抬眼一看,英语老师杨菁正抱着一叠卷子走过来。她拧着秀气的细眉,不满地说:“我正到处找你们呢,在这当什么活雷锋啊?”
“老师。”盛望干笑一声,“不是活雷锋,我俩被罚呢。”
他从头到尾都是说“我俩”,仿佛一旁的翟涛是空气,差点把“空气”气到炸。
“罚?”杨菁眉毛拧得更凶了,“哪个不长眼的这么会挑时间?”
盛望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噢,你别管,我骂我的,你答你的。”杨菁说。
“徐主任。”盛望回答道:“因为我俩周考那天打架了。”
“听说了。”杨菁点了点头,“挺会挑地方的,影响不好,是该罚。但是他干嘛现在罚呀,你们要扫几天?”
“一周。”
“这个礼拜?”杨菁提高了音调。
“对。”
“走。”杨菁把试卷一人一沓拍进盛望和江添怀里,蹬着高跟鞋盛气凌人地说:“我找徐大嘴去!”
“啊?不太好吧老师……”盛望悄悄冲江添比了个剪刀手,两步跟上杨菁说:“找徐主任干嘛?”
“我这还指望你俩大课间给我抓紧时间搞英语竞赛呢,他捣什么乱!”
杨菁不愧是怼过所有校领导的女人,她风风火火进了政教处,把门一关,劈头盖脸一顿凶。
最后扔给徐大嘴一句话:“英语竞赛下礼拜二,整个高二得奖最稳的俩人都在外面,你要非得挑这礼拜罚他们,回头比赛你顶他俩去考场,拿不回奖杯我就吊死在你办公室门口,你看着办吧!”
“……”
徐大嘴目瞪口呆且毫无回击之力。
他在杨菁的紧逼之下节节败退,最后反扔回一个条件。
他说:“那就两个要求,一个是英语竞赛必须有个结果。二是周末的月考上升幅度不能低于50名。”
年级第一的江添:“???”
好在下一秒,徐大嘴又回归理智补了一句:“盛望,我说盛望。江添也升不了了。”
盛望趴在门口偷听了半天,终于没憋住,他打开一条门缝探头进去问:“徐主任,你知道越往上名次变动越难吗?”
“知道!不然还叫罚吗?”徐大嘴理直气壮。
盛望想把门拍他脸上。
“要么做到这俩条件,要么继续给我扫大街,而且打架要处分,市三好也别想了!”徐大嘴发了大招。
重压之下无面子。
第二天深夜,盛望反复做了心理建设,终于向隔壁卧室门伸出了魔爪。
第24章 夏末惊蛰
上次是江添主动敲门, 这次该轮到他了。礼尚往来, 道理谁都懂。
我这不是不要脸, 我只是讲礼貌。盛望在心里默念两遍,理直气壮地敲了门。
卧室里响起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轻响, 江添出现在门后。
盛望准备好的话在舌尖打了个滚,张口就成了:“我房间空调有问题!”
江添一愣。
……你有毒吧???
盛望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好好的理由不说,瞎扯什么空调啊?这下好了, 说也不是收也不是。就这种级别的谎话, 江添只要去隔壁看一眼就能拆穿,简直是把脸伸给对方打。
盛望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差点当场离世。
不过他心理素质总体还算可以,虚了不到两秒就又理直气壮起来。他看着江添, 心说:你要真敢去看,我就从二楼窗户跳下去。
好在江添有智商也有人性。
他垂眼一扫, 看见了盛望手里拎着的书包,也没多问,便侧身让开一条路。
盛望悄悄松了一口气, 抬脚进了卧室。
迈第一步的时候, 他下意识顿了一下。这是他在进入别人领地时才会有的反应,就像人在做客时往往先扫视一圈才换上拖鞋。盛望没想到自己这个反应有一天会出现在这间卧室里。
十几岁的人,情绪总来得飞快。一句话能闹翻,一句话也能冰释前嫌。上一秒在吵架打架,下一秒也许就亲密无间, 契机可以是一切简单的东西——
一张字条、一罐汽水,或者一份作业。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跟螃蟹抱怨过自己家被某个孙子占了,现在却把这个房间默认成了江添的地盘。
世界真奇妙。
盛望心想。
他跟江添一样,不喜欢在别人卧室里探头探脑,一来出于礼貌,二来……那动作实在不好看。但架不住有人房间太过简单,他不转眼珠也能一目了然。
这间卧室跟盛望的并排,朝向和布置都很像,都是窗边放着书桌,对角是床。俩屋共用的那堵墙边立着衣柜,区别是盛望卧室的衣柜旁还多一个独立卫浴间。
盛望盯着那堵墙看了许久,忽然幽幽地问:“我那边水龙头一开,你这是不是能听见动静?”
“嗯?”江添在他身后顺手关门。
盛望回头看过去,才发现他耳朵里还塞着无线耳机,白色的尾端轻压着清瘦的耳骨。
“你刚说什么?声音太小没听清,”江添偏头摘下一只耳机。
“我说——”盛望转念一想,万一他问完了,这人来一句“没注意,不放心可以去隔壁试一试”,那尴尬的还是他!毕竟空调还好好地挂在那儿呢。
“算了,不重要。”盛望拎着书包说,“空调借我蹭一会儿呗,我专项题库还有四页没刷。”
闻言,江添越过他走到书桌边收东西。
他桌上摊着一沓试卷,旁边是薄薄的软面本,黑笔、红笔各有一支,这就是全部的东西了。简单得几乎可以算空空荡荡。跟盛望摆摊式的书桌天差地别。
“诶?你别收啊,我不用椅子也行。”盛望跟了过去。
“不用椅子坐哪,上桌?”江添说。
盛望脚刚抬又讪讪放下了,满脸挂着人赃并获的心虚:“我没说要上桌子坐,我可以站着。”
这一听就是鬼话,江添瞥了他一眼,把两支笔帽合上,扔进书包的笔袋里。
“你坐椅子吧,我用不着。”他把试卷也收进书包,只拎着软面本坐上了飘窗宽大的窗台。他背靠着窗台一侧的墙,曲着一条腿,软面本就抵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从窗台垂下来踩着地板。
“你真不用?”盛望问。
“早写完了。”
“菁姐塞的卷子也写完了?”盛望有点纳闷,“我刚看你卷子是空的。”
江添举了举膝盖上的软面本,说:“写在这了,”
盛望伸头一看,果然就见他本子上写着英文题的答案,一排五个,远看清爽有力,近看全是连笔。就连错题他都懒得打叉。叉要两笔,他只用红笔划一道斜杠。
斜杠旁是他订正的内容,有些只写了一个词组,有些延伸出了好几行,他现在看的就是这些。
“你干嘛不直接写在卷子上?”盛望问。
江添说:“省事。”
“咱俩对省事的理解是不是有偏差?”
江添噎了一下,大概因为以前没人会这样追问他的行为逻辑。他手指捻了一页纸又放下,认命地说:“杨菁很会挑题,组出来的卷子都是精华,一道抵十道。拿本子做一遍,错题在试卷上做个标记。二刷可以对着标记只做错题,也不会受原答案干扰。两遍下来差不多了,也不用再搞题海战术。”
他打了个停顿,略带无语地点明主题:“效率高,省事。这样说懂了?”
“懂了。”盛望抬起左手,就见他三根手指捏了个“七”说:“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到的最长一段话,87个字。”
江添:“……”
窗台就在书桌边,江添坐着的地方离盛望不远,抬手就能抽他。
见对方直起身,盛望连忙捂着半边脸把椅子往远处挪一下。却见江添仗着手长,替他把台灯拍亮,面无表情地说:“做你的专题。”
盛望“噢”了一声,又要张口。江添已经低头看起了本子,毫不留情地说:“没做完别张嘴。”
盛望睨了他一眼,啧声道:“管得倒宽。”
江添冻着脸抬起头,盛望立刻伸出两根食指在唇前打了个叉,以示停战。
盛望做题不老实,规规矩矩的坐姿会阻塞他的脑子。以前在自己卧室里,他刷一会儿题人就到了桌子上,再刷一会儿就能上窗台、然后是床和地毯。
物质是运动的物质,做题的盛望也是。
在江添这里,他起初还算收敛。做着做着兴致上来了,两脚往桌底横杠上一踩,椅子四条腿就悬空了俩。长腿一曲一伸,椅子就开始摇。
摇了差不多十分钟,他才猛地想起来高天扬提醒过他,坐在江添前面干什么都可以,就是别这样踩着椅子在他眼前晃,他会烦。
盛望条件反射缩了腿,书桌前铺了一块圆形地毯,椅子脚落在地毯上并没有什么声音。他心虚地转头瞄了江添一眼,却见江添眼尾薄薄的褶也轻抬了一下。
他的眸色在光下显得很淡,仿佛贴了一层透薄的水玻璃,视线浅浅地扫过来,像是很不经意的一瞥。
不远处的巷尾恰巧有车经过,车灯远远透过窗玻璃照进来,从左边滑到右边。
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微光惊了一下还是别的什么,盛望倏地收回目光,垂眸看起了书页。
他食指慢悠悠卷了半天页角,才真正把题目那行字看进去。那之后又过了好半天,才抓笔写起算式来。
之后的题目如有神助,写得顺风顺水,比平时快得多。盛望做完四页题目花了一小时,江添看软面本居然也看了一小时。
甚至盛望合上题集伸懒腰的时候,他都还在翻页。
“你还没结束?”盛望问。
“还有一点。”江添总算舍得从本子上抬起头了,他问:“习题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