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犬
“记得。”陈既明想起来,“我一踹开门躲得最远的就是他了。他怎么了?”
“他才是让沈警官出事的真正原因。”
“怎么讲?”陈既明盯住闻辰易。
“王良,也就是我辩护的那个被告说,黄耗子想巴结他跟他做生意,却一不小心被你们赶上了趟,湖边那次交易黄了,齐克武要找他算账。黄耗子这人人如其名,贼的很,于是他急中生智地就编了个故事给齐克武听。”
闻辰易的声音有些低,飘飘然总觉得不太稳,陈既明凑近了才听清他的话。这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像游魂一样形容寡淡,但陈既明还是认真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想到一开始提的事情,不可思议设想问:“黄耗子跟在齐克武身边,见过沈然,所以他跟齐克武说是沈然搅黄了他的生意?”
闻辰易微微赞赏,不愧是专业人士,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齐克武让人把沈然绑去问话,交涉失败,就把人杀了。”接着顿了顿,不知道在揣摩什么,陷入短暂的沉默。
“?”
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
“没了?”
“真就这样?”陈既明又问。
闻辰易垂眸握着咖啡。
陈既明端视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并不看得出什么,长呼一口气,有些懊恼地把他眼里的杯子夺过来磕在桌上:“闻律师,你当我傻吗?”
桌上一声钝响,那人一时间没有反应。
陈既明火气愈盛,闻辰易看起来就像一个纸壳,还每每能表现得气定神闲,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你……”当陈既明想说什么,垂下眼反观他的行为,竟发现他还维持着那个被夺走杯子的动作,手里空空的迟迟没有放下去。
想到他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陈既明以为他冷得僵住了,下意识连忙把自己的热咖啡递到他手里。
闻辰易的手里传来温度,他的手指颤了一下。
陈既明以为他冷。
看着突然塞来的热咖啡,没有喝过的表面还有一层平整的咖啡沫,散发着香气,闻辰易突然说不出话。
他刚刚不是冷着了,是药物作用之下有时候会让他行动迟缓,他的脑子想让手放下,手却可能会迟钝几秒。可陈既明以为他冷。
闻辰易感觉自己的神级末梢被人轻轻拨动一下,轻微的震颤顺着经络扩散开来,有一点点酥麻。意外地,突如其来的善意堵住他的喉咙,回击的话在胸腔里慢慢隐去。
良久,他说:“你觉得沈然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很仗义的兄弟。”陈既明不假思索,“我们一个部队出来的,本就认识,他跟我都进了市局,这么些年关系很好。有两年他出去执行任务了,应该就是边警说的卧底。”
陈既明回想他活着的样子,慢慢道:“他对人很友善,总是笑嘻嘻的,有事情一定帮忙。出外勤也很利索,只是体格不壮每次冲锋陷阵我们都很担心他的安全。可是,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好的一个人,他还那么年轻。
闻辰易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有些怅然。他原本打算把知道的全说了,一了百了把最大的恶意扔给世界,却在此刻踌躇。
他的人生早已沾满尘埃,可为什么要去触碰别人。况且这人傻得可怜。
闻辰易揉揉太阳穴憋下自己的悲哀,想了想,用一贯疏离的语气说:“我刚刚说的是真的,虽然我知道很荒诞,但这生命本来就很荒诞,但再没有人可以为沈警官的死负责了,该惩罚的都已经死了,足够了。”
“你在忽悠我。”陈既明反驳。
“你看,我说沈然是齐克武杀的你不信,说是黄耗子陷害的你也不信,你其实根本没想过能从我这里证明真伪,我能说什么。”
“我信你,”陈既明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我想你还是隐瞒了什么。”
闻辰易轻轻笑了一下,不去看他的眼睛,这样的氛围有点熟稔,令他甚至滋生出一丝牵念,他将细枝末节的触动锁起来,不带恶意地说:“你这个刨根问底的性格真的很烦人你知不知道。”
陈既明没有出声,闻辰易起身拨开缱绻云雾:“这就是全部的真相,足够解开你的疑惑了。”
陈既明觉得哪里不对,自己还需要思索查证一番,却一时间想不出辩驳的话。
见闻辰易拿起手机要走了,突然想到什么:“那个,上次短信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欠你一个道歉。”
“不用,不关你的事。”
闻辰易独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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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已经是大雪节气,天气越发寒冷起来。在外活动的人们少了,整个小区冷清许多,窗外的树上的叶子掉光了,树干枯哑。
在连鸟儿都不愿早起的清晨,闻辰易家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似是冒着风雨赶来,精心打理过的头发看上去有些凌乱,没戴围巾的脖颈被冻得通红,唯一厚实的白色羊毛大衣裹挟着一股冷气,一开门便扑面而来。
睡眠很不好的闻辰易在见到来人的下一秒便“砰”地关上了门,然后使劲揉搓了把脸,确定自己不是在梦游。
“小易,开门。”那人语气平和敲门。
开门还是被打开,只是这次闻辰易整理好了情绪。
“小易我好想你。”
伴随一阵凉意,闻辰易陷入一个紧紧的拥抱中,柔软的大衣包裹全身,被熟悉的气息吞没。埋在肩头的脑袋左右蹭蹭,灼热的呼吸全都打在皮肤上,最后将嘴唇覆在锁骨,轻轻撕咬直到泛红。
疼痛的触觉让闻辰易瞬间清醒,他立刻使劲挣脱这种熟悉的氛围,面色苍白。
“你还真回来了。”闻辰易冷冷地说。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男人露出一个充满期待的灿烂笑容,闻辰易企图从那人的笑容中看出点什么,但发现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出。
“国外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回来找你。”
闻辰易拉拢厚厚的睡袍,盯着身后的门锁,态度疏离:“不需要,你走吧。”
“小易,我们和好吧。”
“走吧。”
男人还扯着他不放。
“滚。”一个字从闻辰易嘴里轻轻滑出。
“别这样,我还爱你。”男人蹙眉,得到闻辰易一声冷笑,“五年前你说这句话我说不定会感伤一下再拒绝,现在听来太可笑了。”
“小易,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一直都没有变过,我可以发誓。”
“你的感情就只有半碗水,有什么可稀奇的。”闻辰易提醒道,“文休景,你早就结婚了。”
“我离婚了!”文休景摘下手套露出空白的无名指。
闻辰易听后,脸上却沉寂如水,冷淡道:“那又怎样,跟我不相干。”
“你心里有我。”男人的目光深沉,自我笃定道,“我能感觉到。这么多年,虽然我在国外,但每次让以彤来打听你的事情,你都没有拒绝见她。这说明,哪怕一点点,你忘不了我。”
“我不知道是谁给你这么可笑的自负。”闻辰易“呵”了一声继续说:“以彤是我朋友,你拿工作威胁她已经很让人火大,现在居然恬不知耻找上门来说有的没的,你走不走,不走我叫保安了。”
逐客令再一次发出,文休景温和的书生面孔变得沉郁下来,他尝试用最后的恳求看向闻辰易,对方只是摆手表示快出去。
空气一瞬间沉默,文休景阴郁地盯闻辰易很久,直到突然撕破假面似的冲上前,不容抗拒地抓住闻辰易。
“你是我的。”
说罢掐着闻辰易的脖子粗鲁地咬上嘴唇,唇舌相挤堵住他的呜咽。闻辰易推搡用尽全力反抗,却比不上对方的力气,气管受限难以呼吸,眼角生生逼出泪来。
见挣扎不成,下意识用力踹向对方下身。
“啊!——”
趁着对方放手之际,闻辰易死命一推,将人踉跄地摔出门口,接着迅速锁上房门。
门被砸得震天响,闻辰易抹了一把渗血的下嘴唇,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打给保安室。
“喂……这里是7栋1011,我是户主闻辰易……有名陌生男性意图闯入我家,现在正在砸门,请你们马上来解决……”
挂掉电话,后知后觉的压抑让闻辰易四肢骤然脱力,霎时间蹲下身。
妈的。他将头埋在膝盖里。
门外的争吵声起,文休景在保安的呵斥声中不甘心离去。待到声音弱了,闻辰易才轻微有动静。他从地上站起来,拿冷水浇了把脸,拖着步子走进卧室,栽向厚重的床被。
事出突然来不及思考,闻辰易闭上眼,骂这破败的生活,然后带着怒意走向睡眠。
梦境昏昏沉沉,仿佛跌在塌陷的棉花上。
“小易,别怕,他们走了。”
“把刀放下,要划先划我的手。”
“我警告你们,不要再靠近闻辰易。”
“没事的,我还在,我还在。”
“小易,我喜欢你。”
“听我说。”
“我们会在一起好久好久。”
……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你。”
“小易,我错了,但你得帮我。”
“你爱我不是吗?”
“我没办法。”
“小易,婚礼……你来吗?”
梦里的声音遥远而熟悉,尽管说着残忍的话,依然听上去温柔极了。闻辰易仿佛回到那个枯瘦的岁月,一个溺水的孩子,已经走到绝望的底端,被人救起,又被人抛弃。
那人刚开始也没什么值得讨伐的,每个人都有好有坏,只不过后来展露了邪恶的头角,就是那个时间,那个错误的时点,让闻辰易遭遇了再一次的崩塌。
梦里的文休景看不清模样,模糊成一个漆黑的影子,笼罩在他的视线里,像无边的混沌。
闻辰易是在脱力中醒来的,冬夜却出了一场汗,背脊冰凉,喉咙干涩。他坐起身揉揉太阳穴,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
很久没有梦到过去的事了。那些记忆在脑海里躺了那么久,竟然没有削弱半分,以至于醒来有一种回到几年前的错觉。